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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毒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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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林上警务室。
午休时间,四面窗户大开,穿堂风呼啦呼啦都刮不散那股腌渍入味的尼古丁味。
陈砚同王紫一人一张桌,坐在两个分出一大半心思应付牌局的中年警员对面做笔录。
几分钟前,聂子旸突然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细细打量陈砚好几秒,意味深长勾起半边嘴角:“你叫陈砚?面子可真够大的。”
王紫忧心忡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担心那条根本不存在的奢侈品项链下落的人。
聂子旸将他们带到警务室交给其他同事后,独自回了一趟出租屋。
他不过一会就背着行李重新出现在警务室门口,和赶来救场的黎珂一起。
他在离警务室两三步远处止了步,让黎珂独自走进去。
警务室除了聂子旸果然没有一个人指望得上。中年警员只顾看牌出牌,任由王紫急得满头包,甚至还在王紫忍不住提醒他做记录时粗声粗气瞪眼恐吓:“看什么看!催什么催!搞清楚现在是谁求谁办事!”
对方凶神恶煞,十一月底穿件皱巴巴的短袖T恤,露出半条花臂。王紫缩着头敢怒不敢言,见到黎珂赶来,脸上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成型,想不到有人比她更惊喜。
“黎……”
陈砚直接从凳上跳起来:“黎珂!”
“……”王紫闭上嘴,默默看了陈砚一眼。
陈砚立刻正色道:“刚才电话里真的是李哥,我们科室医药代表。”
王紫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撇了撇嘴。
黎珂搬来把椅子坐在王紫隔壁,正襟危坐,对负责做笔录的中年警员虎视眈眈。
中年警员如芒刺在背,牌打得都不得劲起来。他扭头瞪黎珂,黎珂迎上他目光,用手指点点记录簿,催促道:“快记啊,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
她把每个字都吐得极其用力,即使在牌局嘈杂的吆喝声中亦掷地有声。
连坐在陈砚对面的那人都回头望了她一眼。
轮到中年警员出牌,他先回头甩出一对A,随后拍了一下桌面耍狠:“没看见我正忙?反正你们也等了四十分钟,不差我这一把吧?”
黎珂把双手括在嘴边超大声说:“他底牌七七八八三个十一对二……”
啪!
中年警员下死劲把牌重重甩到她面前,黑着脸站了起来。好几张牌擦着桌沿落在地上,噼噼啪啪的。
守在门外的聂子旸站直身体,随时准备冲进来阻止他对黎珂付诸暴力。坐在驾驶位等待的陈秘书也马上走下车来。
黎珂却淡定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打完了?”
用手指点点记录簿,“那就做笔录吧。早点做完,你就可以早点继续打牌。”
……
光头眼看两边要冲突起来,赶紧出来各打五十大板。两名警员依旧恶声恶气,但好歹骂骂咧咧开始干活。至于究竟他们有没有仔细听王紫和陈砚说话,又记下来多少,就无人知道了。
王紫担心他们写不到位,伸长脖子想看看记录簿,却发现上面字迹潦草堪比门诊医生手写病历。她小声问陈砚:“他们有没有认真记录啊?”
陈砚居然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对人民警察要多点信任。”
王紫:“……”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反正还有黎珂在。
她的存在总让人莫名安心,好像不管发生如何糟糕的事情,只要有她就有转圜的可能。
黎珂快步来到门口跟聂子旸和陈秘书打了声招呼,“我这里没事,你们走吧,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奈何背后那十几个花臂壮汉的样子,陈秘书皱了皱眉,黎珂赶紧挥挥手:“你们去忙吧,如果有事我会联系陆秘书。”
……加上陆秘书一个同样不能打的,有区别吗?
她这个保证一点都没减轻陈秘书的担忧。他在心中叹了声傅百城偏偏关键时刻得应付上面派来的人脱不了身,碍于时间紧迫,不得不载上聂子旸火速离开现场。
警务室把他们视作皮球,恨不得一脚踢得越远越好,办案件移交手续相当顺利。
中年警员抽了个简陋的塑料袋把笔录和表格一塞,甩给黎珂:“自己拿着走吧,不送,你们自己送去刑警队,没有售后。”
就差把“不负责任”四个大字镌在脸上。
走出警务室那条阴暗的街道,王紫憋着的一股气才稍稍纾解。她拎起衣袖闻了闻,满脸嫌弃:“臭死了,就没有一个不抽烟的,不抽烟会死啊?聂警官怎么沦落到这种垃圾堆里?”
帅哥的悲惨命运总是令少女牵肠挂肚。
王紫拽着黎珂嘱咐:“你一定要去聂警官之前工作的刑警队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黎珂嘴上答应,帮她掸掉屁股上的烟灰,“材料我带着,事后我让刑警队和陈砚联系。你们去约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陈砚喜形于色地长舒一口气。
发现王紫看过来,又连忙吸回来,一手搂住王紫肩膀:“没问题。”
丢掉项链不说,警务室半日游更是耗费掉所有心力。陈砚在医院实习,一个月才轮上一个周末休息,然而王紫却无心继续约会,神情沮丧想要回宿舍换身衣服洗个澡。
黎珂取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这个点,高层应该在施工。而且天冷了,晚上七点前宿舍没热水,你忘了?”
天冷反而缩短热水供应时长,甚至还时不时断供的操作,Y大一直都可以的。
“……”王紫屡受暴击,终于忍无可忍,“他妈的破学校!破领导!周末都不消停!就因为疫情才停了那两天,一天到晚钻钻钻!分贝就没低于过七十!”
黎珂没搭腔。
王紫想起不久前才从黎珂处白嫖来的Y大历年专业课真题,更是悲从中来,“老娘考研要是再考这所破烂学校,老娘姓氏倒着写!”
陈澍好一通安慰才哄好王紫,送她回图书馆复习去了。
黎珂则孤身坐上地铁,驶向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目的地。
据倩文所说,高层宿舍楼的住户不是没有投诉过。
向市政厅投诉,市政厅推脱法律没有明令禁止双休日和法定节假日施工,不归他们管。向派出所报警,派出所只会说已经勒令整改了,勒令足足七天整改了个寂寞。
若非她用上通报疫情那样的激进手段喊停施工,那些饱受噪音困扰的学生们也许就此沉寂下来,彻底忍气吞声。他们的痛苦无处倾诉,诉求亦无人倾听。
凡有不公之处定有反抗者,如今的一切总要变的。
她绝不能止步,更不会妥协。
*
广州第二次尝试入冬。
西风凛凛,一夜便吹白了人间的荒烟和蔓草。
一份跟踪报告摆在陈澍办公桌上。
官太太私下小聚。散会后,傅百城的母亲和高官遗孀两人被拍到同车密谈的画面。
前些日子他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何霜身上,对那老女人疏于防范。从通讯记录和账面流动来看,她最近的确不大安分,不停和投资人联络,大笔大笔的进出账流向可疑。
曹司令死了,可他手里理应还捏着一份致命的文件。既然何霜出师不利,他便派那老女人帮忙料理,不想再次得到“没找到”的答案。
难道那份文件曹司令压根没留?
不,年前的军区离退休干部酒会上,醉酒的曹司令不慎说漏了那份文件的存在,这是有心人亲耳所闻的。如今不亲眼见到,陈澍断然不可能放心。
抑或是……他再次被女人欺骗了?
两张女人的面孔一刻不停地在他眼前回旋。一张正值青春,另一张已不再年轻。青春的脸上,蓬勃的欲.望赤.裸.裸地写着,已然伴了他二十年的那张脸明明暗暗,逐渐脱离他掌控而去。
两个女人中,至少有一个在说谎。
与她们的关系稳定了相当一段时间,长到竟让他对这样的安稳产生了丝丝愉悦的麻痹。
陈澍慢慢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于掌心。不论她们中的哪一个胆敢蒙骗他,二十年前他可以让那个人……二十年后,他一样可以让那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西风吹着浓云,天色阴沉。他想起刚破晓时的情景。
“我不想做杀人犯,我太软弱了,不忍心亲手结束他人的生命。”何霜蜷着四肢,将柔软的脸蛋贴着他的足面缓缓磨蹭,像一只嗲里嗲气的宠物猫。
“但只要您不直接让我杀人,为了您,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生死。”
她身上的人性之恶,之虚伪,都明明白白摊开在他眼下。
——那就让她来做那块背叛者的试金石吧。
很快,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见分晓了。
过了今晚,他那些心腹之患,就将一个一个被除去。
“陈校长,”钟锦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民航管理局内部发来的最新消息。”
陈澍换了个坐姿:“说。”
“就在刚刚,小傅总申请了一条航线,从广州到……”钟锦帆梗了一下,“浙江舟山。”
陈澍眉头一紧,脱口而出:“王秘书究竟在哪里?”
钟锦帆无语地翻出和王秘书的聊天信息,点开几分钟前王秘书才发来的语音条。
背景音乱糟糟的,似乎是鱼贩子用潮汕话正同人讲自己卖的鱿鱼品质多么好,王秘书的声音传出来:“我现在在南澳给我妈买鱿鱼。出发之前工作不都交接完了?陈校长那边有急事?”
陈澍摇摇头,暗笑自己确被情妇的事情所扰,白白犯了过度疑心病。
“舟山?他派人去那里做什么?谈商务?还是……”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开了个玩笑,“探望丈母娘?”
没想到钟锦帆摇了摇头:“他空运了五公斤鸡鸭牛羊肉还有刺身到黎珂家去。”
“……”陈澍不悦地抬眸,“我对他给岳父岳母送什么年货不感兴趣。”
钟锦帆续道:“我已经和舟山地勤方面取得联系,他送去的不止是食物,还有聂子旸。”
*
黎珂的突然造访杀了陆秘书一个措手不及。
在她认知中,此时的黎珂本应在宿舍老老实实和室友们一起打包好行李,等着她联络搬家公司上门,怎么都不该突然出现在总裁办公室。
巧合还是故意?黎珂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总裁办公室门锁密码又什么时候拿到的会客室备用钥匙?
这些问题全都来不及想了。
陆秘书火……不,光速从安全通道冲上顶层,破会客室门而入。
只见黎珂杵在墙角那一摞纸箱前面,呆望着手里一枚正下着雪的水晶球。
其余的箱子整整齐齐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只有其中一个箱子被打开了,内容物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