《Cardioid》尹默YINGYE

23、chapter22

　　期末考试的前两天，我终于拿掉了夹板，虽然还不能像之前那样走路，但总算可以自己上楼梯了。
　　“对了，这次考试有人押注吗？”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十八小时的时候，我听到向日这样问道。他正和几个学生会的成员在门口聊天，听他这样一问，穴户和忍足都摸了摸下巴。
　　“要不要赌一把”
　　发出邀请的是穴户。
　　“我和你都接受了宗像的辅导，比一下成果怎么样？”
　　向日也来了兴趣，他向来喜欢竞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就比总分，输的人剃光头。”
　　“没问题，倒是你，输了可别哭啊。”
　　“谁会哭啦混蛋！”
　　向日冲着穴户的后背一阵敲打，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啊对了，这次没有押注迹部和宗像的人吗？”
　　话题进行到末尾，忍足推了推眼镜问大家。于是门口的那群人不约而同的向教室里望，我连忙装作在学习，用课本挡住脸。
　　“……当事人看上去没什么兴趣呢。”
　　最后是忍足笑着岔开了话题，我才得以松一口气。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迹部发来的邮件。
　　From:迹部景吾
　　主题：无题
　　内容：想好赌注了吗？中期考试的时候我们约定过。
　　我握着手机，只觉得一阵窒息。
　　To:迹部景吾
　　主题：无题
　　内容：随便你。

　　这样敷衍的后果就是，放学后我照例去社团活动室时，拉开门看到的除了千代前辈，还有迹部。
　　“哟~宗像~”
　　FLL大赛我们成功晋级，暑假的时候要去参加世界大赛，因此千代前辈的心情非常好。我向前辈点点头，绕过迹部坐到前辈身边。听千代前辈讲了关于世界大赛的注意事项后，她就得去参加补习班，于是活动室里只有我和迹部两个人。
　　“喂，”千代前辈刚离开，迹部就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在躲我吗？”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
　　“……没有啊，只是，最近比较忙……”
　　慢着，我干嘛要解释啊！
　　迹部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一副熟稔的语气问我，听得我很不自在。
　　“那个……赌注的事，之前是我的错，不应该冒犯你，请你原谅我……这次、这次就算了吧，我没有赢过你的自信。”
　　总之尽快撇清和迹部的联系，回到我的壳子里就好。为此就算把自尊摔在地上也没关系，比起迹部的恐怖，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迹部却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着那次学狗叫的耻辱一直到毕业吗？连复仇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你可真够冷酷的啊，心。”
　　他再次叫了我的名字，那股不适感愈发扩大，我揉了揉胸口，深吸一口气，低头请求他。
　　“要我道歉也好谢罪也好，这一次我不想赌了，请你原谅我吧！还有……像以前一样叫我宗像就可以了，我……没有让您直呼我名字的资格。”
　　我深深的低下头，半晌听不到迹部的回应。
　　糟了，他一定生气了！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却发现迹部的脸距离我不过几公分，吓得我连连后退，结果撞到了桌子。
　　“你在慌什么啊？”
　　他一脸好笑的扶住我的胳膊，帮我找回平衡。
　　“原来你也会这样低头求人啊，真是太稀奇了，好吧，那就如你所愿，这次不赌了，但是我有个要求——”
　　迹部抬起头，手指划过我的额头，拨开落在额前的碎发。
　　“上一次音乐会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那个还有效吧？考完试还给我。”
　　啊，对了，音乐会……上一次多亏了他。虽然惧怕迹部，可是那件事我还是非常感谢他的。
　　我连忙点头同意：“好的……没问题，我会依照你的指示报恩的。”
　　听到“报恩”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不过没有说什么。
　　“那就这样，考完试再见，心。”
　　他走到门口，背对着我摇了摇手。
　　“……都说了不要那样称呼我。”
　　迹部头也不回的发出一声轻笑，对我的抗议置若罔闻。

　　期末考试当天，我和穴户、向日分到了一个考场，两个人一进教室就剑拔弩张，双眼里满是电闪雷鸣。考完试就跑来和我对答案。对答案的时候，有一题我不是很确定，向日的答案和我一样，因此他洋洋得意的在穴户面前显摆了好久。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之后就是拿成绩单、参加放假前的集会。
　　这次的排名我比迹部多出一分，重新回到了第一。绘里从千代前辈那里得知迹部曾去社团活动室找我，激动地语无伦次。
　　“心、心呀！约会约会约会！！”
　　“……什么啊？”
　　绘里的双眼不断往外冒出心形的粉色泡泡，两手紧抓着我的袖子不放。
　　“海、海边、比基尼、沙滩、西瓜！！唔、呼呼呼——”
　　“啊啊，想去海边是吧？”我转头问不远处的忍足，“忍足君，暑假有什么安排吗？我们去海边玩吧？”
　　“唔、唔咿——？”
　　绘里惊恐的抱紧了我的手臂，像只猫儿似的，惹人怜爱的看着忍足。忍足推了推眼镜，爽快的做了回复：
　　“抱歉喔，难得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邀请——暑假我要回大阪，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海边。不过冬天可以一起去温泉喔！”
　　绘里的脸顿时暗了下去，我拍拍她的肩，苦笑着安慰了好久。
　　向日的假期也早早被排满，这次他输给了穴户，等下要去理发店剃头发，所以整个假期都只能在家上课——原本他的父母就对他学业上的成绩不太满意，特意请了家庭教师为他做暑期辅导。
　　于是这年的暑假也和往年一样，除了学科竞赛，就只有绘里陪我度过。
　　放学后，我一直没有收到迹部的信息，便给他打了电话，他让我在校门口等他。
　　没过多久，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那时下了赌注，赢得可就是你了，真遗憾。”
　　迹部也去看了排名，虽然这么说，可是却看不出他哪里感觉遗憾了。
　　“总之，先坐过来一点吧，我不是会喷火的怪物，烧不到你的。”
　　出于远离他的心理，上车后我一直贴着车门坐。迹部作势伸手抓我，吓得我整个后背都靠在了车门上。
　　“都说了坐过来一点，听不懂吗？”
　　迹部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为了不惹他生气让自己的日子变得难过，我向他身边挪了挪。
　　“那个……报恩的事，我该怎么做？”
　　迹部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开到了海边的那片荒地。司机从后备箱里抬出两台脚踏车，分别是我和迹部的——音乐会那天，我忘了把车子取下来，迹部也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
　　“兜风吗？”
　　我握着车把，跨上脚踏车，问同样坐在脚踏车上的迹部。
　　他拍拍我的车龙头，示意我跟上他。我们两个一前一后沿着海岸骑行，绕了一圈又一圈。
　　期间迹部时不时放慢速度等我，我的车头和他并齐后才加速。
　　该不会这就是他想让我做的事吧……这个人的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啊……
　　绕了大约五圈，迹部再次放慢了速度，海风吹乱了他的金发，他转头冷不丁的问我：“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啊，颜色吗？唔，颜色的话，我比较喜欢红色还有金色。”
　　“你果然很难看透……”迹部自言自语着，见我看他，便解释：“你以前的脚踏车是粉色的，我以为你喜欢的是粉色，猜错了。”
　　那个啊……
　　“那是我妈挑的颜色啦，她总以为女生都喜欢粉色……明明她自己都不穿粉色的。”
　　迹部笑了起来。
　　或许是被他的笑容感染，我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那，喜欢的食物呢？”
　　调查问卷式的问答还没有结束。
　　“我喜欢甜食，还有肉和蛋。”
　　“肉？”
　　“嗯，尤其是带骨的牛肉。”
　　迹部惊奇的看了我一眼。
　　“约克郡布丁吃过吗？”他问我。
　　“那是什么？”
　　“配上烤牛肉很好吃的一道菜，下次请你吃。”
　　“喔……谢谢。你真慷慨。”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看着眼前的路。迹部却没有介意我冷淡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道菜，还有我也很喜欢金色。”
　　因为你的头发是金色的缘故吗？
　　我偷瞄了一眼他那风中飘扬的灿烂金发，在心里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平时有什么兴趣吗？”
　　绕过一圈后，问答继续。
　　“唔、组装机器人算吗？还有看书。”
　　“书？”
　　“嗯，莎士比亚的作品，还有本格推理小说都很喜欢。”
　　“我也喜欢莎翁的作品，你最喜欢哪一部？”
　　“说不上特别喜欢哪一部，但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印象最深刻，最后的结局冲击性好强烈，看完那天一晚都没睡着。但是比不上占星术最后揭开谜底的冲击。”
　　“占星术？”
　　“啊，是推理小说，讲战前一起连环谋杀案的故事……”
　　你大概不会感兴趣。后面这句我没说，然而迹部却饶有兴味的转过头：
　　“听起来很有趣，什么时候借给我看看。嗯，开学后？”
　　“啊、这个……我回去找找看，这部作品年代比较久远……”
　　这样的问答一直持续到我告诉迹部我小时候养死了一只叫桃太郎的兔子，第一次见正臣的时候不小心把热咖啡泼到他身上。同时我也得知迹部从小学习弹钢琴，最喜欢的歌剧是《尼伯龙根的指环》，有一匹纯种赛马叫做伊丽莎白——同时还是一匹种马。
　　“为什么要取名伊丽莎白呢？明明是男孩子。”
　　我不解的问迹部，他苦笑着回答：“它太漂亮了，所以我以为是女孩子。”
　　你也会看走眼啊……我的表情泄露了我的想法，迹部捏住刹车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
　　“怎、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向我伸出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就一直盯着他的手看。迹部见我久久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叹了一口气，抓住了我的手。
　　“之前那件事，我很抱歉。”
　　我疑惑的看着他，迹部又叹了一口气。
　　“就是你送饼干那次。我侵犯了你的边界，让你感到害怕了，对不起。”他捏了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虽然我认为我们是同类，很容易就能相互理解，但是我却忽略了你的想法——对我而言你是同伴，但对你而言我是入侵者，躲避入侵者是人类的本能……不过像现在这样，相互了解的话，我的形象应该没有那么可怕了吧。”
　　他静静的望着我，似乎希望得到我的回应，可是我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迹部君，为什么你总是三番五次的说我们是同类呢？我和你，完全没有共同点啊。”
　　迹部愣了一下，低下头捏了捏我的手，像在把玩一样玩具。
　　“我们都很执着……面对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时。对我而言是胜利，对你而言……是正臣，还有你的家庭。为了获得胜利我能够训练自己的双眼，看穿对手的一切弱点，毫不留情的击败他们，而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宝石般的双眼清澈的令人胆寒。
　　“你可以为了正臣、为了家族，毫不犹豫的伤害自己——尽管他们并不会对你做出回应，就像胜利只是胜利本身，唯一有意义的只有获胜的那一瞬间。尽管方式不同，我们都在依照自己的剧本生活，同时影响他人依照自己的剧本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和你都是极度自恋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愿景而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感到很亲切。”
　　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自己的愿望吗？
　　这点我倒是认同，同时又非常的厌恶。
　　不过比起之前，我和迹部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似乎变得平坦了一些。真是奇怪。
　　“现在这个距离对你而言已经不可怕了吧？”
　　他又捏了捏我的手，我没有挣扎和反抗的欲望，也不觉得讨厌，反倒感觉很安宁。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迹部身边，我们两个的手轻轻的握在一起，如同多年的好友般亲近自然。我的指甲刮到他常年握拍磨出的茧，他的指尖则挠着我的掌心。
　　“你的手可真小啊，像孩子的手……不对，你本来就是孩子。”
　　迹部摊开手上，从下面托起我的手仔细端详着。
　　“我是青少年，不是小孩子。”
　　他的手比我大了一圈多，比我更有力、更修长，有嘲笑我的资格。
　　迹部笑了起来。
　　“好吧，你是少女。”他郑重的向我伸出手。“握个手吧。”
　　我们认真的握了手，这时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行为象征着什么。
　　“以后，我们就是amigo了，对吗？”
　　迹部嗤笑一声：“我可不想当你定义中的amigo。”
　　啊，被拒绝了，意料之中。
　　我悻悻的往旁边挪了挪，盯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色。
　　“你知道amigo通常用来指代什么吗？”
　　“不是朋友吗？”
　　迹部没有回答。没过多久，车子驶到我家门口，下车的时候迹部叫住我。
　　“我得去英国过暑假，所以假期见不到你了。”
　　“哦。”
　　“不和我道别吗？”
　　“啊，嗯，再见。”
　　迹部沉下脸，从车窗中探出头：“应该是‘开学见，我的amigo’才对吧？”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好吧，”我对他说。“迹部君，我们开学见——我的amigo。”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开学见，心。”
　　怪人，真是怪人——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街角，我摸着和他握过的手，忽然发觉自己在笑，嘴角翘的高高的。
　　怎么会这样，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