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九、赠诗 ...
-
九、玉蝴蝶轻盈地坐在一张琴台旁,笑道:“不要教之之苦等,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命。”豪客如梦方醒,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冷笑道:“命?哼!弱肉强食罢了。啊!我这老粗记得一首‘天仙子’的词,我念给你听。”当下负手朗朗说道:“‘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庆满径。”于“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句语气着重,使得玉蝴蝶表情露出讶然之色。
玉蝴蝶神情平静了些,笑道:“好词,北宋乌程张子野的词如何不好!那蝴蝶就借花献佛,以‘天仙子’为金先生弹奏一曲吧!”说罢,妙指拨弦,琴曲如月光洗夜缓缓流淌在豪客与玉蝴蝶之间,渐渐形成一片汪洋大海,随着琴音的昂扬顿挫不时掀起无数的波澜,翻涌起滔滔的怒浪。豪客呆呆地瞅着玉蝴蝶的玉容,仿佛已与她携手一同伫立在船头,身临于滚滚的浪花中,逐风追月,感悟大自然的壮阔风情。他难以相信玉蝴蝶是怎么把词意发挥到如此高的境界的呢!豪客深深陶醉于其中,几乎忘却了身外的所有。
琴声不知何时停息了,恰恰像落英缤纷的花叶终有安然埋首于丛林中的时候,豪客从失魂里找回了自我,真的难以相信这样境界的曲子竟然出自于一名妓女之手。他待思绪清晰后,轻声说道:“飞花姐姐,百花楼的地道口在哪里?”玉蝴蝶冷漠地看着别处,淡然说道:“花弄影?花魂随风去,弄姿摆韵华。影落空作泥,谁知其中趣?”豪客默念一遍,大惑不解,正要问何意,却见玉蝴蝶拂袖站起,轻轻喝道:“送客。”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入珠帘后去了。
豪客正是花玉倚所扮,然而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见到玉蝴蝶一面,得来的却是一首诗,当真令人啼笑皆非,不及细想,只好跟着丫鬟返回了蓝之之的房间。
蓝之之正神色不安地等着他,见他回来,忙上前施了一个万福,微微说道:“金老爷,您?”话未说完,腮边上却已红透了。花玉倚暗暗替她难过,温和地说道:“你先睡吧!我、我喝几杯水酒再休息不迟。”说着不敢去瞧她,装着有些醉意似的坐在椅子上,真的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蓝之之无奈,独自守在床前,初时还能打起精神来,但时间一长,眼皮便渐渐不听了使唤,倚在一旁困倦地睡着了。花玉倚暗笑一声,轻手轻脚地扶她躺好了,又为她盖好了被褥,望着她有些潮湿的白嫩脸蛋,不禁长叹一口气,转身趴在文案上寻思那首诗,可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免有些暗恨玉蝴蝶,想着想着便也合眼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玉倚突觉有响动,急忙爬起,却见蓝之之吓得后退了两步,而自己背后多了件大衣,心里十分感动,微笑道:“多谢。”蓝之之脸色一红,低头小声说道:“想不到我蓝之之命虽不好,但初夜竟然碰到了像您这样的好人,看来老天仍是垂怜于我。”花玉倚此时已不能坐视不理了,心想: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当下柔声问道:“之之,你是怎么进青楼的?”蓝之之抬起微红的眼睛,凄凉地回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姨丈、姨母抚养我成人的,可是天意弄人!姨丈做生意欠了人家几百两银子,债主来讨,家里实在无力偿还,他们便把我……。”说着泪水倾刻滚滚流下,已然泣不成声了。
花玉倚心疼她,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你放心,我会救你脱离火海的。”蓝之之惊喜地说道:“大爷要为之之赎身?”花玉倚一想,说道:“是的。总之你不要害怕。”蓝之之如见了救星,倚偎在花玉倚的肩上,生怕他忽然间消失在她的面前似的,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花玉倚暗摇头苦笑,骂世间怎会有如许多狼心狗肺的畜生,不知有多少像舒诗、蓝之之一样的妙龄女子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毁在了他们的手里。突然,一道人影如风一般消失在窗台处,花玉倚并没有打扰蓝之之,也没有丝毫的惊慌,而是冷冷地盯着那窗口,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次日清晨,花玉倚故意起的很晚,昨夜已暗中教了蓝之之,让她密切配合。用过早点后,便来见老鸨。此番老鸨见了花玉倚,却又添了几分笑容,甜言蜜语的使人如入云里,飘然不知所归了。花玉倚等她罗嗦完,微笑道:“蓝姑娘是个好女孩,金某想包她几日,不知这价钱?”老鸨听他单刀直入,便也掰指细算,说道:“哎呀,我家之之真是好福气呀!难得让金六爷这般赏识她。呵,她的初夜虽然给了您,可她毕竟是还是个新人,按理前十天一日所需的银子就得不下于五百两,瞧在您和钱老板的交情份上,就每天三百两吧!”
花玉倚暗骂:“你怎么不去抢呀!”嘴上却说:“好的,那就先包十日吧!这里是一千两,妈妈先拿着,其它的两日后再交到您的手里便是。”说着交了一叠银票,老鸨已乐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花玉倚忽然饶有幸趣地问道:“钱老板果然义气,使得金某生起了结交之心,不知孔妈妈能否做个穿针引线之人,在下自当另有回报。”老鸨笑道:“这钱我怎么敢收呀!此事极易,钱老板的府上离百花楼相去不远,金六爷可以亲到他府上拜访。”花玉倚一怔,说道:“这般便去,也太唐突了。”老鸨笑道:“怎么会呢!钱老板是出了名的好客,那晚已与您相识,就算是朋友了,你若前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罢,便派人事先赶去通报,花玉倚则从容坐着轿子往钱府去了。
当钱府高大的门坊呈现在花玉倚眼前时,那晚与姑姑、绿衣携手突破重围的往事仿佛仍然历历在目,而今自己却可以大摇大摆地踏入钱府,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世事之离奇,实在是难以预料!
钱家的院落是全襄阳城最大、最阔气的,加之防守严密、其中又暗藏着八卦阵图,难怪钱老鬼能够放心大胆地做起赌场和采花的幕后大老板来呢!
钱伯仲笑容可掬地在客厅的门口迎接了花玉倚,仇人相见本来分外眼青,可是面具后的人的表情,钱伯仲是看不到的了。钱伯仲上前拉住花玉倚的手,边拍着边笑道:“哈哈!金老弟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呀!”如此和蔼可亲的外表下却深藏着一个极其龌龊的灵魂,使花玉倚不得不感叹人性的复杂。当下强打精神虚与委蛇,拱手说道:“昨夜承蒙您的厚爱,使得小弟饱享秀色又得闻襄阳第一琴师的曲音,今番特来登门答谢来了,不知是否打扰您的休息了?”“哪里、哪里!金老弟何需如此多礼,来来,请坐。”宾主便各就其座,闲聊了起来。
花玉倚腹中早有备稿,无论钱伯仲如何试探,花玉倚都能对答如流,其中真假掺半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的深植于脑海里了,又何况钱伯仲呢!
钱伯仲笑着猜他必然身价百万,花玉倚笑道:“在下常年奔走江湖,无非是希觅微利罢了,做的就是赚个差价的买卖,居无定所,漂泊四海,一年里与家人团聚不过三五回,哪里及得上钱老板,您才是我们商人的楷模呀!”钱伯仲大笑道:“金六爷所言恰恰指出了我们生意人生存的法则,谁人不是赚的就是这个差价呢!所谓‘求富于市’,只有商人才可以发家致富,在钱某人眼里,家有良田,不如日进分文;街头一席地,强似百亩田。我钱某人最看得起的就是咱们生意场上的朋友。”
花玉倚曾经跟着师父做了几把生意,所以商场上的事情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微笑点头道:“俗语说‘有儿坐盐店,强如做知县’,在下也深有同感。咱们凭的是自己的脑子,靠的是一双手、一双脚,做官的虽然平日里威风,呼风唤雨的,但日日需看顶头上司的脸色做人,一旦东窗事发或者得罪了别人,昔日堂上官,明日即为阶下囚,好不凄惨。想那十年苦读,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何苦来由!”
钱伯仲拍案叫绝,叹道:“金老弟真是对官场一言以蔽之,令钱某由衷佩服,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的。来人。”仆人应声进来侍候,钱伯仲吩咐道:“去‘韶华’院请十六天魔歌舞班来此献上几曲,为金老板增添些雅兴。”那人领命去了。花玉倚极力掩示内心的惊喜,便问道:“韶华院是做什么的?”钱伯仲没留心地回道:“是本府的歌舞艺人练功休息之所。钱某最爱听些曲子,欣赏些舞蹈,便供养了两家戏班,演的还可以,就是不知能否入得贵客的眼里。”花玉倚微笑道:“钱老板真是盛情,金某也深爱此道,看来你我不但有缘,而且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呀!”说罢,二人相视一眼,都拂须快意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