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活着就死掉了》苏盎

20、第二十章下墓

　　白三争不过她，只能由着那个老东西往洞口里下，他眼神朝着周遭扫了一眼，立时有躲在树后看热闹的一众小鬼飘出来等示下。
　　白三一手紧紧拉着麻绳，不时随着常老欢喜下滑的动作送一点绳子下去。一面对飘出来的东西耳语，让“它们”先到底下仔细看护着，不能磕了碰了她。
　　几个小鬼纷纷点头应是，一溜烟也跟着挤进去了。
　　这话倒回去说，还是三爷在坟岗飘着的那段时间，四处在棺材里扒拉刚死的尸身。因着相貌总不让他满意，挑肥拣瘦一番之后，少不得惊动了不少棺材里的鬼。因着弄得动静挺大，以至于大家都看不惯他，叽叽咕咕一阵之后派出了几名长相极其凶狠的出来吓他。
　　三爷那时正蹲在自己坟头拔草，冷不防被猛然凑过来几张七孔流血的脸吓了一跳，回手就把它们都揍了一顿。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能打的着鬼的。
　　而且他的三魂七魄中有生魂也有死魂，而鬼只是死魂幻化出来的，因此都不敢太靠近他，也都怕他。
　　三爷看不惯一切长的丑的东西，勒令它们都飘远一点。后来一直找不着合适的尸身，就在鬼堆儿里扒拉出几个长相不是那么丑的鬼。有尸体抬上来了，就指挥小鬼去看看，有长得好看的尸身再过去瞅瞅。
　　但是身边的鬼审美眼光都不怎么样，以至于白宴玖白跑的几率还是很大，干脆拿着别人撒过的纸钱画出一个标准。低于这个标准的再叫他去看，就把它们绑在石头上，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晒死”。
　　那时候那些鬼就觉得，白宴玖不是个好东西，就拿长相这事儿来说吧。东南角跳井自杀，泡发了脸的吴老二，从白宴玖来了以后就没敢再出过棺材。
　　任谁能想到，生前在官场上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的白三爷，死后依然能在坟地里收了几十号“鬼差”呢。
　　总之，三爷似乎到哪都能吃上口别人伺候他的饭，坟有鬼帮着挖，媳妇有鬼帮着看护。但是三爷总嫌弃他们蠢笨呆傻，就像常老欢喜下去站稳以后，跟在白宴玖身边时间最长的割腕鬼就极没眼色的飘出来说了一句。
　　“三爷，那老太太真是你媳妇啊？脸上的褶子都快比我头发多了，你为啥不干脆找个年轻的算了？西北角新死进来的那个张寡妇都比她好看。”
　　白宴玖似笑非笑的摸着割腕鬼的脑袋，说。
　　“你懂审美吗？常欢喜就是老了，脚趾头也长得比你的脸好看，不想我把你剃成秃子就给我滚远点！”
　　做了鬼的东西脑子都没有人灵泛，割腕鬼听到白三让他滚了以后，当真抱着脑袋往山下滚了。
　　周遭的几个小鬼还在叽叽叽的嘀咕，他为啥又惹爷不高兴了。
　　另一个老鬼还在那儿老神在在的解释：“长得没脚趾头好看呗。”
　　实际上说，这里面的东西，都个顶个的丑，亏它们好意思在常欢喜的长相上品头论足。
　　常老欢喜下墓以后，白宴玖也攥着绳子跳下去了。
　　白三摸下去时，常老欢喜已经在棺材旁边站定了，可能早打定了下墓的打算，墓室周围被她点亮了八根白烛，照得几乎透亮。
　　常老欢喜就站在这片透亮中，正痴痴的摸着棺材板发呆呢。
　　白三发现，常欢喜自从老了以后脾气比年轻时候还要喜怒无常。因此下去以后并不敢惹她，身体里的魂魄又因着赫然同棺材的靠近，越发觉出一阵舒爽。
　　白三暗自舒了一口气，一路沿着棺材板摸过去，也不知道自己这副魂魄是因着挨了棺材舒服，还是靠近尸骨舒服。总之，精神头越发的好，好到恨不得贴在棺材板上。
　　常老欢喜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棺材上的白三。脸上立时又怒了，指着他的脑门道：“你给我下来，谁准你爬到上面去的？！”
　　三爷因魂魄靠近了棺材，整个人都身心舒畅的紧，完全是不想动的。
　　听到常老欢喜的话后，一本正经的回：“小生只是想瞻仰一下侯爷的棺木。”
　　常欢喜哪容得他“瞻仰”，几步上去就给扯下来了。
　　三爷不好当着她的面再爬一次，就老老实实的靠在棺材边坐着，后脑勺抵着棺木靠着，也挺舒服。
　　白三这厢舒服了个底掉，常老欢喜心里可就没那么舒坦了。
　　她今日自打上了六堰山，心口就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发紧。这棺木，已经埋在地下三十多个年头了，埋的时候她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待到如今再见，她已然是六旬的老妪了。
　　这棺材板里的人，也葬了三十来年了，三十来年没来看过她，气得她都不想来看他。如今阴差阳错的进来了，竟然非常想推开棺木看一看，那里面的人还在不在了？
　　白三看常欢喜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手掌几次摸着棺材的边儿，像是要推开，又像是就只想放在上面摸摸。
　　便仰起脸问她。
　　“你想做什么？”
　　她直愣愣的发了一会儿呆后告诉白三。
　　“我想推开看看。”
　　四周订着的几根钉子都松动了，自然是“盗墓者”来折腾过。常老欢喜想，左右这个棺木被人撬开过了，她推开来看看，也没什么不对的。
　　三爷笑看着她说：“里头的东西可有些年头了，棺材里可没好味儿，你想看得是个什么？”
　　常老欢喜脸上也泛着迷茫，因着下墓室凌乱的灰白长发飘在耳朵边上，像个又傻又呆的老疯子。
　　她告诉白三：“我不知道，我就想推开了看看。”
　　白三自从跟常老欢喜见面以后，鲜少见到她无措的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他。
　　他心里看着难受，抬手敲敲棺材板，说：“那咱们就推开，推了才知道里面少了什么。”
　　白三的话，无疑顺了常老欢喜的意，也为她找了一个推开棺木的理由。而这一理由找的，瞬间又说得常老欢喜释怀了。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棺材她得推开，不推开怎么知道里面少了什么？
　　常老欢喜信不过白三，今日单独留下他陪她下墓也有试探的意思。然而现在看他顺从自己，无端又觉顺眼了很多。
　　再一打量他书生似的的温吞模样，好像也没有先前那么看不惯了。
　　常老欢喜让白三站在自己身边，笑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推开吧，你推开吧。”
　　一面说着一面一溜小跑的冲到棺材头的位置，等着去看白宴玖的脑袋。
　　这应该是常欢喜第一次对白三表达善意，笑起的眉目弯弯，还跟过去一样，英气中挂着说不出的灵秀。
　　三爷发呆之余，竟是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心里还琢磨着，这老东西，撩我呢么。
　　如果三爷知道，他“老媳妇”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为她推开棺木能看看里面的“白宴玖”而重新选择欣赏了他一小下，估计也不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