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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落木 ...

  •   落木湖如其名,长年寒风凛冽,秋意瑟缩,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仿佛这里只有一个季节。诗诗同文珺并肩行走在湖边,望着辽阔寂寥的湖面,回想适才被王家仆从引见给落木湖主的场景。
      那时,她完全没料到那位湖主、一族之长,居然会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萎靡模样。管家言道,四十年前湖主为了未婚妻,参加小重山揽月宫一役,结果被罗刹海邪修暗算,身中剧毒,几乎遇难;所幸王家祖传续命丹药,才勉强保住性命;只是从此之后,每日超过一半时间都在昏睡,剩下不多的清醒时间里,又只有几刻钟神智正常。难得的正常时光里,湖主忧心的总是他那失去踪迹的未婚妻,族中宗门事务一概不理。管家也是无可奈何,召集族中几位长者暂且理事,而让湖主在家中长期静养,期望在持续的丹药治疗下有朝一日能够痊愈。
      诗诗不由得想起先前听颜柿师叔谈及,这位王思冉王湖主曾与师父有婚约。此次她和师父相聚不过半天,忙于交待分离后诸多事情,听师父叙述揽月宫往事及现状,竟一时忘记询问师父这之中内情。师父与落木湖主定然关系匪浅,否则他的管家也不会在凭着湖主半梦半醒间的认可,就同意收留他二人,并答应隐瞒他们来此的一些讯息。诗诗感慨着这位湖主的痴心与好心,却又怀疑:他如今此等光景,师父究竟知道吗?
      她总觉得,师父大约不知道的,否则,应该不会对他的遭遇这般不放在心上,先前甚至丝毫未提。毕竟落木湖主重伤半死之事,他的族人隐瞒得相当好,这么一件大事在修真界从未有过宣扬。不过,当她在他和管家面前展示镜花陨时,似乎二人都能立即感觉到师父的气息,从而做出庇护他们的决定。以此推断,他们对师父很熟悉,很亲切,甚至愿意帮助与她有关的人,而并不多问他们来历。那样亲密的照顾,真的会发生在四十年不曾联系的两方之间吗?又或者,师父只是知晓湖主在此地疗养,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思来想去,也得不到一个肯定答案,诗诗揉了揉额角,索性放弃了。要弄清这之间种种,恐怕得再见到师父时才有机会详细询问。
      放眼望去,湖中渔者撑着小船,迎风唱着渔歌:“……水草清兮江渚白,湖水波兮木叶下……”鹧鸪飞掠而过。举目而视,落木湖那样黯淡灰暗的景象,连阳光都无法穿透云层,仿佛都像极了湖主那枯槁的身躯。管家的话犹在耳边响起:“湖主是被此湖之灵选中的,他与落木湖的一切息息相关。这相互依存的两者,一方枯竭时,另一方也跟着衰败”。
      诗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文珺贴心揽过她的上臂,温和的呼吸靠近她耳畔。“会觉得冷?”
      她轻轻摇头,几乎下意识要避开,可又贪恋那温暖的怀抱。犹犹豫豫间,他已经拥住了她。诗诗有些窘迫,然而终究舍不得挣开。
      回想这一路、这段日子、这相识后的时间,她无法否认自己动摇得越来越厉害。起初只觉得愧疚和感激,后来就是欣赏和默契,最终演化为投合和亲密。她感到自己简直无法坚持初衷,即使脑海中无数次呐喊“我们不合适”,她也难以抗拒他的逐步靠近。
      那可笑的自尊告诉她,他们是多么不对等:身份,背景……那一天,天首宗那位苏姑娘对他房间里一个“外人”的质询深深触动了她。那一天,苏姑娘没有冷嘲热讽,但尖刻的试探令她明白,一个有为少年是多么受师门重视和优待。
      或许他俩唯一相称的,只有外貌?她偏头望了望他的脸,禁不住暗暗自嘲。就连两人的身心付出,都存在巨大差距。如此种种,她远不能对未来满怀憧憬。
      而那一夜,她实在不愿再去回忆。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纠结而伤感,酸楚而迷乱。假如那一次放纵从未发生,她也许不会和他再有交集;假如……
      “哪里不舒服?”打断她的沉思,文珺的语气里有一丝忧郁。他一定是察觉了她的冰冷和僵硬。
      “我,还好。我们去那处院子看看吧。”诗诗竭力压下自己的颤音,回道。
      她转移了话题,他也不深究。“也好,湖畔风大,你身体恢复不久,还是避着些。”
      筑基修士哪里怕一点点风、还会动辄感到寒冷?都是借口。诗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消极和躲避,他接受这样的自己。他不愿意强迫她,他宁可用慢慢陪伴来解除她的顾虑。
      而她,最受不了这般小火慢炖。她本质是个性格激烈之人,遇到紧迫压力时,往往放弃深思熟虑,而听从情感来做决定。如果他再纠缠得狠一点,再逼迫她多回应一点,那么她肯定会毅然的拒绝。
      离湖约莫两里,便是王湖主的管家为他们安排的院子。这里颇为安静,又恰好在湖边村落的对岸。据言此处虽距湖主居所重地有些远,但总归是属于湖主的别院,仍在湖主势力和阵法保护范围内——究竟他们俩不是落木湖宗门要人,能住到这么一个相对安全而又比较容易接触外界的地方,也非常不错了。
      诗诗看文珺敲开院门,两人缓缓踏进屋内。厢房内仅有的两个仆役大致介绍了物品摆设,就回去复命了。这也是诗诗的要求,清静就好,她希望能一切自便。
      文珺仿佛比她更习惯自己动手。他很快整理好两个房间,让诗诗挑选。不是一墙之隔,而是对门对面。他很理解女子的微妙心态——她并不喜欢洗浴动静被人听见。尽管,在穿云峰和朝雾峰,情势所迫时她也能勉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安顿一番,天色渐暗。诗诗多日来困倦,这时索性选择早早入睡。她同文珺道了一声,便钻进自己屋中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回复到她在翠屏山隐居的时光。读读书简,潜心修炼,偶尔在周边走几步。唯一不同的,是身边陪伴的人。
      倘若能抛开那些愁绪,安心享受这祥和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起初诗诗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她时刻挂念着师父安危,还反复琢磨着她的话——“勿要拖延,耽误他人”。只是,文珺实在太过用心,他的开解,他的照料,他的抚慰,在简单悠长的生活里,逐渐消磨她的烦恼和悲伤,让她不再为那暧昧的距离而痛苦。
      一晃十年过去,她依然坚持没有沦陷;可是,再过一个十年会怎样?
      很可能,她会答应他。
      温水慢慢煮至沸腾,而她,恐怕真的逃不出来了。
      诗诗不无嘲讽的看着手中的剑,“凌天”。这一日,文珺在屋中布下数个阵法结界,告诉她,他将要结丹。
      水到渠成的事情,诗诗忍不住想,原本或许他可以更早跨出这一步,要是那时他不曾被自己夺取修为。幸而这种想法已经不能伤害她,她明白,为无可挽回的事后悔毫无意义,况且文珺自己亦言,磨难和挫折也许更是他结丹的基础。
      现下,她守在屋外,为他护法。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其实是不够的,如果真有什么人来打扰的话。好在落木湖这一带向来冷清僻静,此地主人也心怀善意。但愿一切平安顺遂。她绷紧了弦,驱动“凌天”,为它的主人维系着守护阵法。
      宝剑遵从主人的心意,乖乖服从她的指挥。她见着月亮升起又落下,灵气的漩涡渐渐成形,五彩光芒从阵法的间隙丝丝溢出,她感到一阵战栗。
      好像,连自己的境界也有了些变化。筑基初期的壁垒开始松动,诗诗能察觉经脉的兴奋和野心。结丹的劫云聚集,雷电坠落,天色由暗转明——这个过程中,她很不争气的陷入了恍惚。
      她好似跟着文珺在湖边漫步,走到那个小村子里,同并不熟悉的村民打探消息。很偶尔的事,她却牢牢记得。他们听闻,揽月宫主回归复仇,与不夜海的修士斗了多次,每次都以她屠戮虐杀告终,因而她成了当前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这样的名声,不足以引起诗诗的焦虑,反而带给她如释重负的感觉。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玥宫主越是表现骇人,没准师父越安全。师父,师父在哪里呢,她是否能像自己一样,夜夜安眠?
      诗诗陡然惊醒。不对,她正守着文珺,堪堪感受到突破的契机,怎么会……陷入那胡思乱想?杂念,还是心魔?
      不过当下,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文珺吸引过去,业已结成金丹的他,满脸疲惫却又不失亢奋的走出屋门,浓郁的灵气混合他外泄的真元,非常吸引人。一刹那,诗诗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法不受控制般,开始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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