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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访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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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诗本以为,她可以为了文珺,安心长期待在天首山的。
来这里的目标,自然是为了文珺——回归宗门,回归家中。他必然是想念师父师兄的,她很清楚,即使他极少在他面前表露。他素来重情;而她也时常会想念冯崇,这不过推己及人而已。
他还说,许多事情想要在师门解决。他金丹结成数年,却因为缺乏长辈指点,至今没有炼成一件本命法宝;而当前的她其实也有此需求。并且,作为金丹修士,他和她徒有境界,而疏于术法。他们在外行走,着实欠缺自保能力,此事是必须好好弥补的。
然而,没待两天,他就告诉她,这次他不打算长居朝雾峰。
文珺说,他理解她,他能感觉她的不适应。
诗诗晓得,在他同门不算亲近之人眼中,她是个模糊不清的妻子形象,是个古怪孤僻的女人;在知情人眼中,她一度为非作歹,损害了文珺的修真之道,耽误了天首山的奇才。要在从前,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只想与他撇清关系;可现今,她不能再一概忽视不理。他给了她妻子的身份,她是他的伴侣,在他的其他师门长辈和同伴眼中,她是负担,是拖累,是污点,而且还要长期损害她的丈夫。他们一度容忍,不代表他们会一直容忍。她总难以想像后面的日子——一个明摆着的邪门妖女,能获得多少人的真心喜爱呢?
所以她一度回避去想这些恼人的问题,毕竟,文珺好不容易才归家。
或许,只有步桦庭能理解她一些。这个师妹也算背景特殊。然而,她好歹没有身负邪法,只是有个她不愿承认的魔头生父,哦,还有个既软弱又固执的母亲。闲暇之余,诗诗本想多同她聊聊,她却须得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劝解母亲之上。
步桦庭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苦水。亲如父母的步尊君和林真君固然开导她,却也不能时时刻刻替她解决一切。她也仅有诗诗可以尽情倾诉。可惜,面对这无奈局面,诗诗给不出太多安慰,更多的只是陪她叹气。
诗诗曾希望,照文珺所言,在他师父帮助下,找到克制玄阴素;女经的法子。虽然渺茫,但总觉得有一线光明。而如今,从司空陆那儿,仍得不到合适答案。
她不该奢望的,连自己师父都无法保证的事情,她还能去指望别人吗?
文珺那时沉默不语。他后来提议,趁现在还算安全,他们可以去天龙山看一看。他身具龙神血脉,在天龙山某些特殊的地方,或者可以加速增长修为,弥补先前被采补的损失。
“就当散心也好。”他如是说。“反正也没别的坏处。”
当然她很感激他的心意。
他们之间长期横亘的问题,就是她那恼人的心法。玄阴素;女经贯彻了他们每一次的亲密接触,她不能忍受一再不受控制的夺取他的修为。她不愿意伤害他。即使他不在乎,她的自尊也无法认同这样的结果——她讨厌脱离掌控的身体,她亦厌恶这种自私的提升境界方式。
虽然文珺的提议,仍然是在“继续损他利她”的假设下,但换个地方,尝试尝试,总比窝在天首宗发呆要强——她向来不认为闭门造车会有多少收获,她一直盼望和他一起努力,寻找到解决办法。
当两人与司空陆告辞,他倒是对他们不日离开的决定没提出反对。“无妨,你们江师兄的好日子还有得等。届时定下了婚期,再通知你们回来也不迟。”
文珺存疑:“都上门说正事了,她还要拖许久吗?”
“苏黛叶这孩子,心里突然又变了主意,说要上等一等,慢慢筹划。反正我只当姑娘家矜持,也懒得吭声。”
说着司空陆朝文珺眨眨眼。即便江砺实当下外出未归,文珺也不会直接承认这其中情由——虽说连在场的诗诗也大致明白,但讲穿就更尴尬了。
好在,照司空陆描述,苏黛叶似乎有点闹别扭,苏蕊对这侄女婿却是十分满意。反正已经口头订下了婚,这位化神尊君就很把江砺实当自己人看,好东西丝毫不吝啬。诗诗对此并不讶异。此前文珺过去本欲“安慰”师兄,倒被师兄所言际遇给惊了一把,说简直让人眼热艳羡。那时,她还嘲笑他,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临行之前,司空陆诸多犹豫。他道多年一直留心文珺的本命法宝,可迄今还未定下合适的。毕竟本命法宝一经炼成,就不能轻易改变——谁的丹田内可容纳多种异物呢?
文珺却表示,如果没有其他机缘,他就选定“凌天”了。
“它自幼陪我,这就是我俩缘份。我曾担心,虽然‘凌天’强势,但万一徒儿有朝一日结成元婴,还是要放弃它。假若能用自身蕴养,助它和我一起成长,自然是最合我心意的。”
司空陆踌躇道:“可惜了,当初打造‘凌天’,只想着能供你用到金丹期也就够,材质没有选用那极佳的。想不到你竟这般喜爱珍惜……”
文珺抚着小剑,道:“师父所赐,就是最好的。要讲究材质极佳,那几乎是没有尽头,也轮不到我这一个小小金丹。适合我的,就是最好。”
诗诗知道,文珺念旧。其实她亦如此。不过,她生命中,至今还未出现那样值得信赖的攻防法宝。
司空陆坦言相告,他不熟悉玄阴素;女经,自然不能助诗诗挑本命法宝;而那些金丹或元婴们的惯常术法,他亦不敢多教。诗诗颇为理解。“连我师父,也担忧我境界不稳,只叫我多巩固修为,不要耽于那些争斗之道。”
实际上,冯崇离开金砂海时,倒还是留给她几份玉简,但诗诗读过,觉得平淡无奇,要说起来,还不如文珺教自己的那组“朝云暮雨”。
司空陆也提到“朝云暮雨”,还另赠她两枚玉简,分别录有“浪淘沙”和“沉舟千帆”两组术法,均是水系为主,倒是与诗诗心性相合。诗诗郑重谢过,收下。
不过她暂且并没有能力再学更多。为了尽快熟悉“朝云暮雨”,她已经很吃力了。
拜别前夕,文珺终于祭炼好“凌天”。江砺实拉着他彻夜畅聊,诗诗只觉得十分欣慰。想来,兄弟间情谊,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次日离开,他们踏风而行。重重青山逐渐被抛在身后,他们向着另一大片绿岭进发。这一回,他们依然谨慎而入,丝毫不想惊动这个天龙门这庞然大物。
曾经行过的路,在文珺陪同下再次经过,诗诗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她并不喜欢回味她和颜柿的那段旅程——虽受益匪浅,但屡感卑微。这次能和所爱之人轻松同行,她满怀欢欣。
他们特地选择一条人迹罕至的途道——文珺曾与师父师兄来此,又受过龙神指点,对隐藏行迹十分有把握。天龙门分裂迄今,各宗争斗近来略减,可仍是小摩擦不断。他们在山脉间绕行第二日傍晚,便遇上东西宗修士一番比斗。
西宗那边是一个元婴修士加两个金丹,斗法间隙兀自叫嚷西宗如何胜过东宗;东宗却是仅此一人。文珺即时认出了东宗那位元婴修士。“是孙真君!”
诗诗亦曾听文珺说起过这位孙遥久,乃司空陆旧友,在东宗颇有地位,掌管着乌河秘境密钥。眼见此刻他正在对手三人围攻下左支右绌,相当狼狈,她朝文珺道:“我们现身帮忙吧。”
文珺自然赞成。他当即指挥“凌天”出战。“以多欺少,太不要脸!”
诗诗亦使出“朝云暮雨”,求自保之余,尽力调动真元,扰乱那西宗三人的包围圈。对方虽有一名元婴修士,但大约是久战疲惫,威压并不猛烈,加上诗诗术法运用得当,她尚可以抵挡。另外两名金丹也有些气力不继,更没兴趣对她发起进攻,依然集中精力对付孙遥久。
可惜孙遥久似乎也状态不妙,元婴真君的实力只发挥得一两成,连两个金丹对手都难以逼退。好在文珺的“凌天”攻势凌厉,加上他丢出的几张雷火符箓,很快便扭转了局势。
西宗三修士看着对方突然来了援助,己方又败象已露;为首的元婴修士大喝一声“撤”,他们便一齐脱出战团范围,速速逃离。孙遥久不恋战,也没有追击之心,便顺势停手,立在山岗,微微喘气。
文珺携着诗诗,上前向孙遥久问安。“见西宗那几人所为过分,没征得真君同意就擅自行动,希望真君不要见怪。”
孙遥久已然认出文珺,又听他介绍诗诗是他妻子,当下笑道:“你们帮忙,我求之不得。我跟西宗那三人缠斗大半日了,原本只是两个元婴斗法,谁料那家伙是个不讲道义的,看着情势不佳,就令他两个徒弟一起上了。虽说仅仅两个金丹,手中却有不错的法宝;我本来就耗费了不少真元,一下子还真被他们难住了。”
好在大家念及“同门”,都没有下狠手。诗诗暗想。好在这位孙真君豁达,也不怪他们插手。
文珺眼中有一丝黯然。“唉,为了争一口气……”
孙遥久是听说过文珺身世的,拍拍他肩膀,道:“这两年成沣成泽两位化神尊君总算明言休战,说要整合好天龙门,要求比斗点到为止。不过一有机会,那些好战的家伙就闹出事来。你看他们好像没过分伤我,那是还没占尽上风。若他们能擒下我,定会想法子重创我,好好打击下东宗势力。没什么奇怪,换作我们东宗,也没少这样做,只不过宗主下过令,务必留他们一口气罢了。”
文珺不愿在此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他请教了孙遥久一些天龙门现状,代师父稍稍叙旧,就诚恳请求,能否再入一次乌河秘境。
孙遥久看看文珺,又看看诗诗,不由得叹息道:“我倒也不怕私下再帮你一次。可惜,早在十余年前,秘境入口,就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