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暮还》逆雪红

83、第八十三回 原是故人求收留

　　随着宫女转身，古情刹诧异，煞退一步放开了她，眯眼道，“你...怎如此眼熟？”

　　眼前的宫女高她半个头，体量不算大，但体型比平常宫女稍壮一些，其面上高颧骨，脸颊下凹锥子脸，一双小小的眼睛笑眯眯的，并无半点被她呵斥的惊恐。就是点点黑色胡渣子布满了下巴，显得异常格格不入，甚至，说是怪异也不为过。

　　宫女侧身越过她，粗糙的手缓缓地抚过多宝阁上珍贵的瓷器，戏谑道，“怎么说，咱俩也算是有过过命的交情吧......这就把我给忘了？”

　　“与你？有过命交情？”古情刹嫌恶地撇撇嘴。她怎么可能与这种不男不女的人见过面，更不用说还有什么过命交情了。

　　“我不过刚来的仙度，自家人都尚未认全，你这贱婢在瞎说什么？”古情刹冷哼了一声，“莫不是你脑子傻了。赶紧给本公主滚出去，否则，绝不轻饶！”

　　那宫女回转身，浑身似散发出一股邪戾怨气，其眼眸半眯，气息阴鸷，“我好心饶了你一命，你非但不感谢我并遵守诺言，如今还想惩罚我？你当真要如此做。”

　　凶邪的压迫感致古情刹步步后退，看这来者不善的架势，叫她燃烧的气焰霎时熄灭，心生慌乱，“你要干什么？！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你喊呀！”宫女并不受她胁迫，继续道，“看是人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那道无所顾忌的身影越加靠近，手中惊现一支泛着寒光的匕首。

　　不，她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古情刹努力地在脑海里复盘着宫女所说的话，恨不得自己赶快想起来。

　　“别过来！”古情刹瞪着她，一边后退一边拿起桌上的砚台以做防身，“你...你是水千瑾的人？”

　　宫女一顿，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

　　“还不算太笨。”

　　“在仙度，除了她的人欲要我的命，还能有谁！”

　　轻轻一声哼哧，宫女继续道，“你可再说具体点，我，是谁？”

　　仙度，“过命”的交情......

　　古情刹脑海里的画面一闪，不可置信道，“难道...难道你是，乌荷？？你没死？！”那日他分明被王爷打伤并且坠入了深渊！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下来？？

　　乌荷低头一声轻笑，露出了那被然王打穿手掌的新伤，声音亦不再伪装，“怎么，希望我死？可我没那么容易死，失望了？”他转身坐在椅凳上，翘起了二郎腿，“为了你的承诺，我怎么着也得活着回来见你。”

　　相比一无所知地猜测，在知道了对方是谁后，古情刹反而觉得镇定了不少。

　　古情刹抬起下巴，不屑道，“那是我家王爷救了我，可不是你答应我的话，放过我！”

　　“我若当真要杀了你，你觉得他还有机会救你吗？”乌荷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顾自喝了起来。

　　他所说的话倒也不假，只不过，她宁愿相信是她自己与之周旋，才换得的片刻喘息。放过她的命，不过是他迫不得已吧！

　　二人都有彼此的思量，目前这个情况，也没有必要再在一件事情上钻牛角争论不休。

　　“然后呢，你便来找我了？”果真当时就被她说中了，只怕是在外头待不下去了才来找的她。

　　那么浅显的问题，她一个外人旁听几句都能看得出来，就他当事者迷，不愿清醒。人果然只有被逼到绝境，才会如梦初醒。

　　看此情景，他还特意冒着生命危险，伪装成宫女进宫来找她这个对手的女儿，当也不真是为了她的命来的。

　　如此一想，古情刹便生出了几分底气。她抬手整了下衣衫，昂首挥袖，高傲地上下打量了一遍乌荷的装扮，“宫中戒备森严，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弦子呢？”

　　明时雨到底怎么守的，竟然放了这么个祸害进来！到时候，她得找个罪名，叫她的好母皇惩治惩治他！

　　说到这里，乌荷的眼皮下垂，目光落在身上那一套宫女装上，顿时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片刻，终是控制住了理智，并未直接将杯子捏碎。

　　他一个众死士杀手之首，堂堂一门门主，何时有受过这等憋屈。

　　若不是为了要报仇！

　　“本主自是吃了易容丸。至于那些个弦子，多年争斗，早知彼此习性，随便放个烟雾弹，闹个小动静，他便追去了。”这有何难。

　　“宫中有你的人。”

　　“那是自然。”应承有人，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水千瑾的人，这宫里真正忠于他，信得过的人也不过只是那么一两个而已。

　　他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凄凉，混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一无是处。

　　“你不怕我告知他们，将你的眼线暗桩统统拔除？”

　　乌荷好笑地看着她，“你可晓得具体名单？”

　　古情刹老实摇头。

　　她是不知道，但她只要告知皇兄，他们便会去查了。

　　“你知道的事情，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吗？别天真了。”想来水珈霓还留着他的那些人，不过是为了不让水千瑾继续放人进去，现在只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届时再一举歼灭吧！

　　乌荷站起身，当着古情刹的面脱掉身上碍眼的宫女装。

　　古情刹当即抬手遮住眼，“你无耻！”

　　他无所谓道，“这不里边还有穿着衣服嘛，放心吧，我还看不上你呢！”

　　“你！”乌荷的话气得古情刹直接放下了手，这样她还对着一个亡命之徒顾什么礼义廉耻。

　　以她的美貌，谁人能不为她折腰？！算了，她也只愿然王为她所倾倒。

　　“哼，既然要伪装，何不伪装得像样点，弄个不男不女的样子，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来诡异之处吧！”古情刹毫无情面地讽刺道。

　　“没办法，这易容丸我自己做的，学艺不精，只能如此。”当初鬼司答应教他面魇制法，到头来他却跟女子跑了，只留给他一张配方。

　　他花费了多年才寻齐药方所需之物，可惜多次试验失败，也只得出寥寥数颗易容丸。效用时效虽比不上鬼司所制的面魇，但也够用了，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古情刹嫌恶地皱了皱眉，“你手上的伤还流着脓，那架子上有伤药，自己去拿吧。”

　　乌荷有些诧异地看了她半晌，才转身去架子上拿药。

　　“说吧，要我怎么做。”古情刹掀了一下置于腿上的衣袖，淡然开口。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身边没有可信任之人，与这个乌荷也不过两面之缘，虽然亦不可信任，但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她手中的刀，或挡剑的盾牌。

　　乌荷挑着架子上的药，拿了几瓶起来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拿着其中一瓶为自己上药。

　　“如今外头都是水千瑾的人，我只能先跑你这里来躲一躲。”

　　“到哪不是躲，非得冒死躲我这来。届时我让人围剿，你一样跑不掉。”

　　“啧。”拿着纱布的手闻言一顿，“你这嘴，跟你的样貌不符啊！”

　　古情刹不理会他的话，回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留你躲险。”

　　“为君王者，当一言九鼎。”

　　“可我现在还不是。”

　　“你既问了本主你该如何做，便不会置我于不顾。”

　　见乌荷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古情刹索性也不再反驳。

　　“本主跟随在水千瑾身边多年，知道的事可只多不少。当今陛下与其暗中争斗较量多年，迟迟未能拿下她，你以为她是吃素的吗。她如今不死，你日后便上不了位。不，有没有命在都尚未可知。”

　　古情刹心中一突，这乌荷说的是不错。

　　来仙度一路上有多惊险，她是知道的，现下就算安然到达宫中，都还不能全然保证她日后性命无虞。

　　水无愁带着一众手下终日忙碌见不到人，可见事态紧张，还不能放松。

　　“水千瑾现下不着急着要你的命，不过是为了制造有利于她的风向，等待时机。”

　　“就算要留下你，于本公主又有何好处。”

　　“你给我藏身之处，助我复仇，待我杀了水千瑾，你便没了后顾之忧。我们的方向一致，你只需每餐稍留些吃食于我，饿不死即可。”

　　“你不怕......”

　　“怕什么，如今不过烂命一条，死便死了，还会怕你给我下药吗？只不过，”乌荷的神色冷然，气息幽寒，“咽不下那口气！”

　　古情刹微微思索，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合适他藏身的地方。

　　要把他安顿在哪里的好？

　　乌荷抬手指了指顶上，“此处有阁楼。”

　　话落，他走向多宝阁，抬手摸向一尊梨花木瑞兽像上，使巧劲一转，咔哒一声，架边侧墙面好看的花纹顿时裂开，缓缓地分裂出一架木梯子，待梯子稳稳架好，顶上阁楼的四方洞口亦打开来。

　　“你怎知，这里有阁楼？”古情刹惊讶地看着乌荷，他倒是比她还熟悉这皇宫啊！

　　按道理说，他一介水千瑾的地下走狗，根本都进不来这皇宫，又怎会知道这等隐秘之处？

　　乌荷得意道，“不妨告诉你，于我之前，上一任门主神通广大，早便摸清了这宫中各处，并绘制了一张布防图。幸而本主早有防范，并未将它交给水千瑾。”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留不下你。”古情刹眸光一沉，冷冷道。

　　“不过一张布防图，你怕什么。我藏身你的地盘，命脉自然随你拿捏。待我除了水千瑾，此图自然会还给你，绝不外带。”乌荷严肃地看着她，郑重道，“我只要水千瑾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