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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强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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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武帝颤声问道。
“我是你的儿子!”
“你,你是……你是凌晔?”
永明王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武帝觉得那道目光直冷到心里,身上却大汗淋漓。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永明王忽然慢慢低头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武帝本能地呼出一口气。
直到这时百官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向已经忘却了十年的主子请安。
永明王跪在地上,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武帝的千百种反应和责问。良久,才听到一声:“平身吧。凌晔,你走了这许多日,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武帝挥挥手转过身,却是不愿意再见到他。
永明王抬起头,看到武帝的缕缕白发。他是真的老了。
“儿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父皇。”
“你说。”
永明王却突然掠开血红的大麾,将一团物事抛在地上。武帝只听到周围的人一阵惊呼,都向后退去,转头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却只听永明王冷冷笑道:“父皇受惊了。地上这些是那些保护儿臣的侍卫们的衣物,儿臣无法带回他们的尸骨,只能带回他们的衣冠了。”
武帝这才明白永明王为何穿一袭大红的大麾,只见他里面的描金白锦袍上上下下溅满鲜血,竟无一处无血污之处,而地上的衣物则更是如血水里浸出来一般。那些整日里只知享乐,对朝事指手画脚的文官内侍哪见过这等情景,早吓得手脚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在武帝也是沙场上驰骋了半生的,当下强自压下惊恐,怒道:“南唐欺朕实在太甚……”
却听永明王轻轻笑道:“南唐追兵虽强,陛下,这些侍卫却是儿臣在北卫遇袭时丧生的。若不是遇上开往幽国的军队,儿臣怕再也见不到父皇的面了。”
一袭话讲得武帝半晌答不上话来。幸好一名近臣回过神来,上来媚笑道:“近来因为卫幽两国交战,一些地方的蟊贼便不安分起来。想来是殿下遇上强盗了。”
永明王看着他油光可鉴的脸就觉得恶心,但终于只是淡淡道:“希望如大人所言。不过这些侍卫跟随我在南唐为质已有十年。如没有他们,一百个凌晔也活不到今天,不料他们竟没能回到故里。望父皇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这个自然。皇儿长途奔波,又受了惊吓。先去换洗休息,待晚上朕设宴亲自为皇儿压惊。”
第二日武帝便回了宫,只留下一帮大臣每日酒宴与永明王周旋,竟是不愿再见他。
那日傍晚接风的酒宴倒是壮观。永明王冷眼看着围在武帝身畔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十年不见,倪云歧仍如当年一般优雅洒脱,只是他也远离了那喧闹的中心,只捡个下首的位子坐了。武帝拉着永明王的手一一与众朝臣认识。寒暄过后,话题不觉又转到永明王遇袭一事上。
当中便有人道:“这两年盗匪越来越重,那些地方的官吏确是失职的。”
于是一应众人纷纷附和起来,也有说地方官监守自盗、也有说江洋大盗天生凶恶。永明王由着他们去说,只管自己吃酒。
却听武帝忽道:“皇儿认为如何?”
永明王笑道:“诸位大人高论。儿臣离家已有十余载,对家国之事已是疏松,儿臣只求一个公道,凡事还请父皇做主。”
武帝见他又把球踢了回来,道:“既如此,让刑部来理此事吧?”
卫仿唐朝吏制,刑部掌管全国大小案件,但对朝臣要员查办却需大理寺和都察御使。武帝命刑部掌管,是把此事作一般的强盗闹事而已。
当下,永明王也不点破,只从怀中取出一块布片,道:“儿臣也不知这是何物,只是从那强人身上取下,想这符号必有深意,或许可为查办此事的大人提供一点想法。”
众人一看那布片上双箭徽章,一时都呆了,痴痴地看向武帝,竟没有一个敢说话。禁军的统领更是恐惧得几乎无法坐稳。武帝咳嗽一声,尴尬道:“这是禁军的徽章……”
永明王故作惊奇道:“这倒奇了。禁军如何与强盗连在一起?”
武帝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甚是阴沉。
座中便有人站起来打圆场:“想是禁军有人落草,也是有的。”
众人一听,似乎有理,纷纷附和,也有说前年何日禁军中出过盗者,也有人说去年某某,被捉住通奸,或者说是偷了禁军的制服来穿,或者说禁军中有人私售徽章。直说的武帝脸色比卫国的天空还阴沉,实在听不下去拂袖而去。
武帝走后,永明王也不想再看那帮小人的嘴脸,一个人踱出离宫,走到后面的杉林中。小时候只在涣漪湖畔长大,竟不知离宫外还有这么大的皇家园林。夜色之中,倒显空旷。
“殿下,好兴致啊!”
一个清雅的声音自林子深处飘出,一个俊雅高佻的身影缓缓踱来,夜色中倪云歧清高空灵的气质将他衬得如同月光下的金莲。
永明王转身,淡淡笑道:“彼此,彼此。”
二人并肩而行,倪云歧忽道:“殿下可知今天得罪了一位贵人。”
永明王以为他说的是武帝,冷笑道:“大概我从未得这位贵人的欢心,能活着回来怕是大大地得罪了他。”
倪云歧听他怨气重,忙握住他的手,四周望了一下。
永明王道:“你放心,方圆十里内有人绝逃不出我的耳目。”
倪云歧顿了一下,方道:“我说的贵人并不是那一位。你可记得段贵妃?”
永明王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雨夜宠妃的影子,恐怕这一世都无法忘记了吧?
却听倪云歧叹息一声,道:“她已死了。”
“死了?”
“撇下一位公主。段辰也杀了。如今得宠的是刘妃,而那禁军的统领正是刘妃的叔父。她如今与育得大公主木艺儿与二皇子庸清王的陈婕妤同为宫中最得宠的妃嫔。”
“即便如此,没有那人的撑腰,这件事那位刘统领谅他也是不敢做的。”
倪云歧看着天边翻滚的乌云,“他自是不敢做的。但幕后那人,你知道便罢了,不要再追究。”
永明王冷笑道:“我自是知道,本也没指望能查出什么。”
倪云歧知道他今日的话词全是故意,看着他道:“你这又是何必?”
沉吟半晌,永明王忽道:“说到这里,还要多谢你的提醒。”
倪云歧笑道:“我提醒了殿下什么?”
“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怕是早已死在南唐了。”
倪云歧看着他道:“没有我的提醒,你一样周转的开。南唐君臣害不死你,卫国的就更不能。”
“只是,你为什么……”
倪云歧不答反问:“殿下此番回来,在路上看到卫国是怎样情形?”
“战火四起,饿殍遍野……这样的情况下还去与幽国交兵,真是不自量力!”
“这样的情形,不会久了。”他幽幽道。永明王一惊,抬头,正对上他如炬的目光。
……
永明王忽然拉住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长亭先于我回来,为何一直没看见他。”
“魏大人一直都没有回来啊。”
“什么?还没回来?”
一只乌鹊惊起,向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