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错过了》吴越依然

6、承翊—6

　　承翊—6
　　什么？肺癌？他怔在了原地，他想他没听清楚，于是反问道：
　　“你胡说什么？”
　　“你爸爸得了肺癌……”继母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怎么会？父亲今年才四十六啊，按在现在的年龄划分，四十五岁以下都还算作青年，父亲这不是刚才踏进中年的门槛吗？再说父亲一直热爱运动，年轻时是打球的好手，后来无论严寒酷暑都坚持游泳，平时也很注重保养的，这样的父亲怎么会得那样恶性的疾病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他僵僵地问。
　　“年初就查出来了，但你爸不让告诉你。”
　　他像个机器人一般，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挪到父亲面前，夕阳灰黄色的光从窗口照将进来，照在父亲佝偻的身影上，好多的白头发，好灰暗的皮肤，还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布满父亲的额头。
　　刚刚他怎么就没发现呢？他怎么没发现短短数年间，他记忆里那个高大挺拔英气逼人的父亲竟已苍老成这般模样，仿佛一棵被蛀虫蛀空了的老树，随时都会折断而去……
　　“爸……，你觉得怎么样？”好久都没叫过“爸”这个字了，舌头僵硬得都有点拐不过弯来。
　　父亲明显地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转头对继母道：
　　“景凤，你先出去，让我和承翊单独说说话。”
　　继母应了声“哦”，出去带上了门。
　　“承翊，你过来，这边坐。”父亲招呼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很久没靠父亲这样近了，父亲的气息让他觉得很陌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父亲变得这么疏远了？他记得小时候母亲的身体不好，所以他很黏父亲的，是父亲手把手教他打篮球，是父亲把他背在背上跳进泳池，让怕水的他学会了游泳。他记得那时候他最喜欢去父亲的办公室玩，玩累了就窝在沙发上睡觉，等醒来的时候，常发觉父亲把他扛在肩上，父亲的肩膀很宽，温暖而有力，让他觉得特别安心，于是他又继续装睡，直到父亲将他安顿在车后座载他回家。
　　这些记忆明明那么清晰，可为什么他似乎很久都不曾回忆过了呢？为什么他跟父亲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疏远到他都不曾发现父亲已然斑白的鬓发和迅速枯瘦腐朽的身躯？
　　“承翊，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你母亲的事错都在我，是我贪图你外祖父家的声望与背景才娶了你母亲，我也曾试图维系好这段婚姻，努力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但是我做得不好，我还是放不下和景凤的那段感情，最终导致你妈妈含恨而终。”父亲用一种极疲惫的声音叙述当年的事情：“为了弥补对你母亲的亏欠，也为了让我自己心头能好过一些，在你母亲临终的时候，我向她许诺，我袁昱霖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这些年来，景凤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却一直没有答应她。景凤她不是个坏女人，这些年来一直安守本分，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所有一切的错都在我，是我的自私让两个成为我太太的女人，此生都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所以如果你要恨的话就恨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让景凤难堪了，这些年她过得实在也不容易。”父亲又咳嗽了两声，缓了好一会才接着道“以后等我不在了，她若要改嫁便随她，她若不愿，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善待她……”
　　父亲那疲惫得犹如交代临终遗言般的话语，让他的心头一阵涩然，他哑哑地接口：
　　“我知道了，虽然她在我心里绝对不可能替代妈妈的位置，但以后我会尊重她是你的妻子。”
　　“这就够了。”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口气却更沉重了：“承翊啊，爸爸知道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姓凌的丫头，爸爸年轻时曾在爱情婚姻上犯过错，所以不希望你重蹈爸爸的覆辙，爸爸也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姓凌的丫头若只是家世不好，只要为人本分到也没什么，可是那丫头太不简单了，姑且不论当年她陷害你，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情有可原，单说她现在小小年纪就能跟着那样的男人，那丫头就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们袁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一直也都声名正直，实在犯不着去招惹那种人。”
　　“谁？现在她跟着谁？”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真的不愿去想象那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场景。
　　“振宇商贸的霍敬霆。”
　　霍敬霆？他对商场上的事情本来就陌生，对这个名字更是从未耳闻。
　　“振宇虽然表面上做得是正当生意，可事实上，他们以黑护白，再以白养黑，背地里做得都是不见光的买卖。霍敬霆是振宇老大秦坤的干儿子，二十才出头的时候就在道上混了，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如今虽说秦坤把他漂得干净，摆在明面上做正当生意，但据我看，将来等秦坤不在了，振宇还是他当家。以往霍敬霆身边的女人都是三天一换，甚至一个礼拜都可以看不到重样的，可那丫头却已经在他身边呆了大半年了，不简单啊，那丫头能把霍敬霆那样的男人栓在身边那么久，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父亲的话给他勾勒出了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画面，那个女人，那个在他印象里干净柔弱如白海棠的女人，居然会在那样一个满手血腥的男人身边待得如鱼得水。他真的该醒醒了，其实从他看到女人颈脖上那么多肮脏的痕迹开始他就应该彻底死心的，那个女人不属于他了，再也不属于他了。
　　“承翊，像霍敬霆这样的人，肯定是容不得别人动他的东西的，何况动他的女人？他若是那种光明磊落的人，跟你来明的，也许你还能提防他，可他那种人是做惯了不见光的事情的，肯定会从背地里下手，你根本防不胜防，如果为了那样的女人把自己命搭进去实在不值得啊。算爸爸求你了，别再去招惹那女人了，爸爸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父亲说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父亲的手微微颤抖着，什么叫父子连心，这一刻他那么深切地体会到了父亲内心深处深深的担忧。
　　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呀，为了一个欺骗了他，诬陷了他，转头又投进别的男人怀抱的女人，居然跟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父亲闹成这个样子，连父亲病入膏肓他都毫不知情，反而还不断地让父亲为他忧心，作为人子还有比他更不孝的吗？他想是时候将那女人彻底赶出他的生命了。
　　“爸，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向父亲许诺，父亲的病似乎让他在一夕之间骤然成长了，他突然意识的作为一个男人肩上应该负起的担子：“爸，我明天就到公司来上班，你教教我吧。”
　　父亲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黯然摇头道：“算了，你的兴趣本不在做生意上，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教你那些事情了，就不用勉强了。我会把达元以合适的价钱估出去，然后给你存一笔基金……”
　　父亲的声音越说越低哑，他明白的，达元是父亲毕生的心血，如今后继无人落到要转手他人的地步，这无疑就像割去父亲的心头肉一般，怎么会不难受呢？是他的任性让这么多年的时光白白流淌，他若能早一点替父亲分担一点工作而不是天天给父亲惹麻烦的话，也许父亲的身体状况也不会如此这般糟糕。
　　“爸，让我试一下吧，如果我试也没试一下，就看着达元转到别人手里，我想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他郑重地对父亲道。
　　父亲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看了他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这文会写到坤坤最后的结局哦！终于能给我最钟爱的坤坤一个完整的落幕，也算了了我多年的一桩心愿！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