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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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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白依的意识仿佛许久没有上油的老式机械,怎么转都转不动。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许岷的错题集:“下午高数答疑,我们去问老师吧……”
许岷得意地笑:“居然有你不会的题目,总算难住你了。”
沐白依胡乱地“嗯”了两下,红着脸,难以启齿地开口:“其实……我坦白!我的数学基础,你也知道的,所以之前暑假恶补了一下,想着笨鸟先飞,总能让你刮目相看的。”
许岷勾起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小笨鸟,现在飞不动啦。”
沐白依老老实实:“认怂,飞不动了。”
借用这个理由她搪塞了好一阵——
“我思考了很久,学业规划其实挺重要的,不同科目之间也分轻重缓急。我不能为了争口气,就把精力全花在并不擅长的非主干科目上。下学期要加专业课了,高数和英语,我应该适当放一放。”
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孩,为了向暗恋许久的男孩证明自己,居然逼着自己提前学完了高数课程。得知真相的众人唏嘘不已,对耗尽内力、一心放飞自我、不想再碰任何数字的沐白依也表示充足的体谅。
只有舍友宋雨澄直言不讳。她以探讨的姿态请教沐白依:“是不是谈恋爱的人,都会间歇性智障啊?”
沐白依小心地问:“我……最近很智障吗?”
宋雨澄想了想,又改了话锋:“分人,分时段。之前你跟许主席对话一直比较正常,跟归老师就……”
猝不及防一阵心慌,沐白依不知怎的,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是吗?!你觉得我跟归翎的对话很智障?!”
“那都是因为他就是个智障啊!”
宋雨澄心悦诚服地拍掌,沐白依则在她离开后迅速捂住口。
这语气,活脱脱江雨扉上身……
雁过留痕,江雨扉虽然走了,但沐白依暗搓搓旁观过的那些思考模式,在脑海里居然有迹可循。
这算不算现实赐予的一个大惊喜?
虽然对她来说,大部分解题方法太过高阶,很多一步到位的思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歹她也算全程参与了听课,文科类的高数卷难度也不高,江雨扉无形中的指点已经足够她飞升。避开旁人暗下苦功一月,出考场一对答案,居然也蒙对了八.九成。
此外,原本就比较擅长的英语和专业基础课程,在江雨扉另辟蹊径的思路下,她觉得自己没准能考满分。甚至看待日常的人和事,沐白依都发现自己比从前通透了很多。
如果说之前沐白依智商六分,江雨扉九分,那现在,前者将将可以攀上七分的平台。
这是梦寐以求质的飞越啊……
鲜少尝过冒尖滋味的沐白依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中。
一切越来越好了……
刚开始沐白依真是打心眼里感谢江雨扉。她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抽空去一趟江雨扉的墓前好好拜祭。这念头在她脑中盘桓了好久,直到来自归翎的电话响起。
归翎:“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沐白依:“学校帮定了下周的火车票。”
归翎:“哦,那返校日期定了吗?”
沐白依:“嗯,抢了四天才抢到两张元宵节当天的票。”
归翎:“春运抢票是头疼……那算了,本来打算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趟她老家的。那等清明再说吧。”
沐白依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别扭。
归翎一定是跟江雨扉站在一边的,从前他对她好,而现在躯壳里的人换了,他还可信吗?
江雨扉的坟,真的非去不可吗?
如果她已经在那里等着呢?
最晚归来的宁岸洗漱完毕,熄了宿舍的灯。沐白依合上眼,怀着一丝愧疚,她决定必须跟这两个人断得干干净净。
————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江雨扉陷入长足的思考。
她反复回忆着加入项目组后,接触过的每一份文件、捕获到的每一个相关词汇。
和归翎同处一室的第一晚,她用“克隆”这个词成功吓退过他。事实上,这并非突发奇想,读博的这一年里,与“克隆”相关的概念并不鲜见。
吴教授的夫人是生物专家,夫妻通力合作捣鼓出不少跨界突破,数次联名在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江雨扉在国内就听过这一对跨国CP的美名。后来江雨扉经常以“实验品”的身份在生物试验室里出没,吴夫人每每看她的眼神——主要是看她脑袋的眼神——欣赏和欣喜满得快要溢出。
江雨扉听见她私下称赞过:“这副大脑和我们的芯片,简直是天作之合!”
现在江雨扉领悟到,在她出现以前,并非没有其他实验者,但要么排斥严重,要么丝毫不起作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实验品,多留几个备份,也在情理之中了。
她主要琢磨,克隆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的。
植入芯片后第一次测试成功?还是她在X国宣告死亡后?
她想象着如今这尊完美无瑕的躯体,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开始,指数分裂、生成组织、初成雏形,再以超出正常人体生长几十倍的速度,在短短一年甚至几个月内,长成她现在拥有的模样。
她毫不怀疑,这世界上还有更多待唤醒的“她”。
三个,十个……搞科研的谨慎第一,备份一百个,也未尝不可呀……
江雨扉摸摸头顶。芯片已经植了进去。这番穿来穿去的原理已经超出了已知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她只能假设,只要灵魂完整,克隆的备份们又插好芯片,她就可以一个肉身一个肉身地穿一遍?
杀不死的江雨扉?
想到某个不知名的地下藏着一排盛满培养液的容器,里面装着一模一样、毫无生机的人偶,江雨扉咯咯咯地笑了。进来送饭的师兄被笑声吓了一跳,迟疑地放下盘子。
江雨扉歪着脑袋看他。她想起被囚禁的初期,每个前来看望的人都不可思议地说:“你认识我?”
她现在明白了他们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并不单单是死而复生的惊惧,更多是对“怪物”的好奇。
江雨扉开始规律的撞墙。果然送菜的人开始日常劝导:“别撞了,撞坏脑袋——”
“没关系,反正还能换一个。”
来人脸色刷白。
————
“老师,您没想过,还能带着记忆克隆吧。”
江雨扉的手无意间抚过头顶。吴教授微微一动,嘴唇蠕了蠕,竟没有说出一个字。
有戏!
坠亡后,她的魂魄没有第一时间穿越到克隆体里,而是在外飘忽了三个月——这意味着,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契合的肉身可以使用。
联想到沐白依那个连名字都跟自己如出一人的表姐蒋雨霏,江雨扉断定,那原本是一个最理想的着陆点。
与归翎的那晚,她的的确确死了,并且魂魄一时找不到契合的附着点,直到三个月后蒋雨霏濒死。只是蒋的遗体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或许身体机能无法支撑复活?),这才强转到门外哭哭啼啼的软弱小表妹身上。
而如今克隆体启用,有了更好的去处,灵魂便放弃了沐白依,改投实验室来了。
想明白这些后,江雨扉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研究过头顶的疤痕。头皮上痕迹浅浅,比上辈子愈合得更好,黑发也长得紧密茂盛,显然芯片在幼体时期便已植入。
活下来了。还挺活蹦乱跳。很好。现在新的麻烦来了——怎么出去?
“江雨扉”这个身份已经彻底注销,她身为非法克隆体,比那些偷渡的黑户还要黑户。更何况她太了解自己的导师了,吴教授的研究进行了这么多年,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牵涉到太多地下交易,即便他善心大发自我超度,支持他搞项目的金主们也不会同意他放她走的。
要不……劝他再培养一个全新的克隆体?不带记忆、纯纯白纸的那种?
“老师,其实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是怎么知道克隆的?”
江雨扉一秒改话锋:“我——听到的。”
吴教授眯了眯眼。克隆体只是大脑保持昏迷,但各项器官机能都运转正常,操作过程中捕获到一些信息,清醒后加以分析,确实可能得到正确的结论。
更何况江雨扉这样聪明的脑子。
江雨扉静静看着一位科学家不迷信的属性弊端在此刻暴露:他们一旦遇见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短时间内便很容易被一些看似很有科学依据的理论说服。
事实也的确如此,此时的吴教授比平日里容易忽悠太多,即便他并不认为记忆克隆有效——说不定她大脑里的这些记忆信息也是这几个月里捕获的呢?
自我推导的潜意识说服了他。他认为这个克隆体还是一张白纸,只不过搬运时不小心落了几个墨点。
笔误而已,很容易弥补。这个结果令他有些意外,却也更满意了。
“这样也好,既然你保留了部分原始的智慧,原本计划的后期训导就简单很多。你可以正常生活,提出所有合理的需求,只要在实验的观察范围内。”
“——惟独性!性不可以!”想到年轻人一时的放纵险些毁了他多年的研究成果,吴教授咬牙切齿地追加一句。他没有立刻注意到,当他在脑中将那个已经记不清长相的年轻男人大卸八块时,对面安安静静端坐着的江雨扉,表情渐渐有些游离。
“老师,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老师,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吴教授陡然警觉起身。
“老师,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
江雨扉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突然死机一般轰然倒地。
同一时间,屋内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