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史笔千秋

75、第七十五章 祸兮福兮

　　失重的感觉太过强烈，使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姜猗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墨色龙袍上，以缂丝绣成的坐龙。
　　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动了动身子，目光从他的肩膀上方穿过，正好看清男子的表情。许是不用再多加掩饰，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由最初的愤懑到冷然，最后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姜猗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但她知道，那是喷薄而出的野心。
　　她复而闭上眼睛，将头埋进燮王的肩窝里，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目光冰冷。
　　本就是针对燮王的一场苦肉计，没想到，竟看到了这样一场好戏。

　　淮王站在那里，看着燮王离开的背影，还有埋在他臂弯里的女人。女子娇小的身材被男子严严实实的遮住，竟是连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头浮现，想到自己一直在往后退，而皇兄步步紧逼，非但不肯放过，还如此践踏自己的尊严……更加确定了，只有站在至高处，才不会被人欺凌，才不需委曲求全，才有资格拥有真正的自由。
　　既然委曲求全换不来信任与尊重，倒不如放手一搏，他也想四海称王，万人膜拜！

　　燮王一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人们连忙跟上，顿时呼啦啦走了一片，拥挤的地方立刻变得宽旷起来，宽旷中带着难言的冷清。寒风凛冽，从足底一路凉到心底。淮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姜猗窝在燮王怀里，娇小的身影被遮的严严实实。她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知道真相后冷漠中透着难过的表情。明明不该去想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该再犹豫害怕。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敌人，他越痛苦，她就越痛快……不是吗？
　　一路将人抱到长信宫，燮王叫来御医为她看病，又让宫人给她换了里衣。姜猗本来就意识不清，在这番折腾下脑袋更加昏沉，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燮王坐在榻旁，牵起一只纤纤柔夷，轻抚手背。她的手生的细细长长，指端尖尖，根根如刀削玉铸，白嫩细滑，看的人想放在嘴里细吮……失神之下，手指不由得用力，惹得沉睡中的女子低吟一声，往回缩手。燮王回过神来，放开她的手，转而看向女子紧皱的眉，缓缓地，一下下将其抚平。
　　火光摇曳，映地女子脸颊微微泛红，仿佛精心装扮过的粉黛桃花。她躺在那里，褪去了冰冷，没有了算计，只剩下娴静柔弱的外表——螓首蛾眉、琼鼻秀目、朱唇香肩，每一个地方都令人内心叫嚣着想要占有……
　　手指细细拂过脸颊，燮王出神的想，生的如此美丽，可这美丽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又或者，有没有心？
　　“猗敛。”他轻轻呢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姜猗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头顶上硕大的黑色鲛珠、帐幔上金丝暗绣的九爪真龙、玄黑两色交织而成的冷硬基调、无时无刻不在往鼻孔中钻的龙诞香味这里，是长乐宫？那么，她现在躺着的地方，是龙榻？
　　“来人呐？”她轻咳一声，单手撑住隐隐发胀的脑袋，声音有些虚弱无力。
　　侯在一旁的宫人连忙走过来，掀开帷幕，扶着她坐起来：“姑娘有何吩咐？”
　　金色光芒透过瑶窗照进来，刺的眼睛生疼。狭长的凤眸好像蒙着一层薄雾，退去了平日的清冷如霜，秋波流转间带着惊心动魄的媚意，让人移不开眼。
　　“什么时辰了……”
　　侍女连忙低下头道：“回姑娘，已经晌午了。”
　　姜猗一愣，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话音未落，殿门便开了。姜猗寻着脚步声转头一看，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内侍总管。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冯公公，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的宫女扶着她坐起来，冯公公笑眯眯地说：“自然是皇上安排的。”
　　“皇上？”姜猗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不安，穿着里衣就要下塌，“这不合规矩，奴婢当不起……”

　　“这宫里一切都是陛下的，陛下说您当得起，您就当得起。”总管内侍掐着尖尖的嗓音，两只眼睛笑的只剩下一条缝，圆圆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祸兮福之所倚，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从前了呢……”
　　“回到从前……”姜猗笑了笑，道，“怎么可能呢？皇上早就已经忘记我了。”
　　“可不可能，那是皇上说了算的。姑娘只需好生休养，他日若平步青云，不要忘了奴才……”
　　秀美微蹙，姜猗摇摇头，喃喃说道：“后宫佳丽无数，而我姿色平平，算不上国色天香，更非簪缨贵女，拿什么在这吃人的地方立足呢？圣宠吗……”说到这里，声音越发低沉，浓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皇上他，根本就不曾多看我一眼啊……”
　　“姑娘太过卑菲了，奴才跟着陛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呢。”见她性子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冯公公笑的愈发真诚，胖乎乎的肉脸几乎堆成了包子，不由多说了几句。“就算言语能骗人，那眼里流露出的感情却是作不了假的。”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啊，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毕竟，锦上添花不难，雪中送炭才可贵呐！
　　冯公公想起昨晚在床边守了半夜的男人，九五之尊，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古来也没用几个吧？念及至此，不由叹了口气，一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瞥向榻上垂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的女子。
　　但愿她能值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