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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沏茶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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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仿佛不知道茶水有多苦涩一般,默默地又喝了一口,看着少年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
“那你说,你要的买家是如何的。”
看他一脸要与自己挑灯夜谈的表情,徐子谦强忍着睡意,状若意兴阑珊地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那得太子殿下先给一道旨意,无论子谦说了什么,概不追究,也绝不传到不该传到的人的耳朵里。”语气里、姿态中,可没有半点畏惧李晨的意思。
结果,一口热茶入嘴,瞬间就喷了出来,狼狈地捂嘴咳嗽了好一阵子,便像是毒药似的,把还有半满的杯子推得远远的。
李晨见了,目光中掠过一阵讶异。
只觉得少年此时那傻气又带着几分幼稚的动作,竟与回忆中的某人重叠在一起了。
回忆中的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在宫里谁都不怕,连在父皇的面前,也是调皮不失本性的性子,偏偏当时父皇很看重他的父亲,也觉得难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真切,便也由着他。
结果,他就在皇宫里横着走了,见了自己这个太子,也是百般地不放在眼里的——并非不尊重或瞧不起,而是,真的没有把自己的太子身份放在心上。
听说外族进贡了美酒,便拉着自己翘课,悄悄跑进酒窖里,偷酒喝。
结果却被酒的辛辣给呛得狼狈,好好的一坛难得的佳酿,被他像毒药似的推得远远的,还一脸计较地皱着脸,像个小老头似的……
这或许是因为二人是兄弟的缘故,连名字也相似,所以连小动作都如此相像?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目光一沉,看着对面那张长得完全不相似的脸,“你这黄口小儿还有什么会怕的?对着孤,也是这种轻慢的举止,可知道孤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再次关到大牢去?”说到后面,却不自觉地带了笑腔。
“太子要为了子谦破格扰乱朝纲法纪?”
眼前的少年,却忽然来了精神,一双点漆般的黑眸闪闪发亮的,不过,那句话的意味经过他的嘴巴说出来,却好像有点歪了意思一般,让李晨皱了皱眉,两人忽然一阵沉默,之后,就见少年双手托腮,懒得没有骨头似的半趴在矮桌上问道:“科举舞弊一案,圣帝陛下如何判处的?瞧着太子殿下还能留宿宫中,应该是圆满解决了?”
“你既然都放出来了,自然是圆满解决了。”
“太子殿下,子谦问的,是您呢。”
李晨默默地喝了口茶,并不答。
昨夜,二王子、四王子巴巴地等着他被套进科举舞弊案,却没想到他淡淡一句证词无效给挡了回去,后来,更因为他亲自令人把被生生切了手指的黄维绑上殿来,一副任皇帝发落的样子,反而使皇帝又信了他几分。
但二王子难得寻乐机会对付他,又如何肯放过。
便暗示,让四王子出面胡搅蛮缠了一轮,直言他把黄维交出来其实是为了弃车保卒,审到最后,皇帝也因为一宿未眠而精神不振,显然意兴阑珊的,便限他三天内证明自己与此案无关。
不过,显然二王子不想就此罢休,早早就安排了自己派系的人在朝堂上上疏,请求皇帝废黜太子。
而皇帝的态度,则在无棱两可之间。
仿佛,就在等他三天后能否提出洗脱嫌疑了。
这些,李晨自然不会与眼前的少年说起。
却不知,其实徐子谦早就透过皇甫寿,知道了这些,现在有此一问,不过是想确定自己心中的某个大胆的想法。
见李晨不回答,徐子谦便说道:“太子殿下派人白天特意来试探子谦,说皇帝有意要废掉太子殿下,让子谦莫要说太多与太子相关的事情,需明哲保身,”微地一顿,笑着问:“子谦就问一句,太子殿下是真的不要这储君之位了吗?”
李晨默默地看着徐子谦好半晌,不自觉地把手中的杯子往嘴里送,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杯子已空,于是放下,徐子谦这会儿倒伶俐,主动给他沏茶,一脸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
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可知道你问的这个问题,已经足够孤让人摘了你的脑袋?”
苦涩的热茶入了喉,李晨声音显得有点沙沙的,在寂静的夜里,有一种独特的如玻璃质感的凉意。
结果眼前的少年却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这储君之位你一旦让了出去,就是二王子的囊中之物了。”
李晨尚未说话,少年却自行端正了坐姿,双手规矩地叠放在大腿上,正容道:“子谦不喜欢二王子,所以,子谦会力保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
听了这口气大得无法形容的话,任是李晨再面瘫的脸,此时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微怔。
“李贤可是一心一意打算把你这个黄口小儿收到旗下。”一顿,又说:“或者,你这黄口小儿要钓的大鱼,其实是当今的皇帝?”
徐子谦却一脸可惜地摇摇头,“太子殿下怎知子谦要钓的不是您呢?”
李晨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对方此时目光亮得完全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透出的那股清澈的味道,仿佛经过岁月的沉淀洗练,不轻浮,不骄躁,是一种被自信所渲染的淡然。
而在李晨观察少年之时,少年也在观察李晨。
嫩滴滴的唇瓣,再次吐出了自己的判断,“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当这储君了呢?”
近几年,百官都说,太子殿下性情大变。
父皇也说,李晨你这逆子,行事如此不周,御下不严,朕的江山如何交托与你?
那些舍他而去的谋臣志士也说,太子殿下,小人一心追寻明主,本以为您就是小人所追求的人,奈何……
还留在身边的如李文俊之流,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一直表现出一种对他的行止无奈又痛心疾首的态度,总在言语上去暗示提点他注意局势。
可是,眼前这位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从一开始就布局接近自己,不惜下药让自己乱了心智与他缠绵了一夜的少年,行事藏着奇怪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的少年,此时却一脸认真,姿态规矩地开口问——
太子殿下是真的不要这储君之位了吗?
还夸夸其谈,说不管自己是否稀罕这储君之位,他都要保住自己的位置……
李晨禁不住就是一阵大笑。
引得守在外头的宫人们一惊,竟推门进来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
结果,居然看到太子与皇甫公公特别重视的徐公子对坐着,吓得赶紧跪下来,“太子殿下,奴婢们不知道太子殿下过来了。奴婢们有罪,惊扰了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恕罪。”
个个都紧张得瑟瑟发抖。
李晨手一挥,便让众人退下。
一室静谧。
炉火里的碳烧得很红,虽然用的是极好的碳,但还是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李晨冷冷地开口,“你要待价而沽,父皇能给你的必然最多。为什么不选父皇?”
“子谦可没有要当佞臣的打算。”
看着少年那张正直无比、认真的小脸,李晨却不以为然,“你当初用在我身上的手段,仿佛还在昨日。”一顿,故意说道:“我还记得你左腰后的胎记,挺有趣的,是个徐字。”
“人,总有头脑发热想走捷径的时候。”如果李晨要的是他羞恼或尴尬的反应,现在应该挺失望的,“正因为子谦的这些手段用在太子身上并没有达到如期的目的,所以,才更证明了太子殿下是子谦能依靠的大树。”一顿,又殷切地给太子沏茶,目光却热热的,带着笑意,“而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子殿下可认同?”
李晨看少年给自己递来滚烫的杯子,两个指头都烫红了,却还笑眯眯地,于是便故意不接,“孤可不知你指的是谁。”
“二王子。”
手中的杯子十分烫,徐子谦却执拗地一直保持着奉茶的姿势,“二王子是害得徐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自然就是子谦的敌人。”
“你与徐氏一族毫无血缘关系,可不要在孤面前说什么养育之恩大于天之类的鬼话。”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太子殿下何必深究子谦到底为何要视二王子为敌人呢,您只要知道子谦会站在您身边不就好了?”说才此处,徐子谦心中也是颇为光火的,如果不是圣帝扶苏不靠谱,一心只想收了自己当男宠,他又何必低声下气攻略李晨?
“孤不喜欢心机太重的人。”太子却长身而起,“还有,最后一次警告你,下次若再让孤听见你自称子谦,孤会命人打烂你的嘴,可记得了?”
说罢,就大步往外走去。
外头很快就传来了宫人慌张下跪,恭送太子殿下的声音。
屋内,徐子谦怔怔地看着面前空落落的位置,把热茶往嘴里一倒,烫得舌尖都麻了,苦涩的滋味滚落喉间,只觉得说了那么多都白搭了。
李晨就像一头牛似的,犟得要死。
烦死了( ̄^ ̄)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