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七节.点石成金(下) ...
-
龙城内城,才从东门进来的少年顿然抓起头发,恼恼道:“我又忘记了!那个什么权先生规定半天内给他送上石晶!”在华山南麓已消磨去整整一个上午,寻找石晶得不到任何收获,连唯一线索——华山地宫,它的入口也被毁掉,他只能空手而回。
仙棠静思少年的健忘症状,越来越觉得不对路,再抬起头,昀烨走离许远,边走边道:“我交空手差去,反正再找也白费心机。”
“我去逛逛,希望碰上那位前辈。”仙棠最关心始终是华山南麓负伤的女子。两人于东街分散,一个往阳泉平原,一个逛龙城。
昀烨再到阳泉平原,已经申时,不久,太阳也将下山,得快快道歉速离。迈步靠近权寂道的小竹屋欲敲门,不料权寂道在内接待客人,他有一原则:每次接客只许一人。昀烨得站在门前等候,冬季寒风吹过,吹起少年的纳闷,本不想窥听里面低声的交谈,由于时间长久,加上观赏满山红枫过于乏味单调,终于忍不住寻乐趣解闷。他挨在竹门上,耳朵靠近竹门的缝隙,凭他灵敏的听觉,再细小的声音亦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竹屋里,与权寂道对话者分明是一女子,声音虚弱,貌似身负重伤,字句表露出悲凉哀伤,给昀烨一种非寻常的熟悉,可惜他记不起是何时何地闻过此声。女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生,你认为我儿子还能活么?”
接下是他们连续不断的对话,权寂道的回答不明确:“等,再等,若活着,他定回到你身边。”
“他才一岁不到!”这话勾起外面少年思绪,一岁不到的孩子,一个负重伤的女子,他前思后想,脑海中飘忽着华山南麓与他交手的白发女子,莫名浮出一种好奇,想了解这女子的身世。
“也许。姑娘,那两个人来自何家?”
“正是我家仇族。”
“嗯?是你提的那个家族?”
“韩慕之至今仍要斩尽杀绝,可他万万想不到,即使他杀了我和我儿子,我家子孙未绝。”女子的忧伤渐渐带上几丝轻蔑:“老天居然还怜悯我,让我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他。”
“你见到的人是?”
“阁墙有耳……”女子好似感觉到昀烨在外面偷听,随之打住话,急促的脚步声传进少年耳中。他慌张溜往旁边一棵枫树藏起,稍探出头。女子打开竹门出来寻视,白发飘扬,憔悴瘦弱的面孔如一,正是她,华山南麓出现的她。定在门口四周熟视,将要瞄往昀烨身藏的一树,少年速缩回头,静静思索:“灭族?韩慕之?”照情况,女子的家族与这个韩慕之一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对方似乎要斩草除根,不择手段追杀她,连个一岁的孩子也不放过。再次探头,权寂道蹒跚出来,边扇边严肃道:“姑娘,你身上之伤必须早日医治,这里有些金子,请收下。”他摊开本空无一物的左手,随即右手执扇轻轻一点,顿时闪出一块金子,严肃的面孔上绽放笑容:“大概值几金币。”
“先生,您已经帮助萧葶太多,萧葶不敢收下。”女子推却,两人你敬我让。萧葶,她的名字,使藏在枫树后的少年大大震惊。也是这个姓,也是那把奇特的白发;难怪她今日对自己姓氏大吃一惊,表情、神色一一巨变,这女子,难道与自己有何关系?“也姓萧?不会那么巧合吧?”昀烨自言自语,他不知道,对她的好奇出自哪里,对她的熟悉出自哪里,而今听其名字的震惊更不知出自哪里。天下同姓者何其多,或许是个巧合,是个缘字。
昀烨如许按耐住好奇心,再看时,萧葶被迫收下金子一拐一拐离开,权寂道回竹屋,他才从枫树后出来。靠近竹屋,好不容易敲上门,不知该如何出口。先说石晶,没找到已难堪;再说,他又想知道萧葶的事情,但这始终是别人家事,与自己毫无瓜葛,这么一问未免过于唐突。竹屋第三次发问:“是何人,来此何事?”
“岚华派弟子,来向前辈道歉。”依旧如此,昀烨话音刚落,门马上被拉开,权寂道力于门口,扇着扇子笑问石晶在何处,少年无法回答,支吾一会,照实说没找到。“哈哈哈——”权寂道大笑三身,连连点头:“岚华派子弟,总算有人肯说老实话。”
“前辈是何意?”昀烨瞪大眼睛,岚华派的子弟总算有人没骗他,难道之前他还派别的弟子前去寻找石晶?
权寂道伸手进衣服里摸来摸去,扇子停住,嘟哝:“你们岚华派的‘小朋友’总爱随便拿块石头骗我当天然石晶。”良久,从衣服内摸出一大块不规则、银色发亮的石头,咧嘴:“我要的东西一直在这里,玄亦长老亲自送来的天然石晶,惟独昆仑才可见。”昆仑远在一方,雪山绵绵,自成一孤岛,正为英雄会举办之地,现通道未启,来回必须整整一月,何止半天。昀烨明白了权寂道的目的,他并非想要什么天然石晶,而是要瞧瞧岚华子弟的可信度,这一试,必定问倒许多自作聪明的“佼佼者”、“英雄侠客”。
“前辈,既然石晶已有,那晚辈就可安心归派。”昀烨拱手,见夕阳快落尽,打消掉询问萧葶一事的念头,想:“那萧葶之事问他亦未必如实回答,还不如趁早归派算罢。”转身欲离开,权寂道喊住:“年轻人,你好似有事未了。”权寂道看出他脸上的疑虑,摆摆扇子请他转回身来,摊开握着石晶的手,扇子往石晶轻轻一点,石晶白光一掠,立即形状扭曲,缩成一块闪烁光芒的金块,塞进昀烨手内,道:“明白么?”
昀烨查看手中的金块,它由石晶变成,如今失去那层银光闪闪,取而代之是一层靓丽金烁,疑问:“点石成金?”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权寂道低语,昀烨抬头打量他,大寒天穿短马褂,手拿扇子。扇子,奇怪的绿色芭蕉型扇子,他的疑问和思绪全集中到扇子上,心里重复“点石成金”,可惜始终寻找不到任何线索,摇头否定。
“我不是要你斟酌‘点石成金’的寓意,而是要你思索我点石的过程。”权寂道静思一会,再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条,强塞给昀烨,嘱咐:“以后请别躲在枫树后偷听——这是那位姑娘托我见到一位有着如她一般白发的人时把纸条交给他,收下,回去慢慢思索,想到我是何人时找我,我便告诉你纸条里的故事。”
“先生,这——”他准备问“这是什么意思”,话未毕,权寂道扇着扇子进竹屋,竹门“啪”一声被关紧。寒风,吹落几片红枫,落到雪地上,给雪层印上薄薄的痕迹,模糊不清,朦朦胧胧。飘起浓浓的思绪,困惑不解——玄亦长老有意安排子弟送急信,然后替权寂道寻找不可能找到的天然石晶,不光想可信之人看权寂道点石成金如许简单,那权寂道一定是非常之人,且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昀烨从他手上得来的纸条潦草写着几句:“琼琼楼阁百年基,一夜血光剑毁尽。横卧泪流目恨寒,来年今朝报此仇。怨怨未报死不瞑,盼信传达其情郁。还我潇兴悦不止,黄泉底下谢故人。”
字面上看得出作诗者的寓意:一个名扬百年的家族,一夜之间,灭门之灾降临头顶,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亡者死不瞑目;作诗者盼望有朝一日雪洗家仇,否则永不甘倒;并告之犹存的后人顶起报仇恢复家族兴盛的大任,而作诗者则喜悦疯狂,即使无法见此景,亦在黄泉下无尽激动。
萧葶,熟悉的名字,久久牵绕着少年的脑际;她的家族,她留下的纸条,激起他少有的惊慌失措。他自小不清楚家中事情,旁人不提,门派不提,最后无人知晓;今日,朦胧中告诉他,也许诗中藏着的秘密关系到自己。不然,权寂道为何把纸条塞给他;为何那女子会被他的姓氏惊倒;一个谜语,随少年的脚步,飘回夜中繁华的龙城。
夜中,外城,岚华大苑东座三层,昀烨在自己房间前踱步。突闻下方二层传上二女子之声:“风月姐姐,师姐今日安好?”
“我刚给她治疗,应该睡熟了。”
对话者是仙棠和谭风月,她们停在旖兰房前窃窃私语。
“云姑娘,你去睡吧,我该回客栈了。”
“风月姐姐晚安。”
“晚安。”谭风月离去,仙棠独自一人留下门前叹气,不知上层少年探头下来窥视。“仙棠,这么夜还不睡?”猛然慌忙回头,害怕被昀烨听出些什么事情,极力保持安定:“现在就去。”不等对方道晚安,心慌乱跳动,趋步逃跑。
“她最近总是慌慌张张。”昀烨翻回身去,叉起手,忽然想从三层跳到二层。“我该去看看兰兰,她该睡着了。”自语后,翻过栏杆,纵身跃到二层楼台。悄悄走近旖兰房间的房门,里面一片漆黑,少女该休息了。昀烨敲敲脑袋,奸笑一声。竖起手指,嘴吹吹,随之往门中的锁点去,一道绿光钻进锁内,即在“咯”一声中,锁开。他轻轻推开门,溜进里面,慢慢合上门,见熟睡在床上的少女,紫色长发披落。他尽量放轻脚步,来到床前,少女侧着身,看不见她正脸,昀烨苦闷,耳语:“睡了一天,一动不动?”
话才出,旖兰突然翻过身来,正睡。“她不会听见我说的话吧?”昀烨坐在床边,挨在床栏,翘起腿,不知不觉疲惫的眼皮差点合上,注视睡中的少女。她脖子上的琉璃泛着黯淡的蓝光,一瞬之间,似是而非地闪烁一晃。吓了昀烨一跳,摇摇头,拍拍脑袋,清醒后,再盯着那琉璃,它平静躺着,毫无一丝光芒。他才嘘口气:“一定是我太累,所以一时眼花看错。”站起身欲走,少女突而梦话呼喊:“萧大哥……”
昀烨闻声回头,坐回床边,少女又翻身转向他,被子丢落到臂上,安静沉睡。少年弯下腰,轻抚她的秀发,耳语:“我在这里呢。”随之拉她的被子,帮她盖好。自己伸头过去,贴近她的脸,静静观察,依旧是往日遗忘之角那朵兰花。柔情,渗满房间的每一角落,把寒冬拒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