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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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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事回府,听闻晋阳被召入宫,本不以为意,因着帝后疼爱晋阳得紧,隔三差五便想见见闺女。一直在府内等,可等了几个时辰不见人影。夜已深沉,晋阳很少晚归的。
几番思量,终归持了令牌入宫。
出入皇宫的令牌乃是晋阳给的,本就是让她想进宫寻人时方便。皇帝知晓后,也没说什么。
宫中一切如常,晋阳宫没人,皇后的凤仪宫也没人,又不便多问,只得跑到御书房。
御书房外跪倒一片御医,自是令人惊讶。想进门,被内侍拦住,亮出令牌,方才入内。然则,平时皇帝岳父办公的大殿一个人影也无,转入内殿,着实被惊着了。
皇帝父子并排躺在榻上,皇后竟也躺在一侧的矮榻上,祁慕正在施针。而自己要找的人,正出神地坐在塌前,神色恍惚。
桑洛皱眉上前,伸手抚上晋阳的肩头,柔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晋阳显是被惊着了,身子猛地一颤。见是桑洛,紧绷着的心弦立时断开,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桑洛心都碎了,忙搂着人问怎么了。晋阳并不是个柔弱的姑娘,从不曾轻易落泪。如今哭得这样伤心,着实令人心疼。
晋阳紧紧搂着桑洛,伤心不已。父亲兄长中毒难治,母亲闻言立时昏迷不醒。最近亲之人纷纷出事,实在有些承受不起。
祁慕替皇后施了针,边收拾器具边将事情告诉了桑洛。
桑洛顺着晋阳的背,皱眉道:“你也没办法么?”
祁慕摇了摇头。
桑洛从袖中拿出出入禁宫的令牌递给祁慕:“速去百善堂寻白若轩,央其立刻入宫。”
晋阳听到白若轩的名字便抬起了头,怔怔望着桑洛,不知该说什么。早该想到姑丈才对,不过关心则乱,却犯傻地只知道伤心。
桑洛用手帕替晋阳擦着眼泪,宽慰道:“姑丈医术一绝,你且放宽心。”
晋阳咬唇点头,揪住桑洛的衣襟不撒手。她真的是害怕了。父亲兄长,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如今均性命垂危,她能不害怕么?更恐怖的是,若是二人当真不治,自己与母亲立时性命不保。瑞朝将改朝换代,藩王纷争不断,国将不国。
“既是中毒,定有人下毒。敢对皇上太子下手的不多,你想到是谁了么?”桑洛扶晋阳坐下,替她斟了杯茶。
晋阳沉吟不语。过了很久,才道:“母后已下令将服侍父皇与服侍皇兄的所有宫女内侍收监,等候发落。若是在衣食住行中动手脚,必须由宫女内侍经手。若要调查,需由这些人开始。”
桑洛道:“皇上太子中毒前,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晋阳道:“父皇是早朝后昏倒的,当时在御书房服侍的乃是几个近身内侍。皇兄昏倒在塌上,在房内的同样只有几个宫女内侍。”
桑洛皱眉道:“如此说来,宫女内侍最为可疑。”
晋阳点头不语。深宫之中,宫女内侍也会良禽择木而栖。那些宫女内侍到底是效忠于谁,很难说。
桑洛道:“皇宫大院内,主子进食之前必会有人试吃,若是在食物中下毒,必有宫女内侍亦身中葬青才是。”
晋阳猛然惊醒:“你说得对。”
当机立断,立刻传来东亭,决定提审宫女内侍。
牢房内暗黑阴湿,他们赶到之时,已有两个内侍撞墙自尽。
桑洛扒开两个内侍的衣衫,果然见到他们的背心呈淡青色,手指脚趾同样有些异样的红晕。如此症状,跟皇帝太子一模一样。不用想,下毒的便是自尽的内侍官。
终归是来晚一步。
而白若轩进宫后也下了一个跟祁慕同样的结论,葬青无解。
晋阳死死攥住拳头,咬唇不语。
桑洛扶着晋阳,顾向白若轩,沉吟道:“我听闻大关山有一深潭,里面有一种白切鱼,若能食其肉,能解世间百毒。姑丈,是否真有其事?”
“公子……你……”祁慕闻言,脸色大变。
白若轩神色复杂地觑着桑洛:“书中记载,大关山的白切鱼确能解百毒,却不知道能否解葬青?”
桑洛笑道:“总得一试。无论如何,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必须得保证他们的毒素不会蔓延。你们两个均是医术一绝的大夫,不要告诉我你们不行。”
白若轩叹息道:“我定当竭尽全力。”
祁慕咬牙不语。
桑洛扶晋阳坐下,伸手按住祁慕的肩膀,低声道:“祁慕,算我求你了。”
祁慕捂着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为何此人总是一意孤行?可她深知再劝也没什么用,只得暗自伤心。
“祁慕,我从不曾求过你什么事……”桑洛加重手中力道。
过了很久,祁慕才平静下来:“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带上我哥。”
桑洛会心一笑,伸手抚了抚祁慕的头,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祁慕偏过头,捏紧拳头不让自己掉眼泪。
晋阳兀自沉溺在父兄将命不久矣的悲痛之中,根本不知道眼前三人在打什么哑迷。直到桑洛握紧她的手,柔声说有办法解毒之时,她才回过神来。
“当真?”晋阳有些喜出望外。
桑洛道:“大关山有白切鱼能解百毒,我立刻去取,你在宫里等我回来。宫门深似海,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万事小心。”
白若轩道:“我会让郡主进宫陪着皇后娘娘。只要不走漏消息,不会出什么大事。”
桑洛笑道:“那便好了,我一定快去快回。”
晋阳握紧桑洛的手,皱眉道:“既是大关山,让暗卫去取白切鱼便是,你不必亲自去。”
桑洛摇头道:“事到如今,不可轻信任何人。我去比较保险。”
晋阳还待再说,桑洛却一把抱住了她,柔声道:“一定要好好儿吃饭,定时睡觉。”
说着附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到时候我们去女儿国,你还得给我生个宝贝乖女儿呢,若是身子不养好,我可不依。”
晋阳脸一红,轻轻掐了桑洛一下。她们确实商定过要去一趟女儿国,不过都是在闺房中私下谈论。桑洛这时说起,着实令人不好意思。
二人旁若无人的抱了好一会儿,桑洛才放开晋阳,道:“事不宜迟,我立刻出发。瑾儿,等我回来。”
晋阳拉着桑洛的衣袖,皱眉不语。
桑洛安抚道:“我会带上祁寒,公主不必担心。”
晋阳还是不说话。
桑洛笑道:“不舍得我就明说呀,公主殿下。”
晋阳抬眼瞪她,眼里却满是柔情且渐渐起了水雾。
桑洛看着心里泛酸,却仍是笑道:“过段时间桑府设宴,你不必前去,送点礼就成了,知道吗?”
晋阳点头。
桑洛狠了狠心,挣脱开晋阳的手:“如此,我走了。”
说着转身面对着白若轩与祁慕,认真道:“公主和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白若轩道:“我明白。”
祁慕道:“公子放心。”
桑洛这才放心,笑了一下,不再转身去看晋阳,快步出了御书房,出了皇宫,找到祁寒,趁夜出了京都。
*
宫中如常,灯火辉煌。
御书房,皇后悠悠转醒,听闻葬青有解,心中略微宽心。见女儿面露忧色,便让其回宫休息。
晋阳应了,回宫后立时翻出地图,寻找到大关山的位置。思忖半晌,唤来东亭,问道:“东亭,大关山究竟是什么地方?”
东亭眸光一闪,如实道:“大关山因盛产药材,别名药山。此山极其凶险,多年来无人敢近,传言是座有去无回的鬼山。”
晋阳身子一颤。
思及桑洛临走时的模样,当下怒由心生。大关山凶险,为何不说?为何仍笑意吟吟的似是如探囊取物?骗子!
当下攥紧拳头,抬眼道:“东亭,你立刻带一队人马前往大关山接应驸马。不能让她有事,本宫要活的。”
东亭领命而去。
“且慢!”
晋阳自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东亭,道:“若见到驸马,把这个给她。此去凶险,组一支最精锐的队伍,万事小心,活着回来复命。”
“诺!”
*
大关山离京都甚远,几乎快到西之边境。快马加鞭,来回都得将近一月。
世事难料,情况紧急,桑洛路上丝毫不敢耽搁,除了停下补给干粮,每日至多歇息一两个时辰便即赶路。
十日后,终于到得大关山外谷口。
桑洛翻身下马,望着夜色中的大关山,目光坚定。赶路疲累,当下生火堆休息,打算天亮上前。
祁寒卸下背上的长匣子,清点装备。
桑洛静静瞧着,问道:“祁寒,你怕不怕?”
祁寒道:“不怕。”
桑洛叹息道:“此去若遇险境,你只管自保,不必理我。”
祁寒抿唇不语。
突然,桑洛朝祁寒使了个眼色,二人纷纷手握兵刃,戒备的盯着身后的密林。
夜色凄迷,一抹红影逐渐出现在视线内。
桑洛怔了一下。
眼前女子,不曾见过。红衣如血,艳若桃李,身材颀长,面容绝伦。夜更半夜在荒无人烟的大关山出现,难道真是传言中的鬼魂?
此刻,女子便盯着桑洛,眉梢眼角均是笑意。
桑洛挑眉道:“姑娘识得在下?”
女子微微摇头。
桑洛道:“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女子不语,缓缓走近,竟然坐在火堆前,一派自然的往火堆里加柴。
桑洛诧异万分,刚想开口,女子便扔了张纸给她。打开一看,顿时明了,问道:“姑丈让你来的?你是他女儿?子琰?”
信中短短数语,让其前往大关山帮助自己寻找白切鱼。开头是:子琰。落款是:父,白若轩。
白子琰笑道:“父亲让我来的。瑾儿见了我也得乖乖叫表姐,麻烦你也叫我表姐。”
桑洛干笑道:“突然冒出来一个表姐,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白子琰道:“你太慢了,我已在此等了你一天。”
桑洛也不再调笑,正色道:“姑丈让表姐你来,是否有把握找到白切鱼?表姐你曾去过大关山么?”
白子琰道:“不曾。父亲既让我来,自有他的道理。”
桑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对方不再多言,便即偷偷打量。突然冒出来的表姐的确是个大美人儿,笑起来妩媚中透着一丝冷意,说起话也是轻轻柔柔甚是好听。此前,还真未听说过白若轩有个如此一笑百媚生的女儿。
看来,自己的好奇心还不够。早知如此,便提早向晋阳打听打听白若轩的家事了。
“表姐,你从何处而来?”人家过来帮忙,总不能冷场吧?
白子琰抬眼道:“不关你事,少打听。你到底知不知道大关山是什么地方?如此嬉皮笑脸的,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桑洛笑道:“我自己去肯定九死一生,有表姐在,我突然很有信心。”
白子琰挑眉不语。
*
山林寂寂,一堆残火冒着白烟,远处烟雾弥漫,难窥路径。
桑洛只在师父口中听闻过大关山,从未来过。如今涉足,方知师父口中的人迹罕至所言非虚。
大关山旁边还有一座小关山。此刻他们便居于大关山与小关山之间的谷口,正准备进谷登山。
白子琰望着迷雾重重的前路,自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开口道:“山中阴湿,瘴气密布,先吃了这颗药丸。”
桑洛接过吃了,含笑道:“幸好表姐你来了,不然我们胡乱硬闯定然吃亏。”
白子琰眯眼道:“表姐,并不是表姐你,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想来父亲知你乃是莽撞之人,这才让我过来看着你们。”
桑洛只有笑。
白子琰道:“山中凶兽甚多,别被吃掉。”
说着信步踏入迷雾中。
桑洛与祁寒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谷内烟雾更重,能见度极低,三人不敢离得太远,唯恐走散。路上乱石堆砌,崎岖蜿蜒。
到得大关山与小关山夹缝之间时,迷雾渐淡。上山根本没有路,四周全是参天大树,野草与人其高。山中阴湿,寒气逼人,即便是白天亦透着几丝阴森。
幸得轻功不错,三人纵身一跃,扶摇登山,越往上走,气温竟越来越暖和,没有多久便开始冒汗。
爬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遍地均是大大小小的水池,还冒着白烟。
桑洛啧声道:“不会吧?这是什么神仙山脉,竟然这么多温泉。有空来这里泡一泡,肯定很不错。”
白子琰白她一眼,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要敢进去泡一泡,我喊你表姐。”
桑洛仔细一看,不由得恶寒。
温泉均是隐在奇形怪状的大树中,树上则满是碗口粗细的蛇,放眼望去,数目惊人,令人胆寒。可怕的是,要上山,必须得经过这条满是蟒蛇的温泉路。
既来之则安之,桑洛努力让自己不去恶心,问道:“表姐,我们怎么过去?”
白子琰道:“走过去呀。”
桑洛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些蛇花里胡哨的,肯定有毒。被咬上一口,一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啦。”
祁寒已扣紧了□□,咬牙道:“公子,我们杀过去!”
白子琰又赏了祁寒一记白眼:“这位兄台,你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吗?十条蛇你可以杀过去,这里可是成百上千,还不算隐在暗处的。”
说着自腰间拿出一个黄色的纸包,又自袖中拿出一个小酒瓶:“弄点雄黄酒吧,看管不管用。”
当下兑雄黄酒,三人各自在身上抹了。
桑洛道:“表姐呀,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可不可以一次性给我们瞧瞧?”
白子琰侧目道:“表姐,并非表姐呀。总之,还是得杀过去。”
说着抽出长剑:“抓紧时间,走!”
桑洛苦笑,暗道这个表姐有点性格。当下抽出兵刃,紧随其后。
此生走过最恶心的路,莫过于头顶脚边身前身后均是蛇且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温泉路。桑洛暗自感慨,正有惊无险的步入温泉路尽头,倏地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吓人一大跳。
来者亦是蛇,只不过大得惊人,浑身花里胡哨的,眼睛都有铜铃那么大。
白子琰冷哼一声,一甩衣摆,激起一阵狂风,人倏地跃起,剑光如雨。
桑洛还未来得及前去帮忙,白子琰已翩然落地。再看那比参天大树还粗的巨蛇,瞬间龟裂开,竟已被大卸八块。
祁寒靠近桑洛,低声道:“公子,此人到底什么来路,竟如此厉害。”
桑洛着实被惊着了,此人简直是大救星呀,当下心里感谢了白若轩一千遍,阿弥陀佛了一万遍。面对此情此景,仍然面不改色的姑娘,已经不多了。
“愣着干嘛?等那些蛇围攻你不成?还不快走!”
桑洛醒神,立时跟上,笑道:“表姐,你刚刚真是惊到我了。不知师承何人?”
白子琰挑眉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温泉路尽头,蜿蜒向上,又是密林森森,脚下竟是沼泽地。
桑洛暗自叫苦,这大关山,当真是凶险得很。路不能走,只有像只猴子一般在树上窜来窜去。
三人轻功都很不错,难不倒他们。
过了沼泽地,热气渐退,寒意袭来。眼前竟又出现一个天然湖,湖边树木成林,蘑菇都比人高。
白子琰蹲下查看地上的花花草草,道:“果然不愧是药山,全是稀有药材。”
桑洛含笑道:“表姐,我们是来找瀑布深潭下的白切鱼,这药材可不可以改日再研究?”
白子琰抬眼道:“白切鱼性喜阴寒,此地温度骤降,相信越往上爬便会越冷,不会远了。”
当下绕湖而过。
祁寒面无表情在前开路,白子琰居中,桑洛垫后。
果然如白子琰所言,越往上越冷。
途中倒是没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只路不好走。算了算时间,已上山将近两个时辰。
再走不远,闻得花香袭人,耳听隆隆之声,不由得大喜。
加快步伐穿林而过,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片花海印入眼帘,花间蝴蝶飞舞,蜻蜓结伴,犹似仙境。
令人诧异的是,远处竟有木屋一座,精致宽大,颇为壮观。
桑洛讶然道:“竟有人在此居住么?”
白子琰横她一眼,当即纵身朝木屋而去,推门便喊:“师祖,琰儿来看您啦!”
桑洛这下是彻底懵了,怔在原地。
祁寒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桑洛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白子琰便出了木屋,道:“师祖说寒潭还得往上走,让我们自己去找。”
桑洛好奇道:“表姐,你师祖是谁呀?”
白子琰道:“霍焱。”
桑洛哦了一声,问道:“你真的是第一次来么?”
白子琰道:“自然,师父说师祖在此隐居,让我顺便拜见。”
桑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待走了好一阵方才恍然大悟。霍焱呀,曾经称霸武林的南火门掌舵人。现如今,霍焱已是武林传说中的人物了,没想到竟然在此隐居。当下拉着白子琰问道:“表姐,你师父是不是南火门秦煜?”
白子琰道:“废话,你现在才想明白么?”
说着伸手一指:“应是此处了。现下有个难题,白切鱼乃是食人鱼,怎么取你自己看着办吧!”
桑洛方才一直处于懵的状态,只跟着走,根本没看四周地形。此刻抬眼打量,不由得咋舌。大关山,这座人人畏惧的山脉,竟有如此奇景。
眼前一条蜿蜒河流,清澈见底。顺着河流往上,便是寻找已久的瀑布。然则,瀑布隐在无数树木之后,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那些参天古树左右相连,竟将瀑布遮得密密实实,犹如一件天然的绿衣裳。而下方的深潭,亦被古树遮挡。阳光洒下,丝毫透不进去。
终年累月不见阳光,果然阴寒,适合白切鱼生存。
桑洛怔怔瞧着,暗自感慨。
白切鱼乃食人鱼,来之前便已清楚。要如何取,已做过心理建设。当下行至深潭边上,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水潭深不见底,根本不知白切鱼在哪里。
宫中皇帝太子等着白切鱼救命,当下不再耽搁,拔出靴筒内的匕首,意图割肉引鱼出来。
然则,胳膊同时被两只手握住。
祁寒夺过匕首,道:“我来!”
白子琰则好笑的覻着桑洛,揶揄道:“瑾儿到底找了个什么傻驸马呀!”
说着手腕一转夺走了祁寒手中的匕首,叹息道:“傻人有傻福。”
桑洛问道:“表姐,你有办法取鱼么?”
白子琰蹲在深潭前,撑着下巴道:“食人鱼,又不是只吃人肉,只不过是肉食鱼罢了。你们去林中打些野味来,要活的。”
桑洛大喜,连声道谢,拉着祁寒猎野味去。打定主意回京后要请白若轩大吃一顿,犒劳一下这个救星。
一头鹿两只兔三只野鸡。
白子琰将鹿割喉,直接投进深潭。
不一会儿,便有浑身雪白的鱼群涌上水面,数量非常多,顷刻间便将一头驴给啃得只剩骨头。
桑洛不自禁摸了摸胳膊,自己身上这几两肉还不够白切鱼塞牙缝。终归是见识浅薄,看来以后得多读书才行,若不是白子琰在此,自己此刻怕已经傻乎乎的割肉喂鱼了。
白子琰见桑洛仍杵在原地愣神,胳膊肘一拐撞她一下,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趁鱼浮上水面赶紧捞两尾!”
桑洛这才醒神,接过祁寒递过来的鱼篓,一跃而起,瞬时两尾鱼到手。心事已了,不禁长叹一声。
白子琰道:“这鱼得活的才灵,水温要低,否则死掉。”
桑洛这下为难了,此行只带了个鱼篓,没带桶。当下顾向白子琰,祈求道:“表姐,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借个桶来?”
白子琰白她一眼,转身离去。没一会儿便提了个小桶过来,直接从对岸扔给桑洛。
桑洛接过,装了半桶水,直接将鱼篓放进桶内,抱在怀里,运其玄冰诀给水降温。此时此刻,真是无比庆幸自身修习的内功至阴至寒,否则,纵然取到白切鱼,也不可能活着带回宫中。
白子琰道:“鱼取到了,下山吧。”
虽则桑洛很想拜会一下传闻中的霍焱,可眼下救人要紧,只得压下。
当即按原路返回。
到得山低,白子琰便驻足不前,开口道:“大关山所见所闻,不许对外提及,知道吗?”
桑洛点头。
白子琰道:“很好。你们自行回京,我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
桑洛问道:“表姐,你不回京么?”
白子琰道:“学艺不精,无颜面对父母。”
桑洛讶然道:“表姐武艺如此高强,哪里是学艺不精?”
白子琰道:“你懂什么?少罗嗦,赶快滚蛋!”
说着转身就走,身形一闪,已然隐在密林之中。
桑洛撇撇嘴,转身离开。
刚走出山谷,便见一队人马奔腾而来,为首的竟是东亭。
东亭自然也瞧见了桑洛,见其安然无恙出山,不由得讶然。
汇合后,桑洛问道:“东亭,你怎么来了?”
东亭道:“公主命我带驸马爷回去,要活的。”
说着将晋阳给的香囊递给了桑洛:“公主给驸马爷的。”
此前不久,桑洛曾央求晋阳给自己绣个香囊,晋阳死活不愿。如今香囊在此,可见公主殿下口不对心。
桑洛收好香囊,当下跟随东亭一行人回京。抱着个木桶骑马多有不便,于是在临近的市镇买了辆马车,安心躲在马车内,保持水寒。
然则,好事多磨。
临近京都的一处山道,突遇一群不明人士偷袭,马车被劈得散架。幸得桑洛眼疾手快,将木桶死死护在怀中。
东亭带了八个人,对方显然多出一辈。对阵之下,竟然旗鼓相当。
桑洛已瞧出一行人马全是江湖中人,可对方均蒙了面,辨不清是谁。更糟糕的是,自己自大关山一路耗损内力维持水寒,此刻根本无法运功迎敌。
东亭领着一纵公主府护卫正面迎敌,祁寒护着桑洛,桑洛护着白切鱼。
眼见己方损失惨重,桑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瞧着,不由得拳头紧握。敌人步步紧逼,祁寒身上机关暗器用尽,已身中一剑。
“公子!快逃!”祁寒扔掉黑瞎子,抽出腰间长刀,迎敌而去。
桑洛冷冷瞪着一众敌人。对方不发一言,只为杀人,根本不知道是谁。
东亭抢过一匹快马奔至桑洛近前,道:“上马!”
桑洛一跃纵上马背,吼道:“祁寒,逃!”
山道狭窄,东亭纵马疾驰。
祁寒铁拳打落一个敌人,纵马而逃。
桑洛一直往后查看,见祁寒追来,不禁长吁一口气。
恰在此时,一道箭矢破空而来,来势凶猛。
桑洛苦笑,咬牙道:“东亭,侧身!”
箭矢穿胸而过,痛得桑洛眼睛一花。此一箭,自己自然可以避开。可若是躲开,受伤的便是东亭。
东亭见桑洛中箭,眉头一皱,当下挥鞭抽马,转过一道弯。
祁寒见桑洛中箭,立时勒马不前,倒转马头,在原地等着紧随而至的敌人。
敌方损失亦很惨重,二十多人只余五人,其中好些个命丧祁寒之手。此刻,纷纷怒瞪着祁寒。
祁寒淡淡瞧着一干人等,冷声道:“想追,需得过了我这关!”
*
桑洛外出寻白切鱼乃是豁出性命,在宫中祁慕白若轩的任务亦不简单。
拖住皇帝太子的毒素蔓延,并不容易。
祁慕负责太子,白若轩负责皇帝。二人每次诊完都是一脸疲惫,这些晋阳都看在眼里。她担心桑洛,同样忧心皇帝太子,而白若轩与祁慕不顾自身的行为,同样也让她感动万分。
晋阳能做的,便是吩咐下人们好生伺候,保证自己这里不出岔子。
朝中,她们以瑞锦川病倒为由,暂时拖住了上朝一事。
而每日均有人要求见皇上,晋阳和皇后都要找各种各种的借口来推脱应付。特别是面对几位不省心的王爷,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幸好朝中有丞相与身为太皇叔的老将军撑着,后宫有惜月郡主与皇后守着,才不至于出大乱子。
宫内人心惶惶,而宫外同样出了大事。
桑河办的满月酒被搅得一塌糊涂,隶王更是在桑府酒宴上身死,而所有证据均指向桑河。桑府满门啷当入狱,更有差人到公主府拿人。说是桑河谋杀王爷,证据确凿,缉拿满门。而桑洛乃是桑河的弟弟,在满门之列。
晋阳气得砸了茶盏,板着脸让护卫将差人赶出了府。桑河有没有杀人她不知道,可她绝不会让桑洛就这么无端入狱。更何况,桑洛此刻并不在公主府。
这些事烦得她头疼。
幸得如今皇帝不上朝,那些个案件全部堆了起来,不到最后下圣旨,桑府满门不会有性命之忧。桑府之人那般对待桑洛,让他们受些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晋阳只是暗自吩咐不许欺负桑府的老弱妇孺,其它的也没多理。
日子就这么烦且劳心地过着。
这日,祁慕诊完病后突然昏倒。
晋阳这才知道白若轩和祁慕是如何阻止毒素蔓延的。
以血养血。
祁慕与白若轩商议后用了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以血养血。二人均为病人施针,将毒封在了肩膀,手腕,脚踝。而二人每日在皇帝太子体内注入新鲜血液养着,才能不让没封住的血液深入肺腑。
每日放半碗血,铁打的人都会倒下。
白若轩将这些说完后也是虚弱不堪。
晋阳早已被震撼到不知该说些什么。朝廷养的御医,平日里吹嘘自己如何了得,高帽子一顶一顶的往头上戴,整日拍须溜马耍官威,关键时刻半点作用没有,只有跪地求饶。祁慕白若轩医者仁心,这种事全由自己经手,若不问及,想来也不会宣之于口。对比明显,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白若轩扶着桌子坐下,勉强笑道:“我们既答应了桑洛,必定会做到,这便是君子一言。放点血没什么,补补就好。桑洛怎么还没消息?算脚程,理应回京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心猛地一沉,晋阳咬唇不语。
多日前,东亭来信,说已经接到了人。算脚程,一行人的确应该已到京城。为何还未回京?是否真的遇险?
白若轩叹息道:“理应是这两天了,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