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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突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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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浩,和三百万。
在黎珂看到“那样东西”后,几乎能够确定了。
自杀之下,必有内情。
从现场仓皇逃窜的神秘人,等在路口接应的汕头车辆,以及遗书里挪用社团款项的自爆式发言,黎珂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官方公开遗书的真实性。
她试探着向聂子旸提出这一猜想,立刻被对方否定:“Y大官方公众号公开的遗书内容确凿无误,遗书上只有死者的指纹,也通过了笔迹鉴定,确实是死者亲自书写。我看了数字栋楼道和天台的监控录像,可以肯定雷浩走上天台没有受人胁迫。目前看来,自杀的事件性质无可争辩,你没必要在这一点上纠结。”
他停顿一下,出于严谨补充说:“包括通话记录在内的其他调查还在进行,大概率不会推翻目前的结论。”
“挪用社团活动款的事呢?”
聂子旸遗憾地表示:“这件事的调查权在校方,警方的工作在查证完死者死因后就已经结束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只被允许确认浮于表面的事实,无权探究埋在深处的真相。”
电话两头都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黎小姐,”聂子旸率先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在怀疑雷浩是被胁迫自杀。我姑且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做了一些额外的背景调查,雷浩从前年九月到今年九月初连任Y大社联主席,今年九月中旬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后卸任。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尚不明确。”
雷浩担任过社联主席?
这倒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有权接触到几乎全部校内社团的活动款项。
单凭这一点,似乎反而足以佐证雷浩中饱私囊的可能性。不过若换个方向思考……
陈秘书推门走进来,黎珂暂时收住发散的思绪,向他点点头,指下书架上的一个文件袋,同时在电话里道了声:“谢谢你,聂警官。”
挂断电话,来自“王子”的微信消息跃到眼前:
内务检查,一地鸡毛,勿归。
紧接着又是一句:“齐裕和他们起了冲突。”
例行的宿舍内务检查怎么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黎珂紧锁眉头,像是要与宿舍的兵荒马乱呼应,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秘书把一叠挺括的纸张放入文件袋,插回书架里,探头朝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咋舌:“行政检查,这个时机?”
怎么连研究生办公楼都在检查范围内?
黎珂跟着来到门口向外看。十几个深色工作服的教职工把每个研究生办公室都进出了一遭,动静虽不很大,但也引起了少部分研究生的不满。一个女研究生追出来和某个检查员呛了起来,李孝凌出来打圆场,正好和看着这一幕的黎珂对上了视线。
几个检查员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靠着门立在教授办公室前的黎珂,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露出一种凶恶而急迫的表情。
陈秘书怎会看不出来,耸耸肩:“冲着我们来的?”
……是冲她一个人来的才对。
黎珂很感激他没有说“你”而是说“我们”,不得不说,陈秘书在细节上一直体贴入微。
检查教授办公室的氛围和检查研究生办公室的完全不同,那边是狂风暴雨,雷厉风行,这里是润物无声,轻声细语,还要巧立个名目:“老师们工作辛苦了,院领导派我们下来看看办公室还缺点什么?”
黎珂全程双手抱胸,冷冷地望着这群人用近乎敷衍的速度检查完了前面的一溜办公室,堂而皇之朝她直扑而来。
这所谓的“行政检查”,只是为了搜索“那样东西”而打出的幌子而已。
“孙教授在海外出差,办公室还没有装潢完成,最近出入的只有我和学院里的一位教研员。”黎珂堵住门口,“请便。”
她说着请便,却没有一点让位的意思,而是视线上抬,和领头的检查员无声地来了一场眼神厮杀。
检查员皮笑肉不笑,把她推到一边:“稍候。”
他们当着黎珂的面扫荡一样把两个立式书架上的东西翻得七零八落。留出两个人没什么事干,便把歪歪扭扭靠在墙边的三把椅子从左搬到右,又从右搬到左,装模作样地跟陈秘书搭起话来:“傅老师,要是缺东西尽管跟院长说,数院最不缺经费,办公室设施审批很快就可以下来的。”
陈秘书懒得纠正他们的错认:“有劳了。”
书架上的东西很快被一样样拿出来,翻开,从头到尾。黎珂的视线始终跟随着某位检查员,那人自然也注意到当抽出某一个文件袋时,黎珂抽动了一下眼角,不自然地低了下头,又迅速盯住那个袋子,似乎非常紧张。
掂了掂,里面是一叠纸张,完全符合上面的人对“那样东西”的描述。
——就是这个了。
那人放慢了动作,缓缓把文件袋展示般地转了一圈,满意地看到黎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其余检查员们停下动作。书架上所有的东西都搜遍了,看来上面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文件袋里。为首的那人故意笑着问黎珂:“黎珂同学,里面的东西你看过没有?”
黎珂双拳紧握着垂在身侧。一颗汗珠从她额前蜿蜒着划下。
她张了张唇,那人又把话头抢回来,嘲讽地:“诶,慢一点,别急着回答。你的答案最好是没有,否则的话——”他猛地捏住文件袋里的纸张,唰地拉出来,定睛一看。
“这是……”那人的脸肉眼可见地变青变绿,难以置信地翻到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整张脸越来越精彩。
陈秘书捂住嘴把脸转到了一边。他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一般也是不会笑的。
除非忍不住。
黎珂摊开拳头,擦了擦因为室内没开空调而热出的汗水:“我打印出来后就没有看过——所以,遗书好看吗?反正我打印了这么多份,你们要不人手一份好好拜读一下?”
……
为首那人歪着嘴悻悻带着人离开,黎珂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舒了口气。
陈秘书把耳机里傅百城的声音扩出来:“恕我直言,把往来账明细贴在三国杀说明书里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副典藏版铁盒三国杀的说明书除了封面和封底,中间每一页都用胶水贴满了社团往来账,免不得有许多粘不平整之处,鼓鼓囊囊,有心人一眼就能发现异常。
——雷浩恐怕正是为此而死。
还好黎珂早有准备,提前把说明书偷偷带出来让陈秘书运到了傅百城的办公室——当然不是y大这间孙胜利临时空出来的办公室,而是远在半个广州城外的总裁办公室。
黎珂小声问:“我在这里说话他能听见吗?”
陈秘书把一个微型接收器别到她耳后。
傅百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黎珂,这份账……”
黎珂突然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陈秘书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傅百城顿了一顿,轻声唤道:“黎珂?”
黎珂表情痛苦:“你别说话……”
她全身最敏感的就是左耳,偏偏傅百城的声音又低沉又自带磁感,在对讲机微弱的电流声加持之下杀伤力成倍增加。被他贴着耳朵说话的感觉简直……不能更酸爽。
他一开口,她就感觉一股强力电流沿着耳根导遍全身,后腰一麻,两腿跟着发软。
傅百城不知是在状况外还是故意的,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黎珂脑子“轰”地一下充血,用最快的速度拔掉耳机换到右边:“账目怎么样?对得上吗?”
“表面上看,就是几十个不同账户把钱打到同一个银行账号上,每次五千到三万不等,转账时间集中在九月和三月前后,最后一次转账是今年九月初,整整三年,总计三百万。”
今年九月初,正是雷浩因病卸任社联主席的时间点。
“收款账户的持有者是雷浩,那几十个账户我也让人查了,”傅百城从突然被迫放下做到一半的本职工作过来打杂的陆秘书手里接过一长串名单,“持有者名单一会发到你的微信上。”
黎珂的手机应声而振。
她马上打开社团招新时被人拉着强行扫码关注的几个公众号,找到对应社团的负责人姓名,果然在名单上都有对应。
也就是说,几十个不同社团的负责人每个学期都汇一次款到雷浩账上,汇的钱加起来足有三百万之多。
“但雷浩账户的余额却是……等一下,”傅百城对那头的另一个人说,“把手机给我。”
黎珂疑惑地看向陈秘书。
房间里并无第三人,但陈秘书还是用手括住自己的话音:“本来是没有权限查雷浩的流水的,但开户的那家分行高层都和傅总有交情,傅总亲自开口,没有不给的道理。”
耳机里响着傅百城和银行经理人熟练交涉的声音,又要听陈秘书说话,实在很难一心二用。黎珂费了好几秒才理解陈秘书的意思,“所以账户余额是?”
陈秘书:“零。”
那些人不惜大张旗鼓借内务检查的时机把她的宿舍和整个数院研究生楼闹得地覆天翻,就是为了找到雷浩交给她的那部分账目吧?
三百万,一条命。
黎珂垂下眼睑。站在十二栋角廊外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头脑阵阵眩晕,在炎热的空气里身体却发冷的感觉,比之前被人篡改了推免信息的时候更加强烈。
不知不觉间,她又站到光与暗的交界点了。
前一次是被人抢先扼住咽喉,不得不予以回击,这一次她却下意识地做出了保住账目的举动,无异于对校内某位……或者是某些高层的反叛。
大概有一根天生的反骨在她身体里呼吸吧。类似宿命的声音飘飘渺渺,隔着二十年的旧时光叫黎珂拼命地往前走,去前方浓重的黑暗中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