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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引子:

      公元1374年春天,易北河的汛期迟到了一个月,混浊冰冷的怒涛席卷两岸平原,给数百年来经过苦心经营,遍布着农田、庄园和磨坊的北德意志带来了致命重创。但这仅仅是开始。洪水退去后,撒旦的下一件礼物如约而至。

      即使黑色羊皮纸片上残存的只言断语,也足以让今天的读者感到惊怖,它们由拙嘴笨舌的乡村教士——中世纪少数能用拉丁文书写的德意志人——记载,很多词句还没有写完,作者就不祥地消失了。

      “……铁匠死了,没有人敢为他下葬,晚上老鼠咬穿了尸体,这些老鼠迅速繁殖”
      “村民烧死了两个女巫,其中一个70岁,满脸烂肉,她们路过的前一个村子人全光了,恶灵和瘟疫跟着女巫到处蔓延”
      “多尔神父的临终弥撒……庄稼完了,没有病死的人正在饿死,村庄在消失……吕贝克有人来买走两个十二岁的姑娘,她们的兄弟得到一袋小麦麸,但当晚就被打死了。”

      充斥地狱气息的阴沉记录与绝望的胡言乱语中间,有一片羊皮纸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纸上的字迹很少,然而书法优美流畅,截然不同于常见的僵硬的加罗林体,不过读者的兴趣完全在它的简短、完整、肯定的信息:

      “人间的国王被谋杀,天上的国王就将震怒倾泻到大地上。”

      1.

      青葱的山谷在初夏的傍晚中舒展着慵懒柔嫩的姿态,河水幽深宁静,把半个暗金色的天空倒映在她不动声色的水流里,岸边肥腴的黑泥已经长出了大片葱郁的石菖蒲,而丁香花就在对岸山坡上怒放。

      一列车队在山脚蜿蜒出现,这时金色的夕阳正在坠入山谷,绚烂霞光洒满了他们遥遥可望的古老隘口,车队头马,一匹雪白的立窝尼亚牡马,忽然呆呆站住,甩了甩尾巴,随后低沉的长嘶击碎了水晶般的宁静。

      “阿尔弗雷德,该死的,马怎么了?”
      一个金发少年骑士从车辆中间小心地策马绕过来,“我告诉过你他的马掌早就松了。”
      “你的宝贝马没事,文森。大概是这花的味道……阿嚏!我也要过敏了。”
      “过敏?我看你是要发情,一路魂不守舍,真该让科隆大主教把你活埋了!”

      被取笑的少年阿尔弗雷德面庞瘦长,鼻尖有几点浅色雀斑,“我不用再提醒诸位,帝国的——”他捏起嗓子,惟妙惟肖,“——贵族,天上王在尘世的——仆人,是什么带来了洪水和瘟疫,是贪婪和□□!是谁引诱妇女背叛丈夫......贪婪的、□□的城市,所多玛和俄摩拉的命运在等待你们——”

      脚夫们哄堂大笑,阿尔弗雷德模仿的科隆主教,在新落成的大教堂里刚刚举行了升天节大弥撒。

      “阿尔弗雷德,很有趣,但是够了。”

      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疲倦,平和,然而不容违抗。阿尔弗雷德张口结舌,文森忍住笑,在马上俯身向车窗请示:“大人,费尔德堡关口就要到了,我们现在挂旗徽吗?”

      卫兵反复打量羊皮纸文书,尽管不识字,他依然把每一个字母看得很仔细,特别是末尾一栏巴伐利亚公爵、萨克森公爵、勃兰登堡大选帝侯以及波希米亚国王联名的印鉴,几只大同小异的双头鹰和狮子新鲜清晰,呼之欲出。

      “我没记得接到过命令”。
      “伙计,你的记性真不怎么样——”阿尔弗雷德不客气地抢白,指指货物与车厢上飘扬的红白相间的旗帜,“汉萨自由市,免通关税免检查,上个月我们刚路过这儿,那天你可没这么啰嗦,怎么,喂,”他挤挤眼睛,“上次那但泽妞儿没搞定?”

      文森把阿尔弗雷德一把推开,文森与同伴年龄相仿,但明显高半个头,在他愿意的时候,他是个风度文雅的年轻人。“好啦,我的朋友”,他向士兵伸出手,一枚铸双桅帆船图案的崭新金币闪闪发亮。“愿上帝保佑你!”

      “这次不行!拦住他们”驿站长从垛楼上向他们舞动双手,斑白的胡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花栗鼠。

      卫兵悻悻缩回手,文森和阿尔弗雷德对视一眼,慢慢按住了剑柄。

      "上帝也保佑你,亨顿先生,”马车门吱呀一声,有人探出身来,黑呢斗篷风帽压得很低:“让那孩子收下吧。我们来谈谈好吗?”

      ******

      一百年前,连通基尔盐市和吕贝克的水路尚未因为运河开凿而彻底贯通,北方河道的水运也远没有如此繁荣,勃兰登堡公爵查理很有先见之明地修筑了费尔德堡隘口,并且在河道旁铺设了一段不太长的驿道,这段驿道成了日后贯穿易北河平原的运输道路的雏形。波罗的海运来的青鱼和呢绒,经过吕贝克、不来梅和汉堡,装上内河漕船来到这里,转陆路分散向德意志腹地;而食盐、铁器、啤酒则源源不断取道易北河,集中到繁华的自由城市。

      几十年来,尽管眼红的诸侯们纷纷效仿,在沿岸开设关卡,费尔德堡的地位依然无可动摇。除了商旅,马戏班子、游吟诗人和妓女们也是这里的常客。勃兰登堡公国的收入,将近一半来自费尔德堡税卡,然而历代大公都谨慎地控制着它的规模,防止农民混杂在商队里,逃往北方无法无天的自由市。

      文森牵着松了马掌的头马走向城门下的铁匠铺子,没有搭理一个波兰姑娘抛来的媚眼,阿尔弗雷德回赠她一个快速的飞吻,女孩轻佻地大笑起来,用波兰语对同伴叽咕了一阵。

      “文森,你简直是个天生的教士!”阿尔弗雷德抱怨道。
      文森横了他一眼,阿尔弗雷德作个鬼脸。他们在一起长大。文森比他更有吸引力,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可是并不生气。

      铁匠正忙着给另一匹马拾掇蹄铁,他们不得不等着。文森立刻被这匹全身乌黑油亮的骏马吸引住了。
      “芬兰种?”
      铁匠抬头看着他们,目光里全是瑟缩和惊恐。
      “怎么,谁的——”

      话没说完,文森感到背心被硬物抵住,他想去抓武器,还没来得及碰到剑柄,就被剧烈的力量甩了出去,几乎摔倒在地。文森只用了片刻就清醒过来,拔出佩剑一跃而起,但阿尔弗雷德拉住了他。
      “别急,他是个当官的!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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