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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寒月遥-23 ...

  •   “写好了吗?”

      “写好了。”林汀放下毛笔,将信笺置在火炉旁晾干后,仔仔细细折叠,再塞进两个信封。一封留给苏家,一封留给晏绫溪,交待了他们不得已的不告而别。

      罗夏收拾了银票和最值钱的几样细软,林汀又将必要的几件物品藏进了篮子里,伪装成吊唁的模样。不过初八,节日的氛围仍然十分隆重,罗夏和林汀只拎了披着白布的篮子,黯然神伤地走出苏府。

      “后面有人吗?”走了一段路后,林汀实在忍不住,悄声问罗夏。

      “没有。”罗夏也觉得奇怪。

      “怎么会没有?”骆锦谦这是彻底丧失斗志了?

      罗夏没说话。若是有眼线明目张胆地跟随,他反倒宽心些。这种随时可能来个突然袭击的方式……

      片刻间他有了些许动摇。林汀果断放弃晏绫溪,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这样真的对她好吗?

      毕竟这里是京城,人才济济,高手如云……

      罗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先前骆锦谦身边的第一高手也就郁南承那水准,一旦有人尾随,迟早会露出马脚的。不紧张,不紧张……

      ……

      两人站在吴家所在的巷口前。

      “三日前韩瑶才送了貔貅给寒月,没想到她会死在寒月和吴一介会面的时候。”林汀望着幽深的小巷,心中五味杂陈,仰脸问罗夏,“你觉得她知道多少?”

      “貔貅、还有那个手编的穗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大概只有寒月知道了。”林汀猜测,“吴一介应当是不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将东西交到寒月手上。”

      “倘若寒月的孩子真是吴一介的……”她在巷口的穿堂风里打了个寒颤,“女人都是纤细敏感的,更何况韩瑶那样终日卧床不起的女人。她的生命里只有吴一介,不可能察觉不出异样。”

      “待会儿见到吴一介,我们就不要提这些了。”罗夏将林汀往怀里揽了揽,“待孩子生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嗯。”孩子的长相是不会骗人的。

      年初一来到吴家时,里里外外尚有亮眼的红色装点。如今红绸换成了挽联,吴家院子里尽是往来吊唁的人群,倒比新年当天多了许多。

      吴一介向前来致哀的同僚们一一致谢。罗夏朝他颔首致意,和林汀各取了一束香点上,为韩瑶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吴大人节哀。”

      “谢谢你们能来。”吴一介声音沙哑,“谢谢你,晏姑娘。瑶瑶因为身体的关系,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你是唯一肯与她说过这么多话的女眷了。”

      林汀瞬时红了眼眶。

      “我很后悔,没有同她再多说一点。”她禁不住哽咽,“对不起……”

      吴一介的眼圈也渐渐发红,“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瑶瑶一生清苦,跟了我之后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瑶瑶。

      从前人前他都是唤韩瑶“内人”,从仅有的两次接触看,平日里的相处模式也应当相敬如宾,不知他们私下里是否会有寻常夫妻之间一般亲昵的称呼。不过这样的事情吴一介自己不说,旁人无从追究。

      但愿他平日里也是唤她“瑶瑶”。

      但愿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

      林汀和罗夏随后又去跟吴一介的父母谈了会儿话。他们这才知道韩瑶与吴一介同乡,自幼丧母,生父倒是个老实人,但自打韩瑶五岁那年后娘进门,自此小姑娘就再没在家吃过一顿饱饭。

      不过一年时间,韩瑶的继母就给韩父生了个大胖小子,韩父更无暇顾及女儿了。隆冬寒夜,韩瑶屋里的炭火被悄悄撤了,她裹着一床单薄的床单,冷得直掉眼泪。进山捕猎的吴父深夜归来,路过韩家后窗无意间听见了韩瑶的啜泣,当下不忍。

      第二天吴家凑了一小块银子,以“童养媳”的由头将韩瑶买了回来,但就是那个冬天的彻骨寒冷,在韩瑶骨子里种下了病根。多年后吴一介到了娶亲的年纪,吴家双亲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再娶一名硬朗的媳妇过门,却被吴一介一口否决。

      “韩瑶身子本就孱弱,倘若真的另娶,于她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吴一介的立场十分坚定,“儿子已经成人,如今一心求学,只盼早日取得功名报答父母,也许韩瑶一个温饱。”

      就这样,在吴一介的强硬坚持下,他与韩瑶的亲事冷冷清清地办完了。而后吴一介专心苦读,终于在金銮殿上博得圣上赏识,高中探花。吴一介胸前配着大红花,在乡民一众簇拥下,亲自将韩瑶抱进了四抬大轿。

      “媳妇是个可怜的。”吴母说到这里又开始抹眼泪。林汀陪着她哭:“那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瞬间了。”

      又听林听说:“其实说来,夫人也是有福的。短短二十载,在后娘身边受苦的日子不过一年,剩下的,要么是跟亲娘一道,要么是跟二老和吴大人一起和和美美地生活,少了不必要的人心纷争。在她活着的日子里,周围陪伴着的,都是以真心相待的家人。”

      吴母含着泪频频点头。

      林汀和罗夏刻意挑了傍晚的时辰离开苏府,跟吴一介告别时,天色已暗了一半。林汀望着吴一介深凹的眼窝,最终还是连一句旁敲侧击的提点都没说出口。

      “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呢。”林汀这样对罗夏说,“九王凭什么帮吴一介养孩子。寒月的孩子就是九王的,跟吴一介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夏默默听着。从一片惨白的吴家出来,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想吃什么?”罗夏问林汀。他们不能进任何一家酒楼,最多在街边买两块点心,然后找个隐蔽的住处躲几天,在城门附近排除险情后再乔装离开。

      罗夏对这样的逃逸方式很有信心,毕竟从前行走江湖时演练过多次。但今天,他有些踌躇了。

      预想中的尾随者,至今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是骆锦谦身边多了一批业务能力极强的高手,还是……压根纯粹他在疑神疑鬼?

      罗夏的警觉性调到了最高。他没将这种惶惶的情绪传递给林汀,但她仍然紧张得暂时吃不下饭,他索性带着她七拐八拐地进了苏家附近的巷子里,千真万确地断定无人跟踪后,这才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借宿。这附近的住户是罗夏早先调查清楚的,他们求助的这家主人是一对丧子的老夫妻,很乐意接纳这一对投靠亲戚未果、在京城迷路的风雪夜归人。

      老夫妻将他们安顿在客房。林汀从篮子里翻了翻,取出一支成色一般的手镯,换来二人一顿晚饭。入夜,罗夏关上门窗,顺着犄角旮旯仔细检查一番后才对林汀说:“放心睡吧。”

      林汀:“你不睡吗?”

      罗夏摇头:“白日里休息够了。我守夜。”

      有罗夏在身边,她听话地卷了被子。只是她觉得自己刚翻了个身,就有一双手抚上脸颊:“乖,醒了。”

      林汀腾地睁开眼皮。床头的蜡烛依然亮着,只是长度与昨晚相比不减分毫。罗夏的五官清晰,眼瞳温润漆黑。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初春,天亮得仍然很迟,即便两人在蒙蒙亮时启程,主人老夫妻俩已经起床开始了一天的活计。顶着化雪后的寒风,小两口理所当然地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一遭。尤其是林汀,面上蒙得只露了一双眼睛。

      他们要赶在日落前找到下一个住处。

      远远望见城门的轮廓,林汀握紧罗夏的手,视线缓缓下移,最后盯紧自己规律交替的脚尖。

      “没事,不会离城门太近。我们在前面的路口拐弯。”

      罗夏弯腰贴近,轻声抚慰。林汀正要点头,另一侧的耳朵里却冲进一伙横冲直撞的杂音。

      “让开让开!都让开!”人声、马蹄,由小渐大,一队军士从拐角处急速行军而过。林汀被眼疾手快的罗夏揽到路边,望着眼前鱼贯而过的军队心有余悸:“还以为是来抓我们的……”

      罗夏直直的目光锁定领头的将士,“他们是守城的驻军,这群人当下撤离,机会着实难得,要不趁现在混出去……”

      “九王出行!让道!让道!”

      罗夏神经一麻,揽着林汀即刻转身。皇亲出行,平民一律掩面以免冒犯皇颜。两人一直等到身后喧嚣彻底平息后才敢回头。不远处几名聚在街头吃早茶的中年人已经悄悄议论开了。

      “你们知道九王去哪儿吗?”

      “你知道?”

      “嘿嘿,那是当然。”一人故弄玄虚道,“昨晚出大事了!”

      “扯淡!又是听你小舅子说的?”另一人嘲笑道,“不过在官家临时当了几天的差,还赶在年前被辞退,当我们会信?”

      “哎,这可不是我小舅子讲的!”最开始说话的人不服气,“他一朋友,哎哟人家混得那叫一个明白,一路爬到了军机处当差!昨晚连夜给他通风报信,说是眼下京城外头在抓人,抓到了重重有赏!”

      然而他的话并不具备说服力。

      “你可拉倒吧,京城里一年到头地抓人,没见过派一整支驻军满大街乱跑的。这是抓人,还是吓人呢?”

      “嗨,驻军在城里,当然不抓人。他们堵人啊!”

      “堵哪儿?”

      “苏家!”

      “苏家?哪个苏家?”

      林汀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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