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春》辞涧

1、我讨厌妖怪

　　夏目春代，十五岁
　　特技：能看到妖怪。
　　*
　　我是夏目春代，可以看到一些超自然的东西，父母似乎都看不到，我将其归为“童真的想象力”，不过听说在大概三十年前，我的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也能够看得到妖怪，对于这种特异能力的遗传，很容易被人认为是隔代遗传的精神失常。想想看，别人正在对着你说话，然后你突然朝着空气摆表情，还是有点惊悚的。
　　为了避免这类事情发生，我极大程度的避免了和他们接触，甚至有点讨厌妖怪。当然讨厌妖怪这一点，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我们家“夏目”这个姓氏，总是与一些奇怪的事情有关联，比如，“能看到妖怪”，还比如，仿佛诅咒一般的，“每一代人的寿命都很短”，又如同有守护者一般的，“在生子之前，绝对不会非正常死亡”。
　　有点像鬼故事来的。
　　我的小时候，还不能分辨妖怪与人类，对人类还没有什么认知的时候。在看到那些东西以后，以为大家都看得到，是合理存在的，大家都知道的。于是和他们走得很近，也总在一起玩。
　　我的母亲在生产我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我的父亲一直养我到我开始懂事，父亲很温柔，在没有过母亲的几年里，看着别人家的小孩被父母拥在中间幸福的样子，自卑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天空的日子，父亲就仿佛是我的太阳。
　　然而连这唯一的太阳，也在我七岁那一年，被我拉进了黑暗。
　　十五年前的7月22日，我的母亲去世了。那一天也正值七月二十二，父亲和我上山上的墓园给母亲扫墓，本来应该是最热的季节，太阳也正当头，当我们折返的时候乌云就骤然开始聚拢，并且伴有隐约的雷鸣。我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了，凑巧的是那里恰巧有一个凉亭，似乎很破了，屋顶还有点漏雨，但也好过没有伞的我们被雨点击打。
　　亭子里还有一个小姐，似乎是来避雨的，身上却并没有被淋湿的地方，也像是在这里休息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一般，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她向我们挥了挥手，并向旁边挪了一下示意我们过来坐。
　　小姐向我们挥手的时候，中指根部一条淡红色的伤疤，在这种光线下，我竟看的如此清楚。
　　不知道怎么的，只有我和那位小姐聊得很开心，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时常微笑着的父亲，也放下了嘴角。
　　“大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呢？不过多亏了大姐姐，我们才注意到这里，谢谢你！”
　　“嗯，没有关系，我很早就坐在这了，不过没想到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被困在这里了啊。”
　　注意到随着时间越来越阴沉的天空，还有不曾被扯断的雨幕，对那位小姐说道：“大姐姐，天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害怕吗？”
　　“不会害怕的哦，这条路我每天都会走一遍，已经很熟悉啦，不用担心。”
　　“嗯！如果害怕的话，等雨停了，我们一起走吧！”
　　“嗯，谢谢你。”
　　此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为了给我们让位置而坐到漏雨的屋檐下面的她，全身依旧没有被雨水打湿。

　　雨幕渐渐被拉开，天空的阴霾也散去，才看到夕阳已经染红了天际。
　　黄昏时刻，逢魔之时。
　　我们同那位一同避雨的小姐走下山，在离山脚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指着旁边的岔路口说我的家在这里，并向我们道了别。
　　并说着，一个人在这住，也没有什么朋友，
　　“小妹妹人真好，好想让你做我的朋友啊。”
　　“我？我可以吗？”
　　一直因为单亲受别人排挤而没有朋友的我，听到了自己许久以来最向往的一句话，并且迫不及待的做了回应。
　　开心而自豪的看向我的父亲，想分享我的喜悦，
　　“爸爸！....诶？大姐姐呢？”
　　在我转头的时候，那位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下一秒父亲挡在了我的身前，父亲胸前的衣服被染红，一只惨白的手骨穿过父亲的小腹，左手的食指从根部断裂。
　　那个位置，正好是我眼睛的高度。
　　随后我便失去了直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和惨白的天花板时刻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向医生疯狂的问着我的父亲在哪，得来的所有回答都只有一句话，
　　“你被发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对了，父亲说不定回家了，我抱着侥幸的心情，跑上那条熟悉的道路。家里门紧闭着，无论再怎么敲打、叫喊，都没有人回应。
　　我想起那个小姐姐。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发现就好了，如果我不那么多话就好了，如果我看不到妖怪就好了，如果没有妖怪就好了，……，如果……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温柔的父亲和未曾谋面的母亲，就不会因为我而死去。
　　所以我
　　最讨厌妖怪了。
　　所以我
　　最讨厌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