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用手册》云上之城

36、信任无用

　　人很多时候忙于赶路，忘了欣赏路途中的风景。
　　等他们达到目标的时候，回首望去，已是暮野苍茫，哪里还有来时的路？
　　……………….

　　丫头捧着一朵灵芝走出林子，还没适应好林外的光线，就被人狠狠搂进了怀里，略带急促的呼吸泄漏了心思：“你还好吧？”
　　“如果你不是弄得我喘不过气，就一切都好。”丫头被按在一个结实的、八块腹肌的胸口，突然觉得那些宣传男人健美，是女人美好依靠的时尚杂志在撒谎，特别是她现在实际还很虚弱的状况下。
　　闻言男人忙松了手，略带心疼：“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丫头揪紧领口：“干嘛？刚才还没看够免费的？我还没想好收费标准，等等再说。”
　　男人的手顿在她胸口，笑起来：“看来精神不错，那你说要多少？”

　　“好了！打情骂俏缓一缓，这东西还是快些服用比较好。”灵使略带郁闷的声音在丫头身后响起。
　　丫头回头嗔怒：“胡说八道什么呀，灵，这东西怎么吃？好像……有生命的样子”
　　皱眉举着手里那团东西，有些为难，吃植物没关系，吃尸体也没关系，可是要吃一个精神系的……算了，反正不是她吃就好。
　　“废话，没生命那叫石头”灵过来接过丫头手里的东西：“先按在他胸口的伤上，待伤口消失，表示灵芝已经认可，直接服食就行了。”
　　“哦”丫头答应着：“听清楚了？那你慢慢吃，我去休息一下，吃完了记得叫我”

　　她是真的困了，刚才在灵芝的干扰下，思绪纷纷，仿佛透支脑力过度，这会一旦松懈，乏力感排山倒海而来。
　　灵使稍愣一下，看看在欣赏灵芝状态的云一山，没有再言语，任由丫头进了房。

　　丫头在睡梦中并未得到很好的休息，但是，她还是觉得快乐，因为终于看到了她所希望的画面：落英淮和沈月影站在了一起，因为祖辈传下来的职责，已经由她完全承担。
　　沈月影的神情有些哀伤，欲言又止，就被落英淮轻轻揽在怀里，似乎无声安慰了一下，然后两人上前，轻轻吻在丫头的额头：“妮妮……你的选择，爹娘都支持，可是，答应我们，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

　　丫头醒过来的时候，灵使坐在身边，有些落寞。
　　“灵，血雾灵芝其实是要读我的心吧？”
　　“嗯。”闷闷不乐的。
　　“没人死，伤也不重，灵芝又出来了，灵你在郁闷什么？”
　　“我没想到灵芝真从你心里读出他来”灵少有的忧虑表情，看向窗外，一道强光应景射入，接着有树木断裂的声音响起：“他欲望太强烈，妮妮，你控制不了。”

　　丫头静默片刻，安然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控制他？”
　　“好吧，我早该知道，你像你娘，总是付出，不想要什么回报。”灵皱眉，有些不满。
　　“谁说的？”丫头惊讶：“我不喜欢做赔本生意”
　　“不做赔本生意？人都给他看光了，到时候再给他生几个胖小子，我看你赔大了！”灵使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那个女人根本连基础数学都没学好。
　　换床上那个噎住，良久仿佛才找回声音：“死胖子，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要给他生孩子？”

　　“灵芝都从你心里读出他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对他有用？！”灵使指着外面那个已经恢复并且明显更强的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事实摆在眼前，这个死丫头的嘴还那么硬。
　　丫头伸手去捏美少年的脸：“这么漂亮的皮囊，非要包在一个小白痴的外围，来让我告诉你，福尔摩斯不见得绝对正确，因为，真相也许不止一个！”
　　不再逗灵使，丫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我希望他得到，因为在我心里的确有他的存在，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朋友？”灵使有些无法接受，无意识重复。

　　没等丫头快乐地点头，门外一声冰冷的声音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冷，甚至灵都打了个冷战：“朋友吗？！”
　　门已打开，云一山站在门外，微微眯起的眼睛直直盯着丫头，气势无两，身上隐隐的霸气混合一种冷冽，险险这温暖的结界都已经不能支撑。
　　丫头下意识抱住了双臂，有些模糊，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从头到脚，甚至那冰冷的气质，都让她无法不承认，还是那个人，只是，除去了所有掩饰，所有伪装，和，所有对她的温柔。

　　一时无话，丫头微蹙的眉间显出少有的娇柔，眼神躲开云一山的逼视，轻轻咬唇似在考量什么。
　　一瞬间，春暖花开。

　　刚才的冰冷仿佛只是错觉，门外的男人踱步进来，冲灵展颜一笑，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抬起了丫头的下巴：“平时就是个小笨蛋，懵懵懂懂，怎么这会偏害起羞来？是了，怪我没去你家提亲？呵呵，我保证，出去就补上！”
　　丫头似乎被刺激了，赶紧自床上跳起：“对啊，我们赶紧出去！”
　　又冲灵叫：“怎么出去？灵，快帮忙，快帮忙”

　　美少年看着这个一听说要嫁人，跑得比谁都快的女人，气到半死，没好气：“我倒想送你出去，免得看到就生气，奈何刚才一场灵气耗尽，没法帮忙！”
　　丫头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样子，上去揪灵使的衣领：“死胖子！你又唬我！说正经的，我要马上出去!”
　　灵气急扭头不答，云一山帮腔：“他的确需要休息。”
　　得到支持的灵使努力瞪那个刚才还要打架，很没良心，自己快累死了都不管的女人，却看到她不置信的回应，气恼转为郁闷，转身蹲到墙角种蘑菇……
　　你不让我种蘑菇，我自己种……

　　丫头哭笑不得，正要上前安慰闹脾气的小胖子，就被人捉住了手。
　　“不过，这个结界我就可以打开了……你这么急？”低低地从胸腔发出的笑声，没等丫头回过神，一个温暖的怀抱已经自动自发偎上来，环住她，扣在怀里，嘴在耳边一声一声地唤，近似于呢喃：“妮妮…妮妮…”
　　丫头躲，红了脸：“我魂儿没丢，不必叫”
　　“是…”那人吃吃笑：“我的魂，丢了呢”

　　丫头背靠在云一山怀里，所以，她哪怕纤毫的反应，也会被他感应了去，那明显的欲语还羞，还有微微轻颤的身子，让给予怀抱的男人益发满意。
　　却没有看到她眼中瞬间流露的哀伤和自嘲。

　　顿一下，丫头轻轻挣出来，转身，从上到下打量：“你现在比灵还强？”
　　语调充满了技不如人者特有的轻蔑。
　　男人不介意，八颗牙齿：“据说是的。”
　　丫头仿佛还是不信邪，贴上去，朝他的胸口伸出手，犹豫一下，又缩回来，想想，不甘，又伸手，搭上衣领，脑袋基本已经靠在人家胸口，呼吸细细地吹在衣物上，那个胸部的起伏稍微大了点，从头顶传来一句话：“妮妮…你也等不得了吗？不如…就在这嫁了我可好…”

　　本来已经要非礼人家的小手触电般缩回来，丫头讪笑：“那个…我去看看灵种的蘑菇……马上回来”
　　美少年恨恨瞪一下那个重色轻亲人的女人：“你不是急着出去等提亲？理我干嘛？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丫头不以为然，与灵使并排坐，抓住小胖手：“乖，别生气嘛，胖子…”

　　“不准叫我胖子！”灵大叫。
　　“好好好，不叫胖子，我说瘦子……”
　　“喂！想打架是不是。”
　　丫头笑起来，突然出手把人整个抱住：“来给我亲亲，瘦子，你真的灵力耗尽了？跟我出去，不必灵力，保你吃香喝辣…”
　　强行亲了人家脸颊两口。
　　怀里的人突然变化，还原成那个初见的小胖天使状，躺在丫头手里：“去去，弄得我满脸口水，我才懒得跟你一般见识，跟你出去，还不如这里自在呢。”
　　丫头看着手心里的灵，心疼，知道这次的确耗尽了他的力气，复原，恐怕要好一阵了：“也好，你在这里恢复要快得多，不过，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不许再让我弄什么血来开机关哦，反正这辈子不可能再出什么灵芝了，想必这里会安生很长一段时间。”

　　灵沉默，一会以后，展翅飞起：“我要去修养了，你们直接出去吧…真的有空，就回来看我。”
　　越过丫头，飞向云一山：“我的宝贝，交给你了，如果你对不起她，我不会放过你！”
　　云一山嘴角牵笑，冷傲仰头：“我会给她世间最好的，不过，不是因为你。”

　　丫头和云一山出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六个人。
　　小舒、玉连城和花芝莲；
　　琉璃和两个矮人在另一边。
　　见到云一山，琉璃激动扑上来：“哥哥！你终于出来了，半月有余,我以为……”
　　已是哽咽不能言。

　　小舒和玉连城也很激动，可是，显然不能学习琉璃，扑上来恐有压倒之嫌，所以尚在犹豫。
　　丫头看看琉璃的样子，想，学什么也不能学她落入琼瑶大妈窠臼是吧？于是打算先上去和同志们握个手再说，顺便看看舒舒他们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可是，左手抱着琉璃的云一山，右手并不闲着，因为他根本没有给丫头挣脱的机会，就那么紧紧攥着，还以非常不理解的眼光严肃批评了一下。

　　挣，不脱；
　　掰，不开；
　　丫头怒，不信跟你一手指头都斗不过，干脆张嘴开咬。
　　小舒先沉不住气了，不再犹豫，冲上来帮忙。
　　如果用慢镜头的话，可以看清楚，小舒的确以非常不错的轻功眨眼掠过来，手朝云一山上身虚晃一招，另外一只手奔他捉住丫头的手腕而去，本欲借力让他松手，还伴随了一句放开她之类的呼喝。
　　结果是丫头的一声惊呼，伴随着小舒摔出去的镜头，砰地砸在洞口壁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丫头觉得心口被狠狠砸了一下，仿佛那次小舒被断手的重演，这是第二次，为的，却还是她：“不准打我弟弟！”

　　“他真是你弟弟吗？”云一山冷笑。
　　“她真是你妹妹吗？”丫头也冷笑，可惜手仍被人攥住，冰冷气质也无法匹敌
　　云一山微愕，旋即微笑起来，瞄瞄臂弯里的琉璃，又看丫头：“你吃醋？”

　　“如果琉璃被我杀了，面对你的质问，我却开心你在吃醋，你是什么心情？！”丫头没接他的岔，小脸板平，举起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放开！”
　　那只手和它的主人那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可能觉得丫头猪油上了脑：“呵……凭你，杀不了琉璃。”

　　丫头气急而笑：“说的对，我不可能杀得了琉璃，所以，你肆无忌惮是不是？你就可以过河拆桥对不对？有本事，杀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你可以和琉璃美人享尽天下！”

　　她是真的怒了。
　　不是先知，不会预言，甚至并非特别聪明，唯一比别人多点的，是对这个山的熟悉，和肩负的所谓使命。
　　然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丫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乞丐，即使不再缺吃少穿，即使又贵为小姐，即使小舒功夫已经很不错，即使再也不必任人欺凌，在更高级的这个塔里，她仍然还在最底层，谁也保护不了。

　　这愤怒，云一山当然不能理解。
　　可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丫头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好了，我不打就是。”
　　为了安慰丫头，他推开琉璃，温柔包住丫头的小手，笑：“小笨蛋都是什么想法，千奇百怪，我怎么可能杀你？放心好了，我这就着手去向你家人提亲。”

　　丫头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冷笑：“提亲？我以为你历史学得好，原来不过如此，大约你是忘记了，恣意堂灭在谁手？我好像已经没有亲人了。”
　　男人浑身一紧，攥住丫头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幽黑的视线深深望进她眼里：“妮妮……”

　　“恣意堂的事情，是我下令做的，界主当时正在修炼，毫不知情”琉璃咬着小嘴，脸色苍白。
　　云一山冷冷一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丫头：“你要报仇，我不挡，给我几年时间好吗，到时，我任你处置。”

　　丫头收了冷笑，抬眼看他，片刻，突然笑靥如花，不止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场的所有人，只要看得到她笑容的，都不由轻吸了口气，原因无他，盖因美无可方物。

　　其实，从丫头捧着灵芝走出林子，她周身的气质就已经有了改变，粗看去，还是那番眉眼，可整个人就是不再一样，如果以前可以叫做清纯美丽，现在就仿佛经过了ps加工，修正了所有小缺点，单纯比美，只怕琉璃已是隐隐不如。
　　更何况，从来没有如此娇艳笑过的人，带来的震撼自无法言表。

　　云一山的眼神愈加深邃，仿佛半月前山洞外树上的那个清晨，眼前这颗清新却吸收了他所有欲望的水珠，让他全身都叫嚣着占有，再也不考虑地搂入怀里，力道却轻柔，生怕伤了她：“妮妮…到时候，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好，我～要～琉璃～的～命”丫头一字一句，生怕人家听不清楚似的，把每个单词都咬到字正腔圆，然后无辜望向搂住她的男人，甚至带着微笑。

　　静，除了林木随风的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似乎都没有了。
　　云一山搂住丫头的手也很安静，只是，他将脸埋入怀里人的发中，没有开口，长久地沉默。

　　琉璃破坏了这种安静，她只是怔怔看着云一山，眼角的泪止不住滑落下来，然后惨然一笑，自发间抽出一只簪子：“好，你答应我不再为难哥哥。”
　　美女终究没死成，因为如果美女死了，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云一山的手仿佛长了眼睛，只见他不知怎么一拂，琉璃手中的簪子就被打飞，然后美人娇弱倒卧地上，泪如雨下。

　　丫头一声叹息，耸耸肩膀，像没事人似地，按照惯例开始在云一山怀里摸索，半天不得，终于不耐，朝他胸口拍了一下：“我说，你的伤药呢？我记得还有的！”
　　男人微皱了下眉，从袖子里摸出药丸，递给她，有些小心翼翼：“琉璃这么做，为的是我，所以，责任我来担，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她，好吗？”
　　“不好”丫头板着小脸一本正经。

　　在云一山的意识里，让女人嫁给他，是对方的荣幸，自然不存在求婚一说，可不知为什么，怀里的丫头偏偏让他有了屏息等待的痛苦，对方的否认，似乎有直击心脏的力量，因而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如果你把她许配给我弟弟，我是可以考虑原谅她的。”丫头说了下半句。
　　云一山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可致信：“琉璃，给他？”

　　“不必”抢了下一句的，是被玉连城扶起的小舒。
　　他不敢看丫头，却字字斩钉截铁：“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做，唯独这件，不行。我护不了你，是技不如人，如果死了，倒没这些个话，可如今我还活着，心就未免贪些，我知道配不上你，可就算是弟弟……我也想……只守着你。”

　　丫头只是隐约了解他在跟琉璃做戏，也知道小舒对她有情意，但觉得对着琉璃这种美人，假戏成真也是有可能的，却没成想会突然听到这种表白。
　　看着颓然靠在岩壁的大男孩，她有那么一阵心口隐隐作痛，鼻子一酸，泪险险落了下来，忽略了身边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眸和里面逸出的杀气，稍纵即逝。

　　玉连城却看到了，联想收到的那张字条，几乎不必猜想，就可以知道出自谁手，不由更加忧了心，丫头跟着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主，会怎样？
　　可是，他好像已经成了局外人，小舒是小妮认定的亲人，云一山现以未婚夫自居，他算什么？
　　哦，对了，他算老板…不由自嘲笑笑，流连花丛中，头一次动了凡心，却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不对，是两个。

　　但，那个云一山想干什么，他很清楚，小妮却未必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真如这个男人所说？倒是未必。
　　“小妮，你好歹算高家的侄小姐，就算要定终身，也先给仁杰通个气吧？再说，我还没跟你算这段时间的旷工问题呢。”玉连城终于说了见到丫头后的第一句话，前几天是没来得及说，结果一得机会，上来就提钱，真伤感情。

　　丫头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玉哥哥，提钱多伤人那，我不是专门请过假了嘛？再说了，定终身，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你看，我马上就可以复工了，最多，请事假不给工资好吧？”
　　“事假你还想要工钱？除非嫁给我，可以考虑给你假期照开。”玉连城笑，耀了所有人的眼。
　　云一山又眯了眯眼睛，仿佛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男人。
　　嘴角一撇冷笑：“这林子里，苍蝇倒不少，花使，这就是那个让你背叛我的男人？”
　　花芝莲盈盈拜下：“参见主人。”
　　“你还认我是你的主人？”云一山冷冷回应。
　　身子一颤，花仙子稳住声音：“芝莲不敢。”
　　“不敢？哼……”

　　随着一声哼，云一山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就手抛出，花芝莲神色大变，脸色瞬间煞白，却已是避无可避。
　　斜刺里横出的一个东西，挡住了叶子的进攻，只是因为叶子来势太猛，挡的人拼尽全力，仍踉跄几步，撞上了花仙子，一起倒地，玉连城修养了半个月的伤势，前功尽弃。

　　“云一山！你有完没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还要我说几遍？”丫头开始怀疑自己选择错误。
　　那个还算善良的大侠到哪里去了？对于丫头来说，一个人再伪装，总有真心流露的时候，所以，虽然她早就怀疑大侠就是云一山，却肯陪他一路走来，靠的就是这种莫名的信任，信任他虽然为所欲为，却心存善念，信任他虽然心有所图，却是真正关心她这个灵芝之匙，信任他虽然有些恃艺傲人，却不会欺负弱小。
　　可是，那个因为灵芝已经恢复能力，甚至更强的男人，却仿佛急于亲手毁掉丫头心中信任的新墙，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