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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青青水中蒲(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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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八点钟了,并不算太晚。我好心情地想。
“李青青,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你又没有回来我多害怕!”明楚抓住我的手臂,“好好跟我说清楚。”
“我之前跟李嘉乐约定好了,忘记了跟你讲,我很抱歉。”这件事情我确实有错,我立马道歉,希望能够平息她的怒火,谁晓得她这股子火竟然越烧越旺了。她开始抖落我以前的事情,并开始数落我的过错,我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心里十分不快,却也不肯为了一时冲动毁了我们的关系,只好继续听她说下去。
明楚说着说着竟然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我也有些慌了,伸手就要擦她的眼泪,她却一把推开我,转身就走,“我不要你管!”
我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在跟我闹矛盾,也就没有再去理她。谁知道我没有理她,她反而自己又走回来了,我问她做什么,她却瞪我一眼,冲我吼道:“李青青你个白痴!”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她,“你又怎么了?”
“我,我,我不跟你讲了!”她一连好几个“我”字,“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她这回真的不再理我,把我一个人给留在了客厅,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只好感叹一句,“还是个小孩儿。”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有人发来了短信,我想着应该又是谁发来的账单提醒或是什么人发来的祝福。谁知是李嘉乐发来的一句“晚安”。我想,现在才八点多钟,我就是做了一天的活也不想睡啊,更何况我还只是跟人聊天走路,没有什么好累的。于是我指尖一动,回了一句,“安你个大头鬼啊”。
我本想要关掉手机,却在这时候看到李嘉乐的□□头像亮了,他戳我,“你好像不太开心”。我回了一句,“没有,明天再聊,晚安”。
说完这句话我就放下了手机,我走过走廊,门被明楚给锁住了,我无奈地说:“小楚儿,给我开下门,好吗?”
我等了很久,明楚也没有给我开门。我想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那我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她面前碍眼,于是我又走到了客厅,沙发上还有毯子,我将就一晚上,应该不至于睡感冒了。
我脱了鞋,刚往沙发上一躺,忽然记起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了,我应该先给手机充个电。于是我又折腾着从沙发上起来,找了半天才找到充电器,给手机插在了插头上,我又继续回到沙发上,躺下睡觉。
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去想其他事情,明天醒来,一切都好。可是虫子的声音渐渐大了,我觉得难捱,想要学其他人数羊数星星吧,却又觉得没有什么用,数羊到底为什么会困呢,因为够无聊吗?可是现在我也足够无聊,为什么还要去想。我起身给自己倒一杯已经冷掉的开水,想要去阳台吹冷风冷静一下。
醒来发现身上多了层被子,毯子被我抓的紧紧的,我看着多出来的被子,心里一暖,明楚嘴上说着不再理我了,但是还是很担心我的。
手机被我放在了放在一边,新闻仍不厌其烦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天青色的天下着雨,连成一条条银色的线,滴答在伞面,唱着悦耳的歌。我看着窗外,那黄豆大小的雨滴,好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芭蕉叶子滑落了下去。电线杆子连成了一排线,底下少有人行走,少数的几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烦躁。孤立在天边的云,黑压压的一大片,压的人心里喘不过气。
明楚抿嘴,从背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报纸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一段历史了。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报纸了。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报纸了。”我说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
“——这事靠谱吗?”
明楚似乎是恼了,“不靠谱能怎么办,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我了然,“我知道。”
“谢谢你。”
明楚一愣,视线从报纸上转了过来,“谢我做什么?”
“不是你给我盖的被子?”
明楚神色莫名,深吸一口气,说:“不是。”而后又跟我解释:“我昨晚上没有出来过。”
这事奇了。
我觉得有股子寒意直往我的脊背里钻。我也深吸了一口气,跟明楚说:“我去换件红色的衣服。”
辟邪。
衣袖翻涌,仿若成了天边的火烧云。我极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不自在极了。以往都是穿着黑白灰色衣服的我,少见地换上了件红色的衣服。
电线杆子连成了一排线,底下少有人行走,少数的几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烦躁,我也成了这少数的几个人了。
瓢盆大雨噼里啪啦地,直往人的脑门上拍。黄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不过一会儿,就淹过了半个人头那么高。电线杆子下昏黄灯火摇摇晃晃,不时就要擦出个人影。
电灯泡粗了,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的声音。黑色的怪鸟停靠在便利店的房檐上,便利店的老板看着外头的雨水,无奈地关了门。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这雨也越下越多。
本来是想要去学校的,结果雨下得太大,路上根本走不动,我又不肯在这污水里猪儿似的打滚撒泼,就被暂时搁浅在了这便利店里。这雨来得急,又没有停下来的势头,看来我只好先待在这小小的地方,不过我向来看得开,不会委屈了自己。
我伸出头往外看这天,这暗沉沉的天,仿佛化不开的浓墨。那股墨并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一团。一团浆糊,黏在了一起,化不开,也看不透,就这样直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
“小姑娘在等人啊。”便利店老板拨弄着手中的计算器笑眯眯地问我,他手里的计算器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
便利店老板是个大爷,我不常去他的店,只在有空了才来光顾,这话自然不会是真的,我哪里有不得空的时候呢,不过是自个儿没事也要给自个儿找事罢了。
“等雨停……本来想去上课,雨太大了,走不过去。”
便利店大爷看着我,很随意地说了一句,“是师范中学的吧?”
“是啊。”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校服后说到。
“你们学校那事儿,还没个结果吗?”便利店大爷来了劲头,逮住我就要聊天。我了然地笑笑,开便利店是为了养家糊口,但是人老了话本来就多,又没得个人跟他聊天,有够无聊,好不容易看到有个在屋檐下躲雨的,自然会紧握住这少的可怜的机会。
“不好说。”我向便利店老板借了点火,麻溜地点上了烟,吸了几口后吐出一口烟圈,“现在只说是意外,让我们不要往外说。”
“这个老头子也懂。”
李嘉乐打着雨伞走了进来,我掐灭了烟头,跟便利店老板道了个别后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我刚去了学校,看到告示上说今天雨大,不用去上学了,我就又往回头走,路过这里,看到了人,觉得是你我就来了,一看果然是你。”他这样说着,抖落了伞上的雨水后问我,“要不打个的?”
我点头,“也好。”
我们两个走到了红绿灯路口,车来车往,身上被溅了不少的泥水。
好不容易打到了的士,的士却颠簸地行驶,窗外的景色换了一茬又一茬。
“你说,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司机看了一眼我身上穿着的校服,随口一问,“你们还照常去读书上学?”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学也是照样要上的呀!”我说。
李嘉乐却说:“你觉得呢?”
“我?”
司机嘿嘿笑道:“小伙子,我一个干出租车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这知道的呢说我是个老实的出租车司机,这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我是那凶手呢。”
“这倒奇怪。”我笑,“人都说是意外,你怎么知道是被人给杀死的呢?”
“这有何奇怪。”
我看向李嘉乐,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再说话。
比起便利店老板,司机的工作其实还要更加枯燥乏味一些。便利店老板好歹还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招一两个临时工或是几个年轻的姑娘帮忙数钱,当司机的却要从早忙到晚上,也挣不到几个钱。
不仅如此,他们更像是被禁锢在车上的无法解脱的鬼魂,在工作时间,他们无法下车,也不能够随意移动自己的位置,可以说是被锁死在这上面了。更可怕的是,说不定连茅厕都上不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同情地望向他,而他却毫无所觉,继续说道:“我也是听我那些老大哥说的,开车为了安全又不准我们打电话,我们就只能够跟乘客唠嗑,要是碰到不爱说话的,那滋味儿简直不好受。”
这时红灯亮了,他停下了车等着绿灯。
“是不好受。”我看着他眼睛上的黑眼圈,“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不也是吗,就坐在那板凳上,想动也不敢动,就是抓个痒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这时却又说起了先前问我们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有个女儿,跟你们一样大的年纪,也不用我操心,成绩就好,就在你们那个学校读书,我这些天都睡不着,这事儿我害怕啊。”
“哦?”
李嘉乐挑眉,“你那女儿在几班?”
司机“啪嗒”一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几口又掐灭,吐出一口烟圈,烟味飘散到我的鼻尖,我皱皱鼻子,往窗外一看,用力猛吸一口气,才好受了些。
“四班。”
“其实关于这事儿,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踏实,也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我来了兴趣,将身子往前靠了靠,“怎么说?”
“鬼。”他扭头看着我,见我没有说话,再次强调到,“你有没有想过是闹鬼?”
我还真没有想过。
稀奇古怪的事儿也听了不少,长辈们平时也会跟我们讲因果报应,心里却是将信将疑的。不过这事儿确实蹊跷,好端端的几个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我将头偏向李嘉乐那一边,“要不我们去警察局一趟,问问?”
李嘉乐却不赞成,“胡闹。”
这时司机却开口说话了,“小姑娘这些事情你听个热闹就好,可千万不要去以身试法,这些事情哪里是能够试的呢,蹲局子可不好受啊,我有个亲戚,就是我二叔的三伯……诶呀我扯远了,总之你别去袭警。”
我觉得好笑,“我不袭警。”
司机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目的地就到了,司机停了车,李嘉乐掏出手机,“多少钱。”
“六块。”司机说着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喜欢用微信支付,我都多少天没有收到现金了。”
我们两个下了车,雨渐渐的小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
坐在奶茶店里,李嘉乐到前台点单,我正低头玩着手机,他忽然回过头问我,“加不加冰?”
“不加冰那还喝个什么奶茶,不如喝白开水。”
我听到他的低笑,“也是。”
李嘉乐很快就带着两杯奶茶走到了我的跟前,他递给我其中一杯,见我没有伸手,便抢过我的手机,低沉着嗓音警告道:“赶紧喝。”
我抬头看他,“王教授的办公室你去看了吗?”
李嘉乐低头喝了几口奶茶,“还没有,前几天被锁了,这几天才有一些人渐渐的出入,不过仍然有很多问题,他明明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手中还拿着电话,可是他却是被吓死的……对了,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自己昨天跟他聊天时的语气确实不太好,于是跟他道了歉。他没有跟我多计较,我也就放了心。
喝了几口奶茶,觉得味道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见他喝得挺香的,我也没有开口跟他说。不过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他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了,是哪里不合口味吗?”
“——刷”
我只看到有什么东西向着我这个方向飞来,我侧着身子一躲,躲闪不及,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我伸手一摸,摸到了明晃晃的血。
我低头看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竟然是个扫把。
“其实还好。”
“你没事吧!”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见他有些慌了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我,我接过后笑他,“又不是疼在你身上,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李嘉乐不认同我的说法,“你是我的朋友,疼在你的身上,还不就是疼在我的身上。”
我仍旧笑。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的个子,比我还要矮一点儿,我们两个因为家住的比较近,两个人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所以我之前不记得他了他会情绪低落吧。
我忽然想到了外婆院子里栽的几棵歪脖子树,歪脖子树上没有结果。我小时候会在歪脖子树下玩耍,唱着乡村里每个小孩儿都会唱的童谣:
妈妈妈妈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妈妈妈妈你说妹妹她到底会不会知道我给她加了棉衣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妹妹你的身体为什么总是这样冰冷
我又给你加了点柴火
好温暖你的身躯
爸爸爸爸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给弟弟做手术的医生我看了太害怕
他的胡子总是这样让我心急
你说弟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我却要在一旁看着
免得那大胡子医生欺负我的弟弟
爷爷爷爷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阿黄它总是对着我摇尾
可我却总是张皇地躲去
它的眼睛太坏
我分明看到了我的已经失去了体温的妹妹
奶奶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爷爷为何总是这样心急
我也想要取得一个好成绩
可是弟弟不让我这样做
我是一个好姐姐
不能够让弟弟哭泣
这歌是村子里每个孩子都会唱的歌,词很简单也很好记,学的很快。现在想来,这词其实是有些黑暗的,不过那时候还小,就是唱着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