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侯日记》似只猫

40、第二十二章 D

　　然而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看着旁边一同候机的明雅拿着手机叽叽喳喳讲不停，栀子的心有些乱，胸口升起一股烦躁，打开手提，轻车熟路的打开那封看过无数遍的MAIL，多少个夜晚，在半睡半醒之时，会陡然清醒，跳下床神经质般的打开电脑确认，生怕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啊。哪怕就在此刻，栀子也是恍惚的，看着白色背景下的寥寥几个黑色的字，一遍遍用他的音调在心中默念：小乖，我的承诺，我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复他的？栀子当然知道所谓的承诺是什么，看到这几个字，心中打开了一个缺口，把压抑已久的想说的话一股脑打了满屏，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刹那犹豫了，回头看看突然觉得很是别扭，于是一点点字斟句酌的修改，改到最后，反倒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又想着他看邮件时的心情，会不会觉得自己忸怩，会不会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冷静下来后的栀子一字字的删除，最终，只回复了三个字：我知道。

　　明雅听到登机提示，恋恋不舍的挂断桑烨的电话，果然发现栀子看着手提出神，她不知道邮件的内容，但不用说也知道能将栀子弄得如此反常的非沈珺莫属。明雅无奈的摇摇头，要是爱情的当事人都是这俩人的性格，真是有够瞧得。

　　“栀子，准备登机了。”明雅碰了碰栀子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拉回来。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互不言语，栀子琢磨着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明雅则暗暗纠结着是先上车还是先买票的问题。

　　出了海关，栀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心中莫名忐忑，似乎感觉到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见面会定在下午，所以从现在起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不用说，明雅的心自然已经飞到桑烨身边了，而自己呢？

　　“栀子，快看！”顺着明雅的欢呼，栀子看到桑烨高大的身影，下一秒，明雅已经扑过去，被桑烨一把抱住，就差夸张的转个圈了。栀子羡慕的看着明雅依偎在桑烨胸前，娇羞的说着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个多余人何去何从，还是桑烨腾出抱着明雅的一只手，和栀子打招呼，顺便接过两人的行李箱。

　　“栀子……”明雅有些羞涩的看看栀子，欲言又止。

　　“会场见吧。”栀子扬扬手，看着桑烨环着明雅腰的手，“好好玩。”

　　明雅甜蜜的抬头看看桑烨，又担心的看向栀子，“你一个人行吗？要不……”

　　“不用，”栀子打断明雅，看向机场外明媚的天空，“我约了人见面。”

　　到了医院，栀子径自走向单斯办公室，路上还在期盼又有些紧张的想，会不会遇到沈珺呢？要说些什么呢？真傻，他现在已经搬到复健中心去了，怎么会在医院中遇到呢。其实这次找单斯也是临时起意，上飞机前才给单斯打电话留言，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到了单斯办公室，没有人，路过的护士告诉她，也许在运动馆能找到。

　　循着指示牌的标志，很容易就找到了，就是在花园的边上，一栋独立的三层高小楼。没有台阶，感应式大门，方便轮椅的进出。大门一开，是一条走廊，可以听到哨声，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偶尔的呼喊声以及球类撞击的声音。身边不时有人自己推着轮椅从身边过，栀子有点不自在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身边往来的人几乎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残疾，需要靠轮椅代步，走廊上张贴着各类肢体残疾人运动时候的照片，以及当地报纸的报道，还有各种奖项，另外就是一些运动项目的介绍，走廊尽头就是运动场入口，栀子站在看台下，看着场内几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在争夺一个球，单斯随着他们的移动，全场跑动着，嘴里叼着哨子始终在他们不远处看着，突然几辆轮椅撞在了一块，一时间无法转开，这时其中一个人出其不意的将球向后抛去，另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在外围无人防守的情况下稳稳的接到球后，将球放在大腿上，驱动轮椅轻松的划到边界处，将球放在地上，随着哨声的吹响，包括这人在内的几个人欢呼着聚拢到一起，互相拍着彼此的肩膀叫好，或者互相击掌，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四肢瘫痪着，因为所有人都戴着有些大的突兀手套，全身几个地方都被束缚带保护着。而那个被同伴包围着欢呼着的，洋溢着胜利的笑容的，衣服已经浸湿的最后得分者，就是她亲爱的哥哥沈珺。

　　栀子看着沈珺随着大部队一同划向对面角落的休息区，停稳后，一边用大毛巾擦拭着头上身上的汗水，一边和旁边人聊着天，不时发出开心地笑，虽然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栀子也能从他满面的笑容中看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小姐，对不起。”栀子的思绪被猛然想起的声音打断，回头，目光有些不习惯像斜下方看去。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光头男人友善的微笑，“我可以过去吗？”

　　“啊，对不起。”栀子有些慌乱的侧身让开，看着这个男人用带着黑色皮质露指手套的双手，费力的推着两个轮子靠着手掌上手套和轮子的摩擦力前进。这里有一个小上坡，为了过这个常人甚至不会注意到的小小的上坡，他的肩膀带动上身因为用力而微向前屈，脖子上的筋也因用力而绷紧，胸部以下却因为束缚了防滑带而固定在椅背上纹丝不动，轮椅划过栀子面前时，栀子居高临下的看到那男人穿着一尘不染的与细弱的小腿相比，很是刺眼的白色运动鞋，黑色运动裤包裹下的瘦弱的双腿，左大腿上有一个管子形状的隆起延伸到膝盖处向下弯去，与之行程鲜明对比的是在束缚带下愈发明显的松垮的大肚腩，以及束缚带之上，瘦弱的不成比例的上身，还有他黑色手套上方的，已经完全萎缩得能够显现出小臂尺骨和桡骨形状的胳膊，栀子自虐般的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在颤抖着不断嘶吼：不要……不要……这不是他的未来……

　　许是注意到栀子的目光，那个男人越过坡道后，停下来，转动轮椅，看着栀子，好像没有注意到栀子赤裸裸的观察一样，很有风度的询问：“需要帮忙吗？”

　　“啊……呃……”栀子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不安的用手拢耳边的头发，“能帮我叫一下单斯医生吗？谢谢。”

　　“没问题。”男人温和的答应，点头后转身向场内驶去。
　　男人进场后大声用德语说着什么，引来大家一阵喧闹，似乎在起哄，就连沈珺也停下手中的事情，和大家一起向这个方向看来。栀子吓得赶紧闪身出去，在走廊外等着，也不知道刚才看到的晶亮眼神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瞧瞧这是谁呀！”单斯戏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嗨，单斯。”怕场内的那个人看到，栀子向旁边闪了闪，“好久不见，还好吗？”

　　“恩。当然好啦，这次来是？”

　　“哦，公事。”栀子看着从场内陆续驶出的轮椅，在他们面前都会稍作停留，和单斯说着什么玩笑话，单斯似乎很愉快的回应着，无奈栀子听不懂德语，只好用微笑掩饰着心中的紧张，时间不多了，也许他就会在下一秒出现。

　　“那个……他还好吗？”看着刚才帮自己叫来单斯的光头男人推着轮椅经过后，栀子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单斯假装纳闷的两手插兜，看着栀子渐渐泛起红晕的脸，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说沈珺啊，他很好啊，你没看到吗？他就在场地里呢？得了关键分的那个呀！”

　　单斯说着就往门口移动，吓得栀子一下拖住他的胳膊，“我看到了。恩，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怎么刚来就走啊，沈珺马上就出来，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要不你等着，我叫他去。”单斯吃定这次栀子真是慌了，不然不会和他有“身体接触”，拽了胳膊哦，开玩笑！栀子！向来冷傲的栀子居然拽了自己的胳膊哦，单斯不禁玩心大起，作势要往场内走。

　　“停。单斯，现在不是时候，”栀子快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低下头整理思绪，还是叹了口气继续说，“真的，我和他有约定，这次要他主动找我，所以，你的好意，我明白，也谢谢，但，真的不是现在。”栀子看着单斯一脸真诚的模样，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

　　“哦。那好吧。那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单斯好像很大度的说，“不要拒绝哦，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好的，下午联络你。”栀子真是要败给他那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睛了，“我先走了，拜拜。”

　　“是栀子吗？”沈珺看着离去的人有些凌乱的脚步，若有所思的问。

　　“是啊，兄弟，准备好了吗？”单斯转身看向沈珺，鼓励的拍着他的肩膀，正色道。

　　“当然。”沈珺抬头看向单斯，两人相视了然一笑。“我先走一步了。”

　　“好，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庆祝了。”单斯在沈珺身后突然扬声，露出一个无声的狡黠的笑容。

　　“好的，晚上老地方见。”沈珺在推动轮椅的空挡，扬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