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Volga

33、32.

　　1.时隔2年，我又打开了这个文件夹，写下这一段文字。这几年来，我时常有写几百字的欲望，但人渐渐懒起来，也失去了少年时期对生活与人生无限多的期望，这段文字便无数次胎死腹中。近年来，像这样不限主题又不功利的书写，多出现在节日和生日的社交媒体文案中。我趁着一些节日抓住珍贵的仪式感，记下碎片化的感想和思考，还有那些矫情又细腻的瞬间。
　　书写的欲望真是珍贵，它代表着勤奋、灵感、期冀与才能。而我的文字的价值，是对于我自身的价值。回看了在我二十多年人生不同时期写下的文字，我仍旧会陶醉于其中。它们代表着我对于“我”的认知与发现，和定格的记忆。它们是无数张废纸，也是我十六岁写下的矫情满满的“一约即定，万山无阻”，是我十八岁那年对于成年的思考，是我在毕业前一个人在江边品味过的落日，也是我在高考前夜，坐在高中教学楼前的秋千上安静地、浪漫地度过的某一分钟。这么多珍贵的感受，组成了我的思想与自我，它们使我不再觉得人生无趣，使我一腔孤勇地爱好过文学。在文学这条路上，我没有取得什么成功，也没读过太多书，我曾经只是那样热情又羞耻地记下诸多思索。在那些文字中，我弱化了“我”的存在，许多句子都刻意消去了第一人称主语，意图用这种行为将弯弯绕绕的情感暧昧化，更是为了避免近似于“文章还是自己的好”式的自慢自得，这会让我觉得羞耻。
　　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写诗。就算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同辈，在他们刺眼的文采下感到自卑，我也曾经写下独属于自己的文字。就算心中充满羞耻，我也曾经向高中的校刊匿名投过稿，试图在世界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痕迹。
　　从步入大学的那一天起，我便把自己困在了名为自卑和自认怀才不遇的漩涡里。这或许是夸张的说法，但我确实一度试图成为“优秀”的人。优秀的定义是什么呢？或许只有在真正认可自己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优秀的人吧。
　　阴差阳错地读了日文专业后，我也为自己定下过目标。那时候的目标有着明确的评分标准，也有着明确的方向。对于一名日语专业的学生而言，是获得某些证书、取得某些奖项，对于一名大学生而言，是考上研究生。
　　但对于“我”而言，我真正的目标是什么呢？这几年，我的诸多行为都以达成目标为出发点，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行事，但从本心上而言，我并没有走上独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或许那和我目前行进的方向不谋而合，但于我而言，真正的圆满，是本心与行为二者的共舞，是我想这么做，于是我这么做。这几年，我并不是带着抵触的情绪在日语和日本文学的路上走过来的。在学习的过程里，我也曾获得正能量的情感反馈，只是许多的瞬间里，我都会想起某些被我遗忘的东西，但我甚至遗忘了它们的存在。比遗忘更深刻的，或许是忘记了“遗忘”本身。
　　但我还是写下了这段文字，在某个困顿的清晨。最近我接收到了许多以“回忆”为主题的信息，其中包括但不限于b站某些博主以童年为主题发布的投稿；我论文中的研究对象的中心主旨；一夜风雪后，路上谁家庭院中披雪盛开的红色花朵。这些情景、这些瞬间促使我回忆了从前对于文字的感受，让我回忆起那些特定情景下的强烈情感，以及以文字描绘人生与思想时的快乐。我想，至少该书写一段文字，才不会辜负了这样的瞬间。
　　阅读自己曾经的文字，是自我认知建构的过程。学习日本文学研究以来，“告白”与“自我认知”一直是重要的关键词。正如许多人所说的那样，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与对青春的感受，在数年以后回望从前，我确确实实地有了许多崭新的感受。不论是嘲笑曾经的自己，又或是予以否定，那都是不同的自我在线性的人生中描绘的不同瞬间。曾经是过去的瞬间，对于曾经的二度体会，是当下的瞬间，也会是即将过去的瞬间。在时间这条河上刻舟求剑其实是一种挺有意思的体验，我总能有些对于自我的新发现。
　　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学校办了一场给未来的自己写信的活动。或许我也没有走上那时候畅享过的道路吧，但是十八岁的我会告诉自己，人生是一场旅行，如今二十有几的我也会学会接纳自己的所谓失败与偏航，再度写下：人生是一场旅行，请主动寻找你的未来。
　　2.
　　昨天打开b站的时候，搜索栏跳出了“年度总结”四字，于是我才惊觉，又到了这个时期来。
　　最近几年，每当年末的时候我都会挤出点勇气和时间写点总结性的文字，内容无外乎痛陈本年的堕落、抒发些无病呻吟的期待、配些乍一看有网红风的图片。
　　事实上，这一年更项目的创作总是会参照我各大常用软件的年度总结。今年我的b站年度总结关键词是“催眠”，相关数据的统计超乎我想象。但仔细一想，我的这一年确实都在围绕“催眠”度过。
　　前阵子和朋友聊天，我说：
　　昨天三天睡的。
　　朋友问：
　　哪个时区的三点？哪个时间段的三点？
　　我说：
　　忘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一年来，睡眠成了困扰我的问题。也许一开始是因为无法早起赶上某节早课，于是我选择了直接熬通宵上完课再回家睡觉，但那段时间时常有早课，于是作息紊乱一发不可收拾，导致我每天醒来都要确认：现在天亮了还是天黑了？
　　但后来更多时候，作息的紊乱更多是出于其他因素。相比于白昼，夜晚更能带给我安心感。在陌生的土地上生活，白天即使把窗帘拉上，太阳光也总会穿透进屋，提醒我现在世界醒了，我也得做些什么。课堂发表、论文、考试，一些在我看来何其惶恐的要事一刻不停地追赶着我，于是我选择闭上眼做白日梦，逃避一切。渐渐地，我在晚上难以入眠。在异国他乡，我没有结交新朋友的欲望，饮食和环境的骤变导致了我身心双重的水土不服。我的社交多在网上进行，这也加剧形成了我的倒反作息。
　　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夜晚是思绪发酵的温床，我漫无目的地思考，让废料填充我的大脑。想那首和某段记忆深度绑定的歌，想很久没尝过的料理，想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也由于这些思考过于跳脱，也导致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等到漫长的夜晚看见了曙光，我又惊觉时间的流逝，于是开始在b站搜索助眠视频，妄图借此入眠——这也是年度关键词“催眠”背后的直接原因。
　　不夸张地说，我有时候确实分不清当下是梦还是醒。从初中起，我开始一天365天每晚必定做梦，从无一天缺席，唯几无梦的夜晚要归功于褪黑素。一粒胶囊入口，闭上眼，再睁眼，窗外的景色就好像屏幕打开开关一样天光大亮了，期间毫无放电影一样的做梦过程。但也归功于梦的频繁，我总会梦到被我忘却很久的事物。从某个梦里醒来后，我和闹掰一年的朋友说开，那也是我反思近几年人际关系的契机。
　　我总是会去假设一条做出不同选择的路线：假如当时做出了其他的选择，会走向怎样的结局？纠结半天总算发现，即便是不尽人意都当下我也没有舍弃的勇气，因为我在失去的同时也在得到。世间哪有双全法？
　　写到这里，我开始揣摩失眠（又或说作息紊乱）背后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沉溺于遗憾和意难平，还是在单纯地怀念？
　　但后来想通了——归根结底其实是因为太闲了，没什么事干。残忍地讲，这篇闲话其实也是因为太过于闲，没有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才得以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