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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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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汪春水被搅乱,而且乱成了一锅粥,盛澄咬着被角,盯着天花板,大脑不受控制的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宋幕对她说的话,脸颊越来越热,到最后,忍不住呻·吟一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盛澄不爱回忆过去,她总觉得过去她所经历的一切,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她不敢想,不敢触碰,因为一旦打开,从盒子里钻出来的,不是回忆的甜蜜,而是扼杀她的恶魔。
这个晚上,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宋幕。
那年冬天,很冷。天气预报说,今年将会迎来一场超级寒流,气温跌至十年来最低点,大家外出要注意防冻。
一弯弦月斜斜的挂在树梢,像是隐藏在暗夜里的巨兽半睁开的一只眼睛,遥遥的看着她,全是残忍。
她穿着白色的毛衣,上面有一只小鹿,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模样,和此时她,一模一样。她没有穿鞋,脚踩在小镇洒满了砂砾的小路上,脚被磨出了血,疼,钻心的疼,可是她却不敢停下来。她怕,一旦停了下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呼哧呼哧的喘气,胸腔炸裂般疼痛。周围的人家已经睡了,偶尔能听到深巷中传来的几声狗吠,整个小镇死一片的安静,除了她,拼了命的奔跑。
身后的那些人如影相随,转过一个弯,她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粗哑的声音:“你们几个,往那边去。我还就不信了,这么个小娘皮,还能跑多远!!!”
心头惊惧,恐惧像潮水一般的袭来,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跑!!
被追逐的时间很长,也很短,她终究敌不过那些人,小镇外头蜿蜒的河桥上,她看着那几个人笑着,闹着围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赤·裸裸的嘲弄,和欲·望。
她抱着胳膊,一步步的往后退,终于站到了桥的最高点。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绝望,但那种被紧紧扼住脖颈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她却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
打头的那人脖子上的金项链在夜里也依旧清晰,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哑着嗓子说:“小丫头,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谁让你摊上个不着调的爹,欠了我们老大那么多钱。”
旁边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小青年笑出声,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哎炮哥你可别这么说,这小丫头命好着呢,咱们老大稀罕她,已经说了,只要她乖乖的回去,好好的跟着老大,她爹欠的那些钱一笔勾销,这小娘皮,以后净等着过好日子吧!哈哈哈哈。”
一层层的汗珠包裹了全身,寒风吹过,冷到骨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却知道,绝对不能被他们抓回去。她盯着桥下流淌的河水。暗夜里,幽暗深黑,张牙舞爪,映出她的无措和恐惧。
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入水的一刹那,冰寒入骨,她却觉得一阵解脱。
小清河的水以前不深的,但是前两年下游要建水库,截流之后深挖了河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上头架起了这座桥。她站的是最高点,是小清河的河道最中间,也是最深的地方。
她不会游泳,跳进水里,是存了死志的。
她没想过会再醒过来。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醒来些微的声音惊动了原本在一旁前面的人,那个人站起来,凑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醒了?”
那是一张很好看很好看的脸,可怜她当年年纪太小,认不得太多字,只觉着眼前的这张脸,好看的不得了。熠熠生辉,如窗外初冬的暖阳,晃了人的心魄。
他看着她说,你好我是宋幕。唐宋的宋,席天幕地的幕。
她在宋幕的那间老房子里住满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终于可以下床了。
宋幕端了一个碗进来,青花白瓷,在他手间,有种岁月的沉淀,他看了她一眼,问她:“怎么起来了?”
她说:“我要回家。”
宋幕一顿,那双桃花眼里,是同情,也是怜悯,他说:“你不能回家。”
“为什么?”十五岁还不到的少女,却已经像历经风霜的老妪,皴裂,而冷静。
“因为,你妈妈,把你交给了我。”
“交给了你?你怎么证明?”
她笑了,唇角咧开,眼睛里,幽深一片,却又矛盾的亮着一团焰火,直灼人心。宋幕被她看的,竟有些狼狈,他退开几步,指着外面桌子上放着的一个蓝皮布包,说:“你看,那是你妈妈送来的。”
不用他说,她已经知道了。那个蓝皮布包,印染着白色的牡丹花,一直挂在家里的大衣橱上,她见过无数次,所以连布包上那个被烟头烫过的洞,都能一眼认出来。
他走到床前,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再过三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问你,如果我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愿意。”
“不怕,我是坏人?”
“不怕。”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坏人,再见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再死一次,就是了。
他却笑了,眉眼弯起,清雅宜人。
她看着他,问他:“你离开这里,是要回家吗?”
“是。”
“那回家之前,你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
“哪里?”
“沪市。”
“好。”他应了,直起身,将之前放在床头柜子上的青花瓷碗端过来:“把药喝了。”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
不问他是谁,不问他为什么要带她走,也不问,为什么会被抛弃。安静的,就好像,这不是第一次。
她喝完了,抿着唇,把碗递给他。
他接过碗,说一句好好休息,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回过身来,问她:“我似乎一直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拼命掩住口中的苦涩,张开嘴:“我叫小葵,向日葵的葵。”
“小葵?”简单的两个字,在他口中咀嚼过后,似乎带了某种清香,“是个好名字。”
再三天后,他们启程离开。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十天来,她住的地方,是县城老树胡同最里头的一套房。而这里,离她曾经生活过的小镇,骑自行车,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走之前宋幕问她,要不要回家看一看。她摇摇头,说,不用了。
宋幕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回去也好。
说完,他牵起了她的手,我们走吧。
从此,十年匆匆。
这是她和宋幕的开始。
许久之后,久到那时候宋幕帮她找回了家,帮她成了现在的盛澄,久到小葵已经是回忆的时候,她问他,当年萍水相逢,他为什么,又怎么敢,就这样收留她,而且愿意带她走。
数年时光,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小县城里清雅宜人的宋幕,而是经过岁月洗礼,逐渐成为风姿卓卓玉色醉人的一代荧屏盛世美颜。
他听了她的提问,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开始是囿于一个母亲的悲泣,所以想暂时先把你救回去,再作打算。后来等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就知道,如果我不带走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幸而,他没有做错。
这一夜的回忆太过漫长,早上醒来就有些困难,一直到了十点多,宁眠生来敲门,她才艰难的爬起来,去洗漱间洗漱。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五官算得清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下楼吃早餐,宁眠生一眼句看到了她脸色不好,举了一根香蕉走过来,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没有,可能昨晚有点失眠。”说完了,环顾一圈:“我哥呢!”
宁眠生翻了个白眼:“上班去了!”语气里,颇多不满。
盛澄摇头:“啧啧,瞧你酸的,还跟工作吃醋呢!”
宁眠生咬牙:“嗬,你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跟工作吃醋,早八百年前就酸死了,还能活到现在。眼眸一转,端的是风情无限:“哎,你老实告诉我,昨天宋幕跟你说什么了?”
盛澄呛了一下,大脑不受控制的想起昨天那一幕,耳朵就有点烧:“额,没说什么。”
宁眠生不相信:“你骗鬼呢!昨天我可看见了啊,你从外边跑进来,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还敢说没事。”
“没有就是没有。”心虚气来,反而格外的理直气壮。“你脸才跟猴子屁股似的,我要跟我哥告状,你趁他不在家,欺负我!”
宁眠生气结:“你······”
“我怎么?”
“你行,你真行。”
盛澄冲他鬼脸,抱着饼干和酸奶扭头上楼,剩下宁眠生,在楼下气的咬牙切齿。
一整天惴惴不安,盛澄总是担心,宋幕什么时候会出现。如果他出现了,她该怎么做,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是,避而不见?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天黑,宋幕也没有出现。她看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舒了一口气,却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唔,遗憾?还是不开心?
直到晚上临睡前,接到宋幕的信息,说临时有事,今天中午就离开了G市,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
盛澄举着手机,哼了一声,扔到一边,谁会关心你去哪里了!爱去哪里去哪里,干嘛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