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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晨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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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连年丰收,中秋佳节普天同乐。文帝也宴请群臣,闹了一个通宵。虽然为了节俭,酒宴尽量简约,摄政王也没有到,第二日仍是罢了早朝。
倪云歧早上从文帝的广信宫例行奏过事后出来,远远就望见宁熙殿外两棵高大的桐树,晨光中几片黄叶打着旋悠悠飘下,不禁想起“一叶知秋”的诗句来。那里原是有几枝梅花的,如今却不知从哪里新移来了几株桂花,正散出沁人的香气。
宁熙殿朱门处站着一个人,倪云歧看着面熟,想了半天方才记起,是在外驻军的一个将领,官阶不高却是家中世代为将的。他手中拿着一个信笺,正在与一个内侍周旋。
“还请公公通报一声,的确是十万火急!”
那内侍操着一副尖厉的嗓子,不愠不火地道:“殿下正在沐浴,任何人不能打扰!”
倪云歧看他手中信笺上朱漆,分明是军中专用,料想是紧急军情,按照程序上报怕耽搁了,他才越级上奏,当下便走过去对那内侍道:“公公就进去通传一声吧!”
那内侍见是宰相,不敢造次,只是仍脸露难色。
倪云歧道:“摄政王以国事为重,你但传无妨。王爷若是发怒有我担着。”
内侍见他如此说,只好惴惴地进去通传了。
这将军姓裴名成,本是因新政一事与倪云歧等人疏远的,此时见他帮自己说话,也不好先违了礼数,忙抱拳道谢。
不一会儿那内侍跑了回来,额头渗出汗来,对二人道:“王爷有请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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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将军进到客厅,正碰上永明王握着头发从寝宫那边过来。只见他身着一件淡紫色薄罩纱的外套,头发还在滴着水,衣服却是粘了水紧贴着身体。卫国天气甚寒,此时过了中秋,已是寒气逼人,普通人这样怕是早受不住了。裴将军心中感动,只怪自己唐突,永明王却是笑着迎上来,让他进客厅坐下,口中只是说怠慢。
裴成忙将封有军中朱漆印章的信笺递上,永明王手中潮湿,早有一旁的内侍过来接着念起来,却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原来那幽国国君终于被南唐一再冒犯所激怒,不顾北卫的警告而起兵了。
那内侍念着,知道是关系国家存亡的的事,不觉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裴成看着永明王,后者静静听完,不发一言,只是任由一旁的宫人拿过丝巾为他揩去头上的水珠。
裴成按捺不住,站起来上前道:“殿下前年曾下令不得言战事,违令者处以重罪。但臣今日有一言不吐不快。如蒙殿下恩典,臣虽死无憾!”说完看着永明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下去:“多年来,我卫国受唐凌辱,前日污殿下为奴,今日又呼陛下为黄毛小儿。士可杀,不可辱!对陛下殿下不敬就是对卫国的侮辱,纵然您大度不计,可天下有志之臣又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丈夫以死报国是天职,只有些许小人只顾妻子不惜卖国求荣。殿下纵然认为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可即是臣走在乡间小道,也能闻田间求战声不断!”他顿了一顿,见永明王仍是若有所思一言不发,情急之中跪到地上,道:“殿下,备战吧!卫国男儿愿以血汗捍卫尊严,备战吧!”
永明王摆摆手让他起来。
“殿下,现下形势严峻。纵然是我卫国仍苟且偷生,一旦幽亡,北卫怕也太平不了几日。南唐豺狼之心,灭掉幽燕无非是冲我大卫。如今幽卫唇齿关系,幽亡则卫寒。纵然幽君糊涂,可木已成舟,怕这是我们最后的时机。殿下,臣一介武夫,只知为国尽忠,若殿下能下令备战,臣万死不辞!”
“……”
“殿下,备战吧!”
永明王仍是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端起已经半凉的香茗送至口边,啜了一口。
裴成见他端茶送客,心中失望至极,只好长叹一声告退出去。
门外秋风起处,千万朵黄叶随风飘落。永明王起身走出去,仰首望向苍茫秋意,寒眸深处慢慢聚起一股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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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成出了宁熙殿,一时悲愤,不知该往何处,想了半晌,只得仍回将军府向上汇报。没想到将军府内空无一人,正纳闷间,一名书记过来递上一道上谕,却是宁熙殿发出的。他大吃一惊,自己不过刚从宁熙殿出来,永明王的手谕已先他一步到了将军府。那上面也无多话,只是命傍晚戌时至灵丘点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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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灵丘,裴成赶到时已集了不少将领。他看时,不仅有魏侯长亭、中郎将张鲁、新任提督冯御迪等名将,还有诸多各地戍边守将,各人均是甲喟鲜明,面有尘色,分明是从各地赶来。永明王得知幽国起兵只是今晨之事,一天之内齐集各地将领,何其神速,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众将见今日这般架势,也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戌时一过,便见永明王携了文帝骑马而来。原来众人心中还有一望,但见永明王仍是平常装束,只好在心中打消这个念头。
永明王登上点将台,清朗的声音响起:“……自前朝我卫国降唐,岁岁纳贡朝朝称臣,不敢有半分怠慢,实望天下安泰百姓生息。然南唐却对我欺辱有加。二十年来,扰我边境三百余次,烧杀抢掠,视卫子民为草芥!近日又公然辱我君王!唐帝好大喜功,致使生灵涂炭,天下欲苟且而不能。况,士可杀不可辱,有志男儿当以死报家国!……如今天怒人怨,幽国起兵,正是上天遗(wei)我大好事机!”又传令即日对唐宣战。长风扬起他披风猎猎作响,众将望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追随他南征百战之时,不禁眼眶微热。
卫国受欺辱久矣,几乎达到人人愿啖唐人之肉的地步,只因慑于永明王政令才不敢动,盼这一天却是盼了好久。
当下文帝起身前往先帝宗庙,永明王陪他到了入口,却不入内。文帝独自请了令箭出来,交于他,他却不急着前去点将,只道仍有一事,却是带了众人到韩典史墓前,便有众内侍捧了香炉牲菜等祭祀物品上来。永明王亲自斟上酒祝道:“非是我执意不听先生之劝。只因彼时唐强我弱,勉强以卵击石必会落得燕国下场。忍辱含垢至今,推新政,强家国,不过为今日一战,雪尽前耻。如今卫国丰收,国力大增,南唐与燕楚连年征战耗损甚巨。天赐良机!望先生在天之灵佑我卫国!”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把精钢匕首在腕上一划,立时鲜血直流。众人大惊,便要抢上前来,永明王挥手止住他们,将血滴进酒杯:“若此次卫不能复国,凌晔愿以死谢罪!”此话一出,不仅众将,文帝也变了脸色。
当下永明王便在墓前点兵。任命魏灞为先锋,裴成为副,连夜带兵十五万,兵分两路,进驻雁谷关,冯御迪领兵两万,专管粮草运送。又,待后续大军齐集,由张鲁率军驰援,王其路调入中军,负责文书往来。
今夜灵丘难得的好天气,月朗星稀,军中燃起的火把将整个灵丘照得如同白昼。文帝坐在一旁,看永明王部署兵力,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从容自信,一直以来悬着得心沉下来,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永明王忽然转过身看到他,四目相对两心了然。
只是众人似仍有疑虑。
永明王看向一边,便有兵部郑侍郎上前禀道:“辰时接到上谕,至戌时已有张鲁将军部四万,魏侯部五万,冯将军部三万,京都驻军三万,另其他各部驻军约四万余,共计二十万人马齐集灵丘南郊等候检阅。”
二十万大军朝令夕至,如此神速,众将一时难以置信,又听永明王道:“另三十万仍在集合中,齐集后即前往南线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