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 ...
-
鞠域终于平整,长圆的场子分成两半,每边都是六个由人把守的球门。另外还各有一个执法的站在旁边。两队各十二个人面对面地已经站好,一边穿着普通的大红军服,一边却是一身雪白。还好天气晴好,整个鞠域都用河岸上的细沙细细的铺平了,那细沙都是用河水反复洗涮过又晾干的,按照小虎子的话说就是比他吃的窝头都要干净。含月的眼神并不好,不过却在小虎子的拉扯之下抢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何大有手足无措地站在场地的正中,听见虎子的叫唤,回头张望,呲牙一笑却比哭还难看。想必是不习惯和羽林的人为伍吧。含月想回他一笑,却又不自禁地把头向人后一缩,因为她看见在何大有的前面就站着“那双眼睛”,如果不是虎子说何大有就在比赛的人中,她就是再爱热闹也是不来的,她怕“那双眼睛”。
还好那双眼睛并没有发现她在看他,想必是习惯了万人瞩目的人物,即使是现下十个人的眼睛有九个在看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很高,几乎和何大有齐头,却清瘦得多,但只是清瘦却决不纤弱,相反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立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动作,傲鄙万物的神气就让人不敢逼视。含月觉得即使他和一万个人站在一起也能一眼认得出他来。
比赛终于开始,一边是羽林,一边是中军护卫,他们多也是有战功的,不少也出身羽林,也只有他们才敢和羽林对阵。含月对这些一窍不通,看小虎子手舞足蹈想必是十分精彩,那圆滚滚的皮球在他们身旁或踢或拐或颠,竟如同活物一般只看得人目不暇接,她却只看到白衣服的那队时不时把球或踢或挑地送到红队的门里,人人都是志得意满的样子。“那么就应该是大有这边赢了吧?”她拉扯小虎子的袖子。只是她只看见何大有狼狈地在场上转来转去,却一直没有碰到球啊。
“是!”小虎子一个劲地欢呼,“月亮姐,你说我要是大一点,长得和大有哥哥一样壮,骠姚校尉是不是也会让我到羽林一起蹴鞠?”
“那双眼睛”居然就是骠姚校尉?含月不由得一愣。原来大家一直咒骂诅咒的人就是他。
“不是对手啊!”有人在她身边叹气。
“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在长安不是骑马射猎就是玩这个!”有人这样接口。“瞧见没有玩这个也有专门的行头,怎么和他们比?”
“都说骠姚校尉是大将军亲自教导的,却不知道大将军那样仁德温厚的人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禁声!”旁人连忙喝止,“哪里是大将军,他自小就在皇后的宫里,倒是皇上教出来的….”
“快别说了,不想活了不是?”
含月皱起了眉头,难怪这样霸道跋扈,为了“蹴鞠”这样的玩意儿就让这么多人饿着肚子陪他玩乐。
正听着比赛已经停顿了,何大有垂头丧气地向他们走来,含月抬头却已经看不见了骠姚校尉,于是放心和何大有说话。
“大有哥为什么不抢他们的球!”小虎子兴奋的指手画脚,“你那么大的个子,冲过去球就是你的了。”
“爹说那些都是官长,撞坏了要倒霉的。”何大有闷闷的说,一张脸涨得青紫。他在长安乡下也常玩这个,四里各村没有人不知道他蹴鞠是一把好手。
“你这样,自己的队友要埋怨你的。”含月总觉得这样不公平。
“唉….” 何大有搔了搔头,也是无可奈何。
正说话间,比赛重新开始,只看见场上腾挪跳转,呼喊喧嚷,倒比刚才要激烈的多了。知道何大有不会全心比赛之后含月不由得把目光放到了霍去病的身上,说实在话也很少有人能不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在场上似乎根本不知道闪避,只一味地横冲直撞,偏偏路线漂移,让人抓不到头脑,只能看他长驱直入。而似乎他和他的队伍天生就是一体,只他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呼喝,就有人能默契地做到他的希望,包括那球,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红队的半场。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何大有了吧,这样一个憨厚的大个子站在那里看见队友或者是对手自身边跑过,不知道是上前还是躲避,实在是又可怜又可笑,果然不出含月的所料,白队这边有人瞧他如此没用,就不免生出几分鄙夷来,嘴里也就不干不净起来。何大有也不敢回嘴,只是更加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竟和一个木头桩子无异。
对手大约也是看出了何大有的无措,连连自他防守的地方发动进攻,但任凭霍去病和别人怎样呼喊喝骂,他总不敢上前阻拦。“何大有,拦住他!”终于最不屑于他的孙和也禁不住呼喊他的名字,但在他尴尬的无措间,皮球还是干干脆脆地落入了白队的球门,引发了一阵欢呼和叹息。这是最后一球了,天色将晚,记时沙漏里的沙子也即将漏完,纵使霍去病他们再凶狠逼抢,终于让这最后的一个失球成了比赛的结束。
何大有呆呆噩噩地看着队友鄙夷恼怒的看他,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不由得便向含月和小虎子身边退去。含月怜悯地看他,正踌躇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却看到一个人过来在他背后重重地一脚,把何大有硕大的身体踢得直飞了出去,就扑在她的脚下,那人仍不罢休,火辣辣的鞭子就劈头盖脸地抽下来。“窝囊废!你不配在羽林,在军中也不配,给我滚!”霍去病咬牙切齿地痛斥,他不能容忍他看上的男人居然一点血性也没有,居然在球场上都不敢向前,十足是个懦夫。
含月几乎吓呆在当地,吃惊地看着那个行凶的人,正是那个骄横的骠姚校尉,不过是一个球而已,他怎么能……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乱飞的鞭梢出其不意地扫上了她的脸颊,火辣辣地几乎让她痛下泪来。
霍去病抬头却看见那个女孩瞪着一双朦胧的美眸看她,雪白小手捂着的脸颊已经淌出血来,他竟然伤了她,不觉得就停了手,却吃惊地看见刚才还抱着头瑟缩躲闪的何大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心痛地呵护着女孩娇嫩的小脸。居然这样碰他的女人,一鞭下去正抽在脸上,瞧着眼前血花四溅,正要再打,何大有居然握着拳头对他咆哮起来。
“老子不是窝囊废!不是怕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的金贵,老子非撞断你们的肋巴骨!”
“你是谁的老子?”霍去病的眼中闪过一阵寒光,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这对于他们卫家当初的境遇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佩服母亲带他嫁到陈掌家的坦然和勇气,但他从不许人在他的面前称老子!在何大有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鞭子又泼风暴雨一样地落了下来。夹杂着暴虐的拳脚,劈头盖脸地将何大有高大的身躯打的佝偻了起来。
“老子…..”何大有似乎是被激怒了,挣扎着要支撑起来,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霍去病,话还没有说完,包着金片的靴子就踢到了下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庞大的身躯又依次跌到,几经挣扎终于不能再站起。
霍去病冷冷地在瘫软抽搐的身体边度步,鞭梢上的血一滴滴地落下,有的被沙土吸去,有的则污染了他雪白的球衣。几千人静默地看他缓缓地移动,他却看着何大有喘着气,仇恨地狼一样地看着自己,飞扬的眉峰轻轻挑动,清冷地吐息,“废物!”略略偏了偏清秀却阴冷的脸,“只敢逞口舌之利么?如果是男人,便动手!”
何大有当然不敢,没有人相信他敢,他连抢个鞠蹴都不敢,所以霍去病把脸转开的时候,大家便松了一口气,讪笑开始浮上羽林们的脸颊,这种鄙俗的莽汉毕竟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男人没有尊严没有荣誉那就低贱得婊子也不如。骠姚校尉毕竟是年轻血热,不晓得卑贱之人终究烂泥糊不上墙,是抬举不起来的。
“呃….”碎裂的下颌让何大有不能发出积郁在胸中的怒吼,但是他终于还是在众人的惊呼中扑了上去,血淋淋的狰狞面目和凶狠的逼视,足以让人失去面对的力量。霍去病似乎已经因为蔑视而失去了防护,但还是在间不容发的时候避开了凶猛的扑击,又是一击致敌,只这次右胯上那一脚虽重,却并不在要害。
终究自己并没有看错人,霍去病满意地轻抖了一下鞭子,把脸转向含月的方向,怔忪的小美人本来正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何大有,似乎是忽然察觉了自己的眼光,猛然抬起头来,仍有些惊惶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了一丝愤怒,火苗一样顿时点燃了苍白的小脸,,艳丽得让他都有些惊叹了。而这艳丽却丝毫并没有改变她原先吸引他的东西,干净!干净的东西总难免带着几分执拗,看来她似乎是要为了何大有和他卯上了。他微笑,满意地看那女孩由切齿转为惊愕再为恼怒,总是恨恨的瞪他。
“小霍,你好眼力!”朗朗的笑声随着霍霍的靴声而来,曹襄有难得的爽朗豪迈,对他好的奇怪,他却皱眉,这个含月并不是他想要分享的东西,他并不想曹襄多看她一眼。猛然扯下沾血的球衣,甩去罩住那惹人遐想的面目,“去!给我洗干净!”
“这大汉毕竟是有血性的,如能好好打磨,将来必能大用!”曹襄却根本没有向那女孩的方向看,倒是瞧着躺在地上的何大有啧啧有声地称赞。“大汉非军功不能封侯!好男儿自去挣自己的那份富贵!”
(这一段太多对话细节,写的艰涩,很不满意,留待以后修改,哎,算了,也没有什么地方不需要修改的!555555555)
霍去病愕然,曹襄原来并不是冲他的美人来的,心里不禁哑然失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转脸对上何大有惊愕的呆瞪,不动声色地和曹襄并肩离开。“来人,带他去治伤。你要记住!只要是人无论贵贱只有剽悍敢死的人才能和我站在这里!”
一阵激越的马蹄声溅起刚刚解冻的河水,泼在脸上冰凉刺骨。
“小俘虏!”她恼怒的抬眼,却对上霍去病居高临下的逼视,不由得心里发虚,把头又低下站了起来。她的脊背不由的一颤,她不习惯这个称呼,北大营的军士们一般都管她叫含月或者是小月亮。但是她还是直觉这是在叫她,因为她记得这个傲慢冷酷又懒洋洋地声音。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巨大的阴影就把她湮没了,霍去病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骠姚校尉要去狼山打猎,你跟着一起来。”和主子一样专横的侍从,从鼻孔里面下令。
“司官要我在伤兵营里照顾伤兵。”
“你一个小小俘虏,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带上她!”
“将军?您真带她去狼山”阿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霍去病一副没有表情的脸,感情真的是他下的命令。将军打马经过这里突然驻足发呆就已经够奇怪了,居然还要带一个小女娃去狼山?
霍去病用鞭子在阿蒙地头盔上狠狠敲了一下,率先打马前进,剩下的几个军士小声地发出暧昧地笑声,阿蒙只好牵过一匹马把那个还在发呆的小女娃扔到马背上,一边忍受她尖刻刺耳的咒骂和哭泣,他委屈地看着霍去病不为所动的背影,少爷他老人家也应该听见的吧,这个小丫头的咒骂神仙听见了也要发火,真不知道少爷那么火暴的性子怎么会无动于衷?作为少爷的亲随,他只好挥挥拳头恐吓一下不烦死他不罢休的小妖女,总算是让她闭了嘴,但是那死丫头居然还敢瞪他,感情她以为她那泪汪汪的眼睛能杀人?
他们一共向西跑了大约一百里,中间休息了四次,还在一个小绿洲上吃了午饭,含月觉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浑身的骨架都在摇晃。但是霍去病一直没有理睬她,她想要痛骂却只能无声地跟在队伍中间。直到一行人在一个小小的山坳里面停下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许他们又要休息了。天色已经黑了,他们跑了一天却并没有真正地猎杀什么野兽,真不知道他们是想干什么。霍去病的兴致却很高,清瘦的脸上薄薄的唇抿成一线,眼睛闪闪发亮,紧紧盯着山坳的入口,不时还转过脸来瞟她一眼,让她觉得如芒在背,几次想偷偷打马退后到队伍后面去,都被阿蒙和几个军士挡住了,只能如坐针毡地呆在霍去病的身侧。
月虽然是圆月,确是清冷如霜,给山坳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朦胧,含月觉得寒冷,远方不时传来的狼嚎让她觉得害怕,她不明白既然这附近有狼就不会有什么可猎的猎物,谁都知道冬天的狼最凶残了,会吃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她不自禁地抬脸看看霍去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却正对上霍去病转过来的眼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一把把她从她的马背上扯进他的怀里,“害怕么?冷不冷?”
她还没有来的及挣扎就听见阿蒙兴奋的声音,“大人,来了!”
她回眼一看几乎魂飞天外,上百只狼追随着几只拖着牲畜内脏的猎犬潮水一样地从山坳口涌了进来,她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却听见霍去病在耳边一声欢呼,马队哗啦拉地立刻向狼群冲去,顿时就冲进了群狼之中,她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紧紧地抓紧霍去病的衣甲藏进他的怀抱,耳边刺耳的惨叫,刀剑劈裂肌肉骨骼的声音,还有狼身上的腥臭之气和血腥味让她吓得魂不附体,霍去病却因为她的胆怯不住哈哈大笑,右手劈刺群狼的时候,左手几次放松似乎要把她跌下去又立刻把她捞回来偎依在自己身上,不时侧头用下巴摩挲她的额头,突然她感觉到一只爪子沟住了她的肩头,随着一声刺耳的号叫,一阵热烫烫的液体喷到了她的脸上,她立时晕了过去。
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的篝火旁,其余的军士都在篝火烧烤,霍去病坐在她的身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一块湿布在搽拭她脸上的血痂,她恍若隔世般地不住啜泣,他撕下一块狼肉递到她的唇边,她又恨又脑立刻伸手打掉,而罪魁祸首的表情却是又吃惊又好笑,似乎不相信她也是有脾气的人,随即一个盛着烈酒的牛角又逼到嘴边,一个“不“字还没有出口,浓烈的酒汁就呛得她抚胸大咳。于是一群男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又羞又气地蹒跚起身躲到了小丘后面另起篝火,似乎仍能感觉霍去病那灼人的眼光直勾勾地挂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