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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池中月出 ...

  •   帐内没有回应,约莫是她的声音太轻,不足以惊醒熟睡中的人,令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手去掀起了帘帐。

      帘帐内只有空荡荡的床榻,被枕叠放得分外整齐,哪里有人入睡的痕迹,令姝心下一惊,正想着回头的时候,太后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了,“你还知道来见哀家?”

      令姝转过头去,太后面无表情地站在离她五步的地方,灯火从下映照上去,替她在脸上打下了诡异的阴影,令姝心里冷下来,面上却笑着,“朕为何不能来看母后?”

      太后哼了一声,“你把哀家关在这里,还记得哀家是你的母后?”

      太后的病时好时坏,往前经常错把令姝认成是前太子,对着她喊靳儿,赵令靳的死对太后的打击很大,这让令姝十分嫉妒,她就坐在床沿上,看着太后问道,“朕当然记得您是朕的母后,但母后是真的当朕是您的孩儿么?”

      灯火幢幢里,太后一皱眉就是沟壑深陷,“你这话什么意思?”

      令姝轻笑,“没什么呢,就是觉得母后偏心得厉害,明明还有我,心里却一直挂念着令靳哥哥,从来没有将我看在眼里过。我还是公主的时候,都觉得我该是千娇万宠,被捧在手心当作明珠的,谁却知道我母后将心思都放在了当太子的哥哥身上,她觉得女儿没前途呀,往后是要嫁出去的,不能保她的荣华富贵,她眼里都没有过我的影子,对我说的话永远都是,我要让着哥哥,因为我的哥哥是太子,往后是要登上皇位执掌大权的人。”

      她的笑容越来越烈,像盛极的花朵,暗藏着颓败之势,“父皇呢,眼里又只有令仪阿姊,谁都不曾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过,都觉得我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的,想要什么东西都只能自己去争,根本没有人会主动给我。”

      “后来就好多了,纪氏坠楼,令仪阿姊被遣去蜀地,父皇终于注意到了我,他似乎很偏爱女儿呢,也可能是因为我和令仪阿姊还是有几分像的,而母后呢,还是只能看到令靳哥哥,哪怕他都缠绵病榻,眼瞧着都活不久了,您还是只喜欢他。”

      “为什么呀?”令姝仰起脸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堆满了委屈的神情,“为什么母后总是看不到我呢,哪怕我做得再好,您连夸奖都没一声,是姝儿还不够出色吗?还是你与父皇一样,要等到令靳哥哥不在了,眼里才能有姝儿的身影?”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太后脸色乍变,冲上前来捉住她的手腕,呼吸都变得急促,“是你?”

      令姝偏头,天真无邪,“母后在说什么,朕不懂。”

      她现在是帝王之尊,当初被寄予众望的太子和令仪没有做到事情,她做到了,将他们踩在脚下的感觉何其畅快。太后捉着她的手越来越近,令姝折眉轻呼,“母后,你弄疼朕了。”

      但她轻而易举地就挣开了,常年幽闭宫中的太后怎会胜得过她,被拽得一个踉跄歪倒在地上,太后抬起头来,看到令姝已经站了起来,和从前相差无几的打扮,往前的她总是爱穿着这身寝衣抱着枕头到自己面前来,软软糯糯地说,母后,姝儿想和母后一起睡。

      已经不是从前了,以前的令姝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要一颗糖,要一碟糕点,都会先征得她的同意,太后看着她倨傲的神情,眦目错牙,却只能说出一句话,“是你,害了靳儿。”

      “这话可不能乱说哦,母后,”令姝微笑,“空口无凭,小心朕治你大不敬之罪。”

      “你敢!”太后睁大了双眼,“哀家是大邺的太后,你胆敢治哀家的罪?翻了天不成!”

      令姝神色变得轻蔑,她居高临下看着伏在地上的太后,讥诮地道,“可是母后,你却忘了,是谁让你当上这个太后的。”她一把扯住了太后散落的发,狠狠抓在手心,“不是你当作宝贝捧在手心的赵令靳,是朕,赵令姝。”

      太后被她拉扯得一声惊呼,开始拼命挣扎,“赵令姝!你大胆!放开哀家!”

      令姝说,“换做是赵令靳,您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么?”

      说完,干脆直接按住了太后的后脑,将她的头直接往地面上撞去。

      咚咚咚三声,太后的额头被磕破,血跟着就渗了出来,令姝这才收手,瞧着太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突然觉得她可怜,举起袖口给她擦伤口,柔声道,“所以母后,您现在还不明白么?能给您荣华富贵的是朕啊。”

      太后蓦地睁开了眼,喝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她脸上,恨恨地盯着她,“滚,哀家没你这个女儿。”

      令姝半蹲在那里,想要给太后擦血的袖口还举着,她愣了许久之后,才慢慢地抬起袖来,把脸上的污秽擦干净,然后站了起来,接连说了三句好。

      她冷笑,“既然您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朕狠心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高福在外面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惴惴不安地看着令姝,“陛下。”

      令姝偏头,眼底一片冷光,“太后病重已久,是时候驾鹤归去了。”

      高福心惊胆战地应了是,令姝胸口郁结,转头就去寻息何,谁想息何也没睡,披着氅衣立在中庭,是一道冷清清的白月光。

      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并无惊讶的神情,“陛下?”

      “叙郎,”令姝快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怎在这里站着?”

      息何垂下眼,“在等陛下。”

      令姝笑道,“你晓得朕会来寻你么?”

      她贴近他去挽他的手,发觉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避开,这让令姝感到欢喜,总算是有一桩令她舒心的事情了。在外面站着冷,寒风老是往袖口里钻,令姝拉着息何往殿内走,“叙郎当真是神通广大。”

      “不敢当。”

      他说话还是很冷淡,但和从前相比要好上许多,令姝不着急,她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她有足够的时间与他耗,耗上这一生,他总能完完全全的属于她。若是他现在就对她流露出好感,她反而觉得他是刻意为之。

      她就是想和他说上一会儿话,在这么久的人生中,她总是在当赵令仪的替身,父皇眼里是,裴英眼里更是。只有在他眼中的时候,她能看到清晰的自己,不是谁的影子,她只是赵令姝而已。

      息何的话不多,绝大部分时候是令姝在讲,她讲,他就在一旁听着,天边泛起了鱼白,令姝略略有些困倦,才想起息何陪了她一整夜,心疼地问他,“累么,叙郎?”

      息何摇了摇头,令姝手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往他的床榻走去,“朕有些累,在你这里歇一歇,莫让别人来吵了朕。”

      她的身影极为婀娜,息何嘴角抬了抬,“陛下,是早朝的时候了。”

      令姝回过头来,皱眉,极为厌恶的样子,“早什么朝,不就那么些事情,政事堂的老家伙们料理就好了,用得着朕来决断么?”

      她红口白牙地哼了一声,“天大地大朕最大,不去。”

      息何说了一声好,令姝也就当真去睡了,宫殿里没有燃炭,不是一般的冷,息何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到有黑影出现在他身后,“座上。”

      “她呢?”

      “去了凤来镇,现在应当是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息何笑了笑,李沣打开的锦囊不是山石道人给的那个,而是长安宫变之后他命人偷换掉的,原本的锦囊现在在息何手中,打开后里面只有五个字,万事问国师。

      山石道人料定他会襄助,但他却早先一步料到山石道人会让李沣求助于他。他非圣贤,亦非能人,否则如今的局面不会变得这么难堪。

      能看清红尘事的前提是他必须袖手旁观,当他踏入局中的时候,也不过是凡人。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在纪飞歌临死前的一天晚上去寻过纪飞歌,年少的国师弟子看着纪飞歌夜色中的脸,觉得她与赵令仪当真是十分相似。

      相差无几的眉眼,让他错生出一种想法,只要他救下纪飞歌,赵令仪往后便不会遭受那样的苦楚。
      于是他将事情和盘托出。

      包括皇帝的暴怒,她坠楼而亡,令仪雪中跪坏了膝盖,被遣往蜀地数十年,死于叛乱,一生艰难。

      他恳求纪飞歌,“别丢下殿下。”

      纪飞歌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少年美甚,唇红齿白姿容孤绝更胜当年的息丞,往事啊,早就汇成了滚滚江流,从未见过水能倒流回到源头,更从未听闻过命途能改写。

      她笑了,“不,是你别丢下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池中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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