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宜说清楚 ...
-
钟意之和董以衡纵马远离百花山庄,翻过了一座大山,停歇在山峦间的一条溪流旁。
怪石飞瀑,苍松翠竹。
耳闻鸟鸣振翅,鼻间飘入绿树清新,眼观风光逶迤秀丽。
钟意之环顾宽阔的四周,翻身下马,吹了一声清啸,白马奔到溪边饮水。
董以衡见状,从马背上卸下食物,对黑马温言道:“形影不离的陪着你的白马妹妹。”
钟意之手持长剑,漠然沉静的立在一棵古老的柏树下,心事重重。
董以衡悄悄地瞧着她,她青色裙裳随风轻飘,整个人很澄澈空灵,她只是静静站着,面如琼玉、神似凉月、态若寒冰,周围明媚的景色都黯淡无光。
他的肚子很饿了,赶紧解开包裹,取出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先捧到她面前,笑道:“钟妹妹,你吃,还热乎着。”
钟意之只是淡淡一暼,依旧漠然的望向远方。
董以衡想了想,这只肥鸭太大,钟妹妹不方便啃,于是,他扯下一只鸭腿,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吃。”
钟意之冷淡的道:“我不想吃。”
“你不想吃鸭腿?”董以衡又扯下鸭翅膀,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想吃鸭翅膀吗?”
“我什么都不想吃。”
“你不饿吗?”
“你自己吃。”钟意之是饿了,一日不进食无妨,她忍受得住饥饿,她不想吃这嗟来之食,却没理由阻止他吃。
董以衡饿得难耐,忍不住吃起鸭腿,问道:“你为何不想吃?”
钟意之不语,他不会懂得何为骨气,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被人陷害、要挟之后,再向人要食物,与人相谈甚欢。
董以衡坐在她旁边的大石上,悠然的问道:“你不想吃,是因为你觉得这些食物是嗟来的?”
钟意之见他有自知之明,便说道:“对。”
董以衡认真的问道:“你不觉得它是我凭本身要来的?”
既然他不知羞愧,钟意之无话可说。
董以衡瞧着她冷漠的沉默,不禁心生触动,她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却没有苛责的要求他同样如此。他不想面对她的沉默,想要听她说话,说出她的心里话,攀谈的问道:“你觉得这种行为是丧失骨气?”
钟意之心生诧异,他分明都懂得,何故仍然为之?大智若愚?
董以衡慢悠悠的说道:“逞一时孤勇被杀是有骨气,还是嘴硬饿肚子是有骨气?”
钟意之自幼受到的教导就是意志强硬、威武不屈,不屑于阴谋算计,不说废话,兵戎相向武力上见分晓,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虚伪示弱,否则胜之不武。
发现她又是沉默,董以衡索性与她敞开谈心,笑着问道:“钟妹妹,你可是觉得我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确实如此,钟意之是觉得他贪玩怕死、不顾尊严,亦好色、好吃。她不干涉他,只管他此行往返的安危,回京之后对他敬而远之。因此,她更加要在武力上赢了陆麟,坚定的成为大将军去戍边保卫疆域,以免大董国在他登上皇位之后内忧外患。
董以衡问道:“钟妹妹,你可是觉得我的言行有损你的颜面?”
“每个人的言行只关乎自己的颜面。”钟意之冷漠的看着他,补充了一句:“你的言行还关乎国之尊严。”
董以衡眯着眼睛瞧她,问道:“当你拔剑相向在灭花朵儿的威风时,我是不是不应该担心你真跟他们拼杀而死,息事宁人的说我怕死?”
“不应该。”钟意之语声冷漠,她死而无憾。
董以衡轻轻地问道:“难道你不担心我的安危?”
“不担心。”钟意之确实不担心,因为她料定花朵儿绝不可能伤害他,其目的是设计让他娶敌国公主。她途中一直在思忖花朵儿此举的深意。
董以衡慢慢吃着鸭肉,道:“我在意你的安危。”
钟意之坚定的道:“不需要在意,今后都不需要。”
董以衡笑了笑,道:“我需要你的在意,今后都需要。”
钟意之沉默了,她今后当然会在意他的安危,只因为他是将来的皇帝,大董国的安稳、兴荣与他息息相关。难道他在意她的安危,也只是因为她是戍边的大将军,使国疆安稳?在她奄奄一息时,他的悲痛欲绝只是因为痛失将才?
董以衡望着她的沉默,笑着温言说道:“钟妹妹,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在意我的安危。我需要你的保护,今后时刻需要你的保护。”
钟意之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她只是负责保护他此行往返,今后时刻保护他的是他的禁军统领,她今后只能时刻保护他的国土。
董以衡吃了烤鸭之后,从包裹里取出甜果子,捧到她面前,道:“你吃。”
钟意之坚决的将身子一侧,拒绝道:“不吃。”
董以衡继续与她谈心,问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担心你在途中饥饿,而向花朵儿要了许多食物?”
他说怕死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要食物又是因为担心她饥饿?钟意之不可理喻的望着他,语气清冷的道:“你要欣赏一遍山庄景致也是认为我想欣赏?”
董以衡笑着摇首,道:“其一是因为备来食物需要时间,等着也是等着;其二是因为我想欣赏。”
他吃着甜果子,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想欣赏,是因为她的山庄中有许多宫廷中常有的东西,你不觉得很奇怪?”
“你觉得奇怪?”知道花朵儿是嫡公主董以容,钟意之不觉得奇怪。
董以衡想了想,笑道:“她交友广泛,也不足为奇。”
钟意之暂不揭露花朵儿的身份,回到京城之后进公主府一问究竟。想起花朵儿的计谋,她说道:“你回京之后不得向皇上提出娶陈二公主。”
董以衡好整以暇的问道:“为何?”
钟意之目光一寒,问:“难道你真有此意?”
董以衡笑着摇首,温言道:“我想知道你为何不准。”
两国交战近百年了,仇怨积深,他岂能娶敌国公主,这种想法就不应该有!钟意之的有生之年,誓要在战场上打得大陈国不敢举兵再犯。
等不到她的回应,董以衡温言问道:“担心你姐姐的皇后之位不保?担心你姐姐被她欺负?”
并非如此,钟意之刚要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董以衡不等她回答,想要听到她的真实想法,就迫不及待的懒散说道:“你若是那么担心你姐姐,不如和她一起进宫,能时刻保护她。或者,替她进宫。”
他的言语太过轻率,甚至于是轻浮,钟意之冷冷瞪了他一眼,随即纵身一跃,跃上山丘遁马蹄声望去,探查来者何人。
董以衡抿嘴一笑,心中微颤。
跃上山丘看不到来人,钟意之便遁声迎去,宛若风起,轻灵曼妙。
董以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翩然凌空,体以青鹤翩跹,姿似垂柳依依,韵似花瓣迎风,他一时看得痴了。
钟意之站在高处认出了来人,心情顿时复杂,跃回至溪边等着。
溪水潺潺,鱼儿成群逆游而上,骏马正在溪边悠闲的吃草。
不多久,一位灰衣男子骑马出现在溪流对岸,约摸二十岁,其貌不扬,愁苦之色就像是雕刻在脸上。
钟意之与他很熟识,他是季舟,是个孤儿,和她一起自幼在军营里长大,一起出生入死。
算一算时间,是在距今约两个月,胜仗之后她回京的前夕,他酩酊大醉的向她求娶,对她说:意之,退掉和陆麟的婚约,嫁给我。
当时,她懵怔了,觉得他是醉酒后的胡话,惊慌的拂袖跑开了。
殊不知,他此后不告而别,和她失散了两年之久。直到她和陆麟成婚之后去戍边,他独自千里迢迢的寻至,与她在一起率兵征战,直至她回京后被杀。
季舟看到她,大笑一声,笑声震山谷,扬声唤道:“意之。”
高声震到了董以衡,他望向涉溪而来的陌生人,不由得走到钟意之面前。那人体格健壮,鞍旁悬着一把漆黑的长刀,手里拿着牛皮酒壶,眼睛像太阳,浑身有一种让人有安全感的力量。
钟意之问道:“你为何在这里?”
季舟喝了口酒,舌尖发涩的道:“游山玩水。”
他求娶未果后不告而别了两年,钟意之记得他再次出现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游山玩水去了,难道他正在游山玩水?
董以衡见他们认识,且不是一般的认识而已,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季舟矫健的翻身下马,大方的拱手道:“在下季舟,在钟大将军手下效劳。”
董以衡感受着此人的阳刚之气,闻着此人身上的酒气,笑吟吟的道:“你来得正好,我有香喷喷的肥烤鸭当下酒菜。”
季舟豪爽的一笑,道:“太好了,我正有一壶新酒,公子可愿品尝?”
钟意之将话接了过去,问道:“季舟兄,你自己没带下酒菜?”
季舟道:“带了几个烧饼。”
钟意之道:“拿给我吃。”
季舟从马鞭里取出烧饼递给她,看她吃完一个烧饼又吃一个,便从马鞍里取了一壶新酒递给她,她仰脖饮了口酒。
见状,董以衡的身心一怔,她竟然唤他为兄,要他的烧饼吃,还喝他的酒,他们也太熟识了。
察觉到审视的目光,季舟拱手问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钟意之接道:“他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我护送他往返一趟蒙州。”
季舟恭敬的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董以衡笑了笑,随和的道:“不用拘礼。”
钟意之不希望季舟再不辞而别,道:“季舟兄,待我从蒙州回京,你把你会的剑法全教给我。”她要勤加练剑,和陆麟决一死战。
季舟略有犹豫,眸中隐现痛色,他本是决定要不辞而别,不愿意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钟意之凝视着他的不愿意,道:“我爹的旧疾复发了,你回去钟府,在我往返蒙州期间照顾我爹,也不愿意?”
“我这就回去钟府。”季舟无法拒绝她,拎着酒壶灌了一大口酒,纵身上马,马缰绳一提,骏马箭一般的原路返回。
钟意之望向季舟的背影,想起他们一起戍边的岁月,她的眼睛里泛起一层薄薄的雾。
忽然,马蹄声从不远处响起,她看向山腰处,是陈清晨纵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