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合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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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仙子看似是随意弹了两下，却是两招解决了麻烦。看得张瑾肃然起敬，这琴修显然是稳坐家中，击敌千里，就是不知听不到声音，这攻击还奏效否。她可不觉得自己是灵石法宝人见人爱，以后免不了与人有争斗，这会儿向师叔取经了，下回碰见此种敌人，也好有个对策。
正思量着，忽听师叔重重冷哼一声，忌惮地望着外面。张瑾顺着她眼光看去，竟有个人如入无人之境轻飘飘飞了来，这是当在座的都是摆设么？她还没说什么，下首的一位修士站起来，骂道：“无耻小儿，这是不将我们看在眼里！岂能容你羞辱仙子。”说着拿出一把弓，搭箭射了出去。那箭头透着绿油油的光，分明是抹了东西。修士还未收招，又射出两枚连环箭。
空中的男子一个急转，躲过第一箭，他似是不敢碰那箭，逼出了武器格挡住后来的招式。张瑾定睛看去，是一支长笛，在阳光下发着银闪闪的光，颇为坚固，击飞的箭都弯了。
修士再要攻击，那人已飞近了，显然弓箭起不了什么作用。琴仙子招手唤修士退去，她懒洋洋望着越过院墙的男子，铺天盖地的绿藤瞬间扑上去，扯地他跌落在地，连头上的玉冠都掉了。
琴仙子岿然不动，坐在原地，说：“不知笛公子有何见教？”她眯了眯眼，轻声笑了。
“见教谈不上，只是宴会上见了个琴女，天资聪颖，琴技高超，本想与琴仙子引见一番，谁知不想琴女惹怒了仙子，特来道歉。”他虽被五花大绑委顿余地，只一张脸朝上，青丝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也毫不在意，一脸谄媚对琴仙子笑着。
琴仙子不动声色，手抚着琴，似是温柔多情：“这么说来，是我待客不周了。”她环视宴席上下，皆窃窃私语盯着她和那人，索性站了起来，“你既然要做戏，那就做个全套吧。好叫各位看到，我与这位笛公子素不相识，今日在此斗法，不论结果如何，之后桥归桥，路归路，万望公子莫要为难于我。”
“这怎么敢呢。”身上束缚已去，笛公子慢条斯理打理一番，头发简单束起，拿出长笛抬了抬下巴，道，“琴仙子请。”
张瑾是第一次听这位笛公子的笛声，这会儿却无暇听，她只觉得耳朵嗡隆隆什么也听不见了，殿中修士匆忙逃窜，混乱中美少年抓住她的手往师叔那边走，等到了她身后，好似有一个天然屏障将笛公子的笛声隔绝在外，留一片净土。摇摇头，不知是该评价魔音穿耳还是狮吼功。
“下次有这种斗法，就躲在斗法人士的后面，只要不是有仇，皆不会伤你。”美少年嘱咐道。张瑾拍掉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果然见众多修士都在此列。她见前面两人斗得正酣，皱眉道：“我们不去帮忙么？”师叔琴声急促切切，显然是应付得急了。
美少年微笑，恰如冰雪微开：“莫要慌张，你师叔可是难遇敌手，给那人一些教训也是好的。”
见他胸有成竹，师叔也神色自然，张瑾才放下心。在师叔寿辰上歹人来若是把师叔打伤了，师傅问到她怎么帮忙，那可就不好回答了。师叔的琴越弹越急，弹到后来竟发出铮铮然的声响，有天上雷声阵阵与之相和，听得她战栗不已，更别提直面攻击的笛公子了。
笛公子敢站出来挑衅，想也是有些胡闹的本钱。他脸色苍白，但仍不示弱，两手翻飞，调息运气，竟也接的住琴仙子的琴声，笛声尖锐而有力，恍惚间似是模仿出了某种鸟类的警示叫声。
琴仙子挑眉，曲风一转，忽而变得缠绵悱恻悠扬动听，乌云散去，鸟语花香。笛公子不察，冷不丁攻击已吐出口，他猛的聚气一口咽下，自伤吐血了，脚下晃了晃，他收了长笛，拜道：“惭愧，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琴仙子手上停下，一本正经回道：“天资不错，荒废可惜了。可愿拜我门下做我的徒弟。”
这个转折惊得张瑾措手不及，刚还打的难舍难分呢，这会儿都要收徒了？她上前去，插嘴道：“师叔，你无事吧。”她就是这么没眼色，万一是师叔糊涂了呢，这笛公子一看做派就是个惹祸精！
师叔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小脑袋，说：“你师叔我留意多年了，若是错过这一个，不知要在等多久。”她重又对笛公子说，“你可愿意？”
笛公子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地大声回答：“愿意，愿意！能有琴仙子亲自教导，我死而无憾啦，哈哈哈。”当即跪下磕了九个头，那股实在劲儿听的张瑾都替他脑瓜子疼。
琴仙子满意一笑，一面对围观的修士们说：“各位请入座，我们继续。”然后带着新收的徒儿给各位敬酒了。
张瑾喝着甜甜的果酒，看着受惊后的修士一个劲儿灌那二愣子的酒，师叔也不阻拦，心想这是心中都有怨气啊。送完客走了，新师兄已经趴桌子底下了，残羹剩饭自有仆人打扫，只留他醉醺醺地抱着桌腿啃。摇摇头，依依不舍送美少年出去，扯着他的袖子要到通信地址才放过。
本以为的宿敌转眼成了自己人，再也没比这更戏剧的了。她跟进殿里，问师叔：“师叔，您怎么会收他为徒呢？”她可不信师叔是瞧上根骨资质了，不然早就收了哪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琴仙子温婉地笑了笑：“他的老爹就连你师祖都惹不起呢，收了做徒弟，我就是他半个母亲，慢慢来嘛。”听的她一阵胆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要是她遇上这事，估计只能除之而后快哪里会这么周全。
收了上蹿下跳的笛公子，总算是有了平静日子。琴仙子的拜师茶不是白喝的，隔壁也不乏识时务者，宴席刚撤，就有两人三拜九叩伏于门外求见。
张瑾听得发笑，她立于琴仙子身旁侯着，等童子带人进来。这两人低眉顺眼，甫一见琴仙子，就点头哈腰求饶：“仙子饶命，之前多有得罪，非我等意愿。今日公子拜了您为师，是我等的福分，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啊。”说话的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竟是不容师叔回话。另一人苦着脸望着躺在地上的笛公子，似是想去扶他。
“哦？我看倒有人不愿意呢。”琴仙子慢条斯理啜一口茶，并不瞧那两人，“既然如此，那就算算总账好了。这两月内，你们二人携众以多欺少误我行程污我名声，言辞举止间多有轻视，劝告后变本加厉散播谣言，不知治不治得你们的罪呢？”她声音柔和纤细，内容却让那二人不寒而栗。
磕头那人顿时痛哭流涕，忏悔道：“仙子，是我们该死，可我们也只是听令行事不敢不从。公子身份尊贵，行事惯于他人对他有求必应，仙子那日若是顺了公子的意，与他坐下喝杯茶，就无近日许多事了。”他唱念做俱佳，一边哭一边解释一边扇自己耳光，看得张瑾犯恶心。
琴仙子显然也被恶心到了，她一声轻笑，那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一边的人不知所措推了他一下，铁青的脸显露出来，竟是立毙了。一边的人见了，眼圈泛红，颤抖着身子说：“请仙子明示，为何取了我道友的性命。常闻琴仙子慈悲心肠活人无数，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友人，可有个说法。”说着，面前的地湿了一块，想是与这人关系非比寻常，只是还守着礼数，“我敬仙子为人，要死也想死个明白。”
张瑾楞楞地看着，转而望着师叔。她见了，摸摸张瑾的脑袋，嘱咐道：“今日我便教你识人之道。”她站起来，踹了醉成烂泥的笛公子，说，“好徒儿，快起来吧。”
于是笛公子应声醒了，全无醉态，原来竟是装的。他摸了摸鼻子，对一脸莫名其妙不知状态的下属说：“快起来吧。”他轻咳一声，道，“师傅叫我做这番戏，正是教我做人呢。”那下属失魂落魄坐在下首，不言不语。
琴仙子率先对张瑾说：“你可看出来什么？”
张瑾犹豫片刻，道：“师叔，这已死之人不怀好意陷害师弟哩。”这一句，引得在场的三个大人都看向了她，激得她演戏之魂复生，羞怯地低下头，装作那单纯的样子，“要是忠仆，就该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免得师叔对新收的师弟心存不满，道一句年少无知就此掩过，我虽不知道师弟的出身，也知道师叔看在他家人的面子上，也不会计较啦。”
笛公子哈哈大笑：“师妹怕是糊涂了，师兄比你大的多了。”
张瑾哼一声：“我比你进师门早呢，快叫师姐。”
琴仙子微微一笑，问坐一边的那人，道：“可是你道友叫你来拜见我的？”
那人早先听闻张瑾的话，心中就有了计较，心想这是强词夺理还是他连个小孩子都比不了。这回琴仙子还是和声细语地与他说话，顿时有些气虚，乖乖回答：“秉仙子，是我那道友得了消息，劝我先来向您道歉，以期熄了怒火，在您手下才好办事。”他本就是耿直之辈，有什么说什么。
琴仙子只笑眯眯问：“那你在原先做事的地方，可向谁三拜九叩过。”说的那人一愣，“哼，修道之人，本就逆天而行，为人处世并不过多讲究礼节。我辈分不高，行过最大的礼也就是拜师当日的九个响头，这头我磕的是心甘情愿，自此受长辈庇佑，顺风顺水。若是今日之事传出来，岂不是仙界人都道我琴仙子气焰嚣张，得意忘形。人云亦云辈者多矣，从此以后，我琴仙子可不就人见人厌，避之不及，唯恐求个医就要摧眉折腰。”
笛公子抚着长笛，叹一声：“师傅被我带累，说出去我也是那蛇鼠一窝里的。”他向师叔深深一拜，“弟子名声早就没了，这次差点毁了师傅声誉，难辞其咎。”
琴仙子虚虚一扶，阻了他的大礼：“你既然成了我的弟子，容不得他人议论。”她转而对张瑾说，“你想的明白，却也浅显不得要领。你想那人说的话，不只是将罪名推给你师兄了，我问你，若有人在你歇息时叫你陪他喝茶聊上一聊，你可愿意。”
张瑾皱着小脸：“师叔收了徒弟就不亲我了，他就是我师弟。”她眼睛转了转，道，“若是师傅师叔，我自然是荣幸之至，乖乖服侍啦。若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货色，定要叫他尝尝我剑的厉害。”这话羞得师弟脸色胀红。
琴仙子捏她的脸，道：“你从下界来，不知是否染了坏习性，仙界可没男尊女卑的一套，你要记住，有人惹你，欺你，轻你，我叫你当时便报了仇。你师傅为何叫你来找我，就是见你心存侥幸。生为女子，与男子一阴一阳，并为阴阳至天地，而未有先后强弱之分。你往日若觉得女子体弱不如男，那仙界可有对我不尊敬者？皆似此人立毙之，你道他们是否有胆？”
见张瑾低头思索着，又对新收的徒弟道：“不必愧疚自责，往日不可追，要改从今日。你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是福也有祸，根骨天资皆为上乘，到了不惑之年一事无成。你靠着驻颜丹也只有区区百岁光景，我想你修为不高，也没有乐知天命顺其自然的悟性。自此勤学苦练，在我洞府五十载，若化为白骨，我亲自登贵门向你父亲请罪，若一飞冲天，那也是理所应当。”
这边事了，张瑾早早等着，插话道：“师叔，我思来想去，却是想不通我哪里有卑微之感了。”
琴仙子了然，回答说：“你纠缠于周子玄一事，耿耿于怀，与周子玄为难。”
张瑾急了：“这我有何错，明明是周子玄骗我在先，又欲杀我在后，若不除之，我心中难安。”
“没错，以己度人我也定会如此。可你是否已伤了他一次性命，怨气却不曾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且他师兄受人采补，九死一生，你幸灾乐祸便罢，他也不是良善之辈，可你为何轻视于他？”师叔问。
张瑾咬唇：“自是，自是他技不如人落到如此地步。”
琴仙子温柔地笑：“那若他师兄是女子呢？”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呆立当场，茅塞顿开。是了，若他是女子，受此折磨奄奄一息，她定是义愤填膺必要将他的那些同门杀之而后快，也会心存怜悯对他温言相对勉力救治。如此，不就是近女子而远男子，师叔气的就是她不知不觉中自贱了。
那边，琴仙子对徒弟谆谆善诱：“歹人已除，只管在我这里过清净日子，你出关之日，留在这里的就是一等一的忠仆，可作心腹。他泼你污水，离间我们师徒，诱你视女子为玩物，装腔作势，乃是环环相扣之技，回去后日思夜想，等你能看透你师妹，就算过关了。”
如此这般教导一番，一边默不作声的那人也听了一耳朵，暗自反省，难道往日所做，竟是背主叛逆之道么。他非天生奴颜婢膝，乃是曾受过主人家救命之恩，他家有弱妻幼子，一条命牵着全家，恩同再造，跟随笛公子后家人又被妥善安排，这，他一向自负无愧天地，原来都是自欺欺人么。
一腔热血上涌，他闭了眼，横剑于胸前，就要自刎。谁知手上一疼，剑被打落，余下的真气将他掀翻，犹如翻盖的乌龟，再无起身的力气。
琴仙子轻笑：“你这一死，岂不是我滥杀无辜，心存愤恨。要不就是我徒儿识人不清，心狠手辣？”
那人闻言，男儿泪潸然落下：“我忘恩负义，死不足惜。”
张瑾心道这可真是个性情中人，七尺男儿默默垂泪，非但无梨花带雨的美感，实在有伤风化。她上前一步，清咳道：“这不怪你，都是你朋友误你啦。”
这一劝，他竟哭的更狠了：“姑娘心善。我知道什么识人不清皆是借口，错误已成，哪是这四个字能弥补的。我也是下界来的，从小听说书唱曲儿，将军一个识人不清，叫沙场埋了百万将士的枯骨；皇帝一个识人不清，叫忠臣饮恨自尽奸人当道；县令一个识人不清，叫一家家破人亡含冤而死。甚于我爹识人不清，叫我那继母毒打我的大姐大哥，一个个护着我叫打死了。我今日再要说个识人不清的借口，那就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瑾住了嘴，恨她多那一句。谁知道这糙汉子也有着纤细敏感的内心呢，她退回去，默默望着琴仙子，发出无声的求救之语。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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