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翠》伶舟辞

1、第一章

　　六月廿，某地忽有光华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翠色光柱，连贯天地。持续十六瞬，隐去。
　　国师有云：异宝现世。昀帝遂派三皇子前往。
　　江湖风云变幻，暗藏诡谲，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天下共觊之。

　　大陆边缘有小城名碣，地处偏远，地形复杂，有山林毒瘴，毒虫猛兽害人性命，常人均避之。此地居民多为蛮族，据碣城而居，自成一隅。
　　一处谷地里。一株芍药静静立于没过人膝的碧草中，细长的枝叶上结着半开的雪白花朵，露珠凝在瓣上，将落未落。一阵微风袭来，白色的芍药一瞬间全部绽放，珠子似的露水纷纷滚落。
　　一团光，在最顶端的那朵芍药蕊中悄然舒展开，待光芒散去，一个拇指大的小人悠然坐在花瓣上，晃荡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
　　“化形了……”细细的低语从叶间传出，小人儿双手一撑，从芍药上一跃而下——
　　待得落地时，已是个与常人一般大小的姑娘，着一件粉白的衫子，白皙面容上嵌一副精致的五官，眉眼间微带妩媚。她随手从芍药树上折下一支插入发间，将长发盘起。
　　这是芍药花妖娆白，虽成精已有三百余年，近日方才得了个人形。
　　娆白绕过还扎根地上的芍药本体，蹲下身拨开旁边一丛浓密的草，露出一根长在土里的黑漆漆的树枝。
　　“恩人，多谢你，我才能这么快化形。不过你长在这里四百年了，怎么还是不开灵智呢？这让我怎么报答你呀。”娆白有些苦恼，她以前听一只山鸡精说，妖怪都很讲究报恩，既然斑翠枝让她化形了，那就是她的恩人了吧。娆白伸出手，轻轻戳着那根在地上横着生长的树枝，随着她手指的移动，树枝粗糙的表皮泛起一层浅碧色的光斑，又逐渐隐没。
　　许是鸟儿衔来一枚斑翠枝的种子，随意丢在了这天然成聚灵阵型的谷地，用四百年生长，吸足灵气成熟，伴随异象而出。或许因为本就不是凡物，这几百年来，随着灵气的积累，寻常草木在这宝地早就开了灵智成了精，例如娆白，而这斑翠枝却一直只是灵气逼人的奇药，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本能。
　　就冲着天生灵物这一点，它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至宝。
　　娆白开灵智已有两百年有余，却是在这近百年里才感觉到修行速度有所提高，化形竟只用了百年不到。
　　想来是斑翠枝的成熟期到了，使伴生草木也沾了不少光。娆白将斑翠枝周围的长草拢好，掩盖住这块香饽饽，随即她旋身而起，裙摆在风中散开，宛如一朵盛放的芍药。不大的山谷里的植株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又纷纷急剧生长起来，原本就不贫瘠的小小谷地愈发郁郁葱葱。
　　“这样恩人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吧。”娆白看着被一众植被簇拥地已经看不见的斑翠枝，心里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丝丝欢喜。她因斑翠枝而化形，算是它的伴生之物，也能感受到它那宛如孩童一般的模糊本能。
　　风拂过，寂静的山林里只有娆白的浅笑声。
　　山中无岁月，没有腿的日子寂寞，有腿的日子还是很寂寞。好在娆白草木成精，扎根一地数百年，就算只是一边修炼一边和斑翠枝说话，也不觉得有多么难熬。
　　“听说外面的人类也修炼，不过他们修炼可快多啦，哪像我这种草木，开灵智难，化形更难。”这天，娆白又在和斑翠枝絮絮叨叨。哪怕它听不懂呢，也总比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好。
　　“小树枝，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呢，等你化形，说不定我已经渡劫飞……”她突然停住了话头，侧耳倾听随风而来的声音。
　　“殿……我们……扎营……”细细的喁语夹杂在风中，听不太真切，娆白赶紧将斑翠枝埋好，身形一闪，化入了一旁的本体中。
　　芍药开的越发娇艳。

　　待得黄昏，马蹄的声响由远及近，慢慢变大，芍药收缩了花瓣和枝条，藏在高大的树林间，分外不起眼。谷口处出现了一群高头大马，身着劲装的人类骑在上面，吹一声口哨，马儿听话地停住了，前蹄扬起又落下，咴咴的叫声响成一片，激起一大片尘土和一群受惊的鸟。
　　领头的男人下了马，来到队伍中间被严密护卫的马车旁，抱拳恭敬道：“殿下，前方是一片谷地，瞧着没有人烟，是否扎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伴随一个清越的男声：“眼下天色已晚，若是入了深夜便不好行路，便令众将士安营扎寨罢。”停顿一下，复又道：“国师以为如何？”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此次行程，老朽只为那物，其余事宜，殿下做主即可。”
　　“那便如此罢。存景，你去安排。”
　　男人领命而去。很快，一丛丛篝火在林中的空地上升起。食物的香气逸散开来，勾得人腹中频响。
　　一旁的侍从掀起帘子，鬓发斑白的国师从马车里下来，楚远曦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便有侍从将他们引至火堆旁，早有兵士打来山鸡野兔，剥皮洗净，拿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炙烤。金黄的油脂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响声。
　　夜色愈发深沉。
　　侍从取过一只烤的金黄的山鸡撕开，用洗净的树叶盛了递给楚远曦，他却摆摆手，示意侍从给一旁的国师。
　　“吃了这许多天的干粮，好不容易有些油水，虽不知国师平素饭食如何，难得这蛮荒之地还有荤味，便不要推辞了罢。”楚远曦接过另一只鸡，笑着对国师道。
　　“端王殿下好意，老朽便却之不恭了。”楚氏皇朝的国师盘膝坐在兽皮垫子上，睿智的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接过包着食物的叶子便吃了起来。抛开国师的身份，他看上去就是个慈祥的寻常老者。
　　待得吃饱喝足，侍从收拾残骸，楚远曦走到国师身旁，看见他手里有一个石制的罗盘，盘上的长针正疯狂旋转着。
　　“怪哉怪哉，此处遍布灵气，但总有强弱之分，可这‘聚灵寻宝盘’上的情形，怎倒像是灵气分布均匀，无一丝失衡？”国师喃喃道。
　　“许是那异宝当真是极其稀罕之物呢？”楚远曦道。
　　“这倒并非没有可能……”国师仍是皱眉。那罗盘上的指针还在不停地转动着。
　　“这会儿已是夜深，这盘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停下。不如先就寝，明日再探。”
　　国师沉吟片刻，“也好。”

　　微凉的夜风打着卷儿掠过，楚远曦突然从浅眠中醒来。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篝火并未熄灭，将周遭映出一片温暖的橘色。守夜的兵士靠在树干上垂着脑袋打盹。鼻尖蓦地嗅到一缕花香，楚远曦不禁翕动鼻翼，那抹清浅的暗香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正看见一个白影从高高的树上一掠而过。
　　“什么人？！”楚远曦喝道，追了上去。那白影宛如鬼混般在树上飘忽游走，在跳过几棵树后，蓦地不见了踪影。
　　楚远曦停下脚步，几番搜寻无果，只好返回营地。
　　篝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守夜的将士依然靠在树下，半点被惊醒的痕迹也无。老国师站在林间的空地上，手里依然拿着那个罗盘。
　　“国师也是被惊醒的？”楚远曦走上前去，发现罗盘上旋转的石针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定定指着一个方向。
　　那正是白影逃逸的路线。
　　“山野精怪，说不得是异宝成精。”国师淡淡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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