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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绝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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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陈澍最后摸了摸何霜的头发。
纯顺软塌的发丝紧紧贴着头皮生长，一如其主人的性格。
他最喜欢何霜即使受了委屈，也从来都往肚子里咽独自消化，从不会像老女人那样恃宠生骄，跟他大吵大闹。
好比此刻她就站在那里，飞快地侧身偷偷抹掉了眼泪，而后巴巴地望着他离去。陈澍胸口不由腾起一种亏欠感，暗忖等过几个小时发布会和庆功宴都结束之后，一定带她回家好好补偿。
两扇反射冷光的金属门吞噬了陈澍的身影，也终于隔绝了他与何霜彼此相望的视线。
陈澍没看到何霜脸上的笑容也如停留发间的热度一般消散。
片刻后，酒店经理做了个两手下压的动作：“大家都停一停，不用继续布置了。”
他几步来到何霜身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叠了三四叠，事先从预订记录本上撕下来的纸，手腕一抖翻在她眼前：“下单时间是昨夜，预订的是今早九点半——没错吧？”
何霜勾起眼睛假笑：“多谢你们卖力的表演，剩下的酬劳我这就打到你账户上。让他们去工作吧。”
她向那群服务生努努下巴。
刚布置起来的庆典装饰品又光速撤下，人们三三两两散去。
酒店经理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身体悄悄往何霜再凑了凑：“何小姐，我冒昧地请问……”
何霜睨他一眼：“拿钱办事，多余的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一会客人来了，叫两个口风紧，好奇心少一点的服务生来。只好事情办好了，钱有的是，你作为中间人我也绝不会亏待。”
*
陈澍自以为是将何霜引见给魏叔文认识时，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演技才饰演出无懈可击的初见感。
发觉魏叔文冷冷审视着她，她没有像私下里那样瞪回去，因为这不符合她在陈澍面前的人设。
她很清楚魏叔文也不过极力克制着计划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喜悦而已。
二十年如一日，他们都扮演着虚假的另一个自我，在颠倒的喜怒好恶里麻痹。
如果不是魏叔文很久前便开始谋划，刻意对身份和户口证件做了一系列修改，她和他的名字现在理应出现在同一个户口本的相邻两页。
尽管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也许会喊他一声——
爸爸。
这个被陈澍当作床笫之间情趣的称呼，在她心中却是只为魏叔文而留的净土。
何霜正是二十年前那位广东高官和柳姓情妇珠胎暗结的私生女。
生于母亲对父亲的算计，失恃于父亲对母亲的杀念，唯一能称之为家人的人是夹在她父母之间可悲可笑的接盘侠，真是讽刺。
她没有承袭父母任何一边的姓氏，而是跟魏叔文的母亲姓了何。
世界弃她如敝屣，唯独魏叔文给过她被珍视的感觉。
把她当作报仇的工具又如何？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能不做他人的工具？做个明明白白的工具人，反倒胜过浑浑噩噩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她敢说对陈澍十分了解当然也不是无中生有。暗中观察一个人近十年，精心设计了从初遇到进一步接触，最后成为情人的全过程，陈澍以为的一眼相中，不过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魏叔文把她打磨成一柄专对陈澍的终极武器，为了魏叔文的复仇计划，她什么都可以忍，也什么都忍过来了。
再脏再痛，也不过孤身一人，冷暖自知。
何霜缓缓褪下脸上的口罩。
相隔车水马龙的一条街，她和黎珂被一枚信号灯分列。
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她看着黎珂的感觉就像是身处黑暗的人迎着亮光揽镜自照，照出那个有幸站在光下的自己。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对你从没产生过恶感。因同一个人痛失至亲，接受同样的血脉宿命，就连推免榜上的排名都如此接近。
即使我那样阴阳怪气地故意激怒你，即使你那样干脆的掌掴把我打翻在地，我对你始终只有期待而已。
我担心你会在成长到足够与陈澍抗衡之前被他杀死，正如我期待着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找到我，向我走来。
四十五秒，短暂又漫长的等待。红灯转绿，大道畅通。
何霜停下单车，主动对快步靠近的黎珂伸出手：“我很高兴你主动联系我。”
黎珂板着脸看她，没有说话。
她有些悻悻，自己为自己挽回道：“毕竟我们之前有过许多不愉快，你会有所顾虑我也能理解。”
心里却有点小失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没想到黎珂主动抓住了她缩到一半的手，上下甩了甩，“这里不方便，找个隐蔽的地方说话吧。”
没想到黎珂才是推拉的高手。
黎珂的直球让何霜愣了愣，脸颊有些发热，立刻反客为主，紧紧抓住她的手：“凭心而论，作为敌人你还挺可怕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想与你为敌，合作愉快……”
她刻意咬重最后四个字，“黎、珂、同、学。”
丑陋吞拿鱼，黎珂与人密谋的老地点。
坐在黎珂对面，何霜不由得感慨：“我上次被邹飞派来，为你打阴阳倒钩还被你那么粗鲁地推了一大把。明明你对别人都是客客气气，唯独对我就如此粗暴，真够过分的。”
两人这回选的是微型窄方桌，对面不过一臂之隔。
黎珂闻言扬起手，何霜顿时条件反射地后仰躲开：“你、你……好好说话，不要打我。”
黎珂奇怪地瞥来一眼：“谁要打你？我叫人点单。你替陈澍一路从大学城骑到这里来盯梢，不饿不渴吗？”
“……”
点单过后，话题转入正轨。
“推免事件的时候，魏叔文没想到傅百城会横插一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如果有傅家介入，报复陈澍会比我们孤军迂回容易得多。”
可惜当时的傅百城对陈澍并不感兴趣。
从表面上看，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出于不打草惊蛇的考虑，魏叔文碰壁之后也就不再试探他了。
“我和魏叔文的想法不一样。”何霜把上半身压在桌面上往前微倾，紧紧盯着黎珂的双眼，坦然而直白，“我关注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你看待我的感觉也和别人看我不一样。我们这算……”
黎珂拿指尖敲敲桌面，打断她：“说重点。你提过的陈澍手里那份文件现在哪里？”
这转折也太生硬了。
何霜乜了她一眼，不满也只能咽下，跟着生硬地转了个折：“当然还在他手里。他行事谨慎，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能交给别人。退一步说，就算他被逼上了绝路，如果我不成为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也不可能交给我。”
王秘书已经离职，钟锦帆刚刚出局，苗重阳不堪大用。对手被一个个排除，剩下的就只有……
黎珂心领神会：“傅百城跟我提过她的来历。陈澍跟她有二十年的情谊，在你和她之间，你能保证陈澍一定选择你吗？”
何霜微微颔首：“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了击破他们关系的方法。”
她垂眸，眸光摇动。
不就是争宠搞雌竞么？她最擅长了。
……尽管她恨透了这种做法。
陈澍自认为两面彩旗各展一方互不相干，熟料这两个女人私下早已知悉彼此的存在。
战火从何霜匿名给高官遗孀发去陈澍为与她见面购置的公寓地址开始，一触即发。高官遗孀很快顺藤摸瓜，抓到了陈澍带何霜频频过夜的证据。
女人经过知天命之年，有太多东西已经看得透看得淡了。高官遗孀在年轻时的婚姻堪称人生一笔最优的投资，不仅从农村女孩一跃成为顶级上流社群的一员，还在丈夫去世后获得了常人一辈子也难以积蓄的财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耐人寻味。
她对何霜的存在自是极为不满，却没有对陈澍摊开说明，自己默默按下不表。陈澍对两个女人间的暗流涌动一概不知，这一点何霜经过接下来一段时间相处时对陈澍的观察便已明了。
陈澍陪她的时间变少了一些——是那女人有了危机感，想方设法拖住陈澍，不让他来见自己。既然对方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她也不必客气。
对方的弱点太明显了。
于陈澍而言，她没有超过情妇这个词，而她居然是爱陈澍的。
有爱故有所求，有所求又不得故偏执，偏执便会露出破绽，落于下风。
“恕我说接下来这句话。”何霜说，“你父亲怎么对陈澍，陈澍又如何回报他？如果我们之间有超过二十年的友谊，要我为你死都可以。但对陈澍那种极度自私自利的人，二十年又怎么样。”
她对黎珂的示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可黎珂对她那句剖白并无特殊反应。
气得何霜在黎珂走后猛拍了一下桌面：“哼！媚眼抛给瞎子看。”
……
黎珂当然不可能是瞎子，只不过她当下所有的敏锐神经都寄于和傅百城有关的事上，丝毫余裕都分不出来。
轻飘飘搁下一句“再见”，她堆起的笑容瞬间随背过身的动作整个垮掉。
“孙老师，”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天河城附近把我放下就好，我的朋友在等我。祝你参会顺利。”
吃了两头瓜的孙胜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把话堵死在喉咙眼里。
趁路口停顿的间隙，他腾出一只手来翻到钱包，摸索出一张卡摆在驾驶座与副驾中间。
“你拿着这个吧。”
黎珂想也不想地摆摆手：“我怎么能要老师的钱？”
“这不是我的。我查过了，境外支付免手续费，里面存的钱足够一个四五口之家全家游手好闲零收入不交医保又不停生着小病大病遗传病花一辈子。”
“……”
黎珂低下头，盯着那枚卡上的白金标志沉默。
孙胜利一面发动汽车，一面催促：“你收起来吧。要是我留下你却拿走这卡，他还不把我活剥了？”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缓解气氛，孰料黎珂没说话，车里安安静静的。
下一个路口，孙胜利特意扭头确认了一眼，那张卡已不在原位。不知是黎珂拿了，还是随车身颠簸落到了地毯上。
“他想和陈澍极限一换一。”许久，黎珂才慢慢开口，自言自语地说，“我才不让他如愿。”
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敲敲窗户，“我看见我朋友了。孙老师，再见了。”
最后三个字平平淡淡，孙胜利竟凭空听出一种永别的意味。他下意识摇下车窗，与不远处驾驶座的林悦相视一眼。
为了赶时间，黎珂连行李都没拿就坐上林悦的车走了。
所谓得道者多助。如同接力，微不足道的人们一点一点将黎珂送上最后的战场。
何霜躲在中山路大酒店的厕所隔间给她打电话：“一切顺利，陈澍已经把真正的文件交给我了。”
黎珂刚松一口气，又听她说：“但还不算完。陈澍有一次……之后放松防备对我提过，他找人把一份电子文档加密保存了。这次他给我的并不是原文件，而是加密后的存储地址。”
这就是陈澍所说的……多下了一步棋。
这步拖时间的棋在平日看似无用，在分秒必争的当下却成了致命杀招。
黎珂对着导航地图微一沉吟，“我先到中山路大酒店赴约。不管我手里到底拿没拿着证据，只要能让那个人相信我有，就什么都好说。”
“那你恐怕骗不到。”何霜皱眉，“太险了，那个人可不是邹飞之流，在□□办过公的人，不可能被你轻易糊弄。”
黎珂咬牙，“我当然知道不可能。陈澍拖时间，我也只是拖时间罢了。一边谈判，一边找人解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事已至此，绝不能踏错一步。
离中山路最近的网络安全中心建在Y大校园内部，此刻能救急火的网络安全高手……想来想去也只剩那一个。
黎珂挂断电话，额头已布满热汗：“林悦……”
“交给我吧。”林悦不等她说出诉求就一口答应下来，“为了你，为了傅百城那个衰人，我就去求求他好了。”
黎珂弯起苍白的嘴唇：“拜托了。如果找他不是最优的选择，你就别勉强自己。我还存着他的号码，我发还给你。”
林悦抬手揩去眼眶一点湿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的脸面？别说前男友了，就算杀父仇人我也要去。”
拦车杆升起。
车辆驶入中山路大酒店，何霜急奔至车门前，把笔管从敞开的驾驶座车窗递给林悦，转眼便目送林悦掉头差几公分擦着拦杆疾驶而出。
她握住黎珂未受伤的手：“九点十分了，他们已经到了五分钟。他们迟到就算了，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让这么多政商要人等你一个。”
黎珂轻声回答：“谁让他们做亏心事呢。”
交握的双手一冷一热，相互带动着颤抖。
与虎群谋皮，换了谁都必然恐惧。
黎珂一步一步，跟着两个服务生的指引踏进了预定好的房间。
一抬眼，便掠过左右数十张老奸巨猾的面孔，直直与坐在最主位的老人来了个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