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同人]枕边集系列之噩梦篇》破军星子

1、上

　　——你明白身陷泥潭的感觉吗？
　　那种什么都没法做的无望？
　　我就曾经处在这样的底层，胸口被压上厚厚的大石，无法喘息。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这样了。

　　点“保存”键，男人合上笔记本电脑，“呼——”无声的吐纳，好像想藉此把胸中郁积的浊气全部荡涤干净似的。瞄一眼书桌，电子时计正在12跟2之间夹成一个小小的角度，已经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了。
　　他站起身，揉揉僵硬的后颈，关灯，走下创作用的小小阁楼。

　　卧室里，夜晚的混沌正笼罩着床上的阴影。男人过去把蜷成一团的棉被球扒开一道缝，规律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妻子这个时候显然已经睡熟了。他笑笑，径直去关上还敞开着的窗户。五月的枫林还是青色的，在月光与夜风下翻出银白的叶浪，夜晚的枫林其实也很美。天气好像真的有点热了，虽然是晚上，让风就这么灌进来也不会觉得冷，夏天，快要到了。

　　——未得？
　　身后传来动静，男人回首，发现妻子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瞪大了眼睛抱着棉被坐在床上。
　　未德愣了愣，奇怪的问：
　　——老师？好像忽然清醒过来似的，随后又赌气的往床上倒去：
　　——哎哟，真讨厌，这该死的天气，热死了。
　　说着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看睡不着的女子小孩似的举动，男人宠溺的笑笑，过去再次帮她把被子扒开，露出脸来。只见未得紧紧的闭了眼睛，扭过头去。
　　——既然热还裹那么紧，你是乌龟还是蜗牛啊？
　　有些好笑的说。
　　——几点了？
　　——两点。你好不容易能睡个整夜，快睡吧。
　　——你写完了？
　　——对。
　　——……睡吧。别吵我了。
　　嘟囔着转过身去。
　　哪有吵你啊，男人在心里不服气的念道，不过还是替她把被子整整好，拨开窝在脖子里的发丝。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
　　两个人，隔着两层被子并肩躺在一起，头挨着头，鼻息连着鼻息，感觉是这样亲密。床好像忽然成了独立于这世界上其他东西的一叶扁舟，而舟上的两个人命运共同，仿佛成为了同一个个体，这种忽如其来的力量，让人觉得分外踏实，分外安定。
　　人活着，好像就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位另一半才对。
　　剧作家徜徉在满满的幸福感里，渐渐模糊了思绪。

　　——老师。
　　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未得的一声轻唤，让卢建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
　　悉悉嗦嗦了半天，伸过来一只小手，慢慢抚上他的鼻子，眼睛，带有胡渣的下巴。
　　——喂？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她不理他，继续在他脸上的捣蛋。
　　她的手有点凉，也有点潮湿，不太温柔，只管一味胡乱的在他脸上莽撞着。
　　他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些什么。他拉下那只在自己脸上造反的手，掀开自己的被子邀请着：
　　——丫头，要不要钻过来？
　　那丫头咧开嘴，很干脆的挪了过来，在他怀里自觉的调整，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
　　搂上她的腰，卢建泰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行了，别折腾了，睡觉的时候就要老实，什么也不用想。
　　他的话好像魔咒似的起了作用，未得听话的闭上眼睛。今晚一直萦绕她的那种烦躁感忽然不翼而飞了。

　　结婚半年。第一次发现妻子晚上睡不好时还是秋天的事。
　　也是这样一个半夜，他结束写作后回到卧室，发现在渗透着凉意的秋夜里，她的额头上竟满是汗，皱着眉，一副睡得十分不安的样子。他吓了一跳，以为她发烧了，用手试试她的体温，还算正常。他赶忙叫她的名字。然后她醒来，满眼的迷茫在看清他的时候变为如释重负。嘟囔着说是做了噩梦。
　　即使当了作家，嫁为人妻，郑未得当年炸弹似的火爆性子收敛了不少，她从本质上来说也不是个柔软的人。象这样偶然显示出的软弱并不常见。而对于她一直以来的兀自坚强，他却是自始至终怀着一份疼惜的。于是那夜他抱着她，她说不想睡，两人便隔着窗子看了一整晚星星。
　　一开始他没问过她的梦是什么样的，可是后来陪她看星星的次数多了，从仙后座一直数到猎户座。他还是忍不住开始好奇，她的心中到底住了什么样的梦魇，让她愿意放弃作家比金钱还宝贵的睡眠时间，而宁愿抱着现实世界不愿撒手。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拖着她聊天。有时候他即使自己很困，也会一边毫不犹豫的打呵欠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往往说着说着就有一个人会率先睡去。如果是她先睡着了，他就会撑着头看她睡觉的样子，她有一年到头都不会消失的黑眼圈，仔细看眼角也开始有小细纹，可是睡着的时候喜欢微微的嘟着嘴，像个孩子。他看着看着，总觉得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开心，到最后会发现自己睡意全无，一夜无眠到天亮。
　　他想，她或许知道，自己真的是很爱很爱这个女子。爱到想要分享她世界里的一切，爱到想要她所有的记忆里都有一个叫做“卢建泰”或者“卢健忘”的印记。
　　当他们这样夜晚里窝在床上聊天成为一种默契或者习惯的时候，说一些过去的事的次数就渐渐多了起来。
　　卢说未得你讲你以前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未得说哪有什么好听的，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再说你不是听度奉他们讲过了？
　　可是我比较想听你自己说啊。
　　聊天的时候她总是个乖顺的女孩，于是未得零零碎碎的讲些以前的事。
　　她说小时候爸爸虽然经常跟妈妈吵架又老是喝醉酒，可是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跟姐姐带些小礼物回来。有时候是彩色的蜡笔，有时候是很高级的寿司。那时候家里的情况还很好，爸爸很大方也很疼她们。所以姐妹俩每次最期待的，就是爸爸谈成生意回来。
　　夏天的时候她们会回到乡下爷爷家去避暑。爷爷家是当地的大地主，种着成片成片的葵花田。夏天里花开了满山遍野，小孩子们便被放了在田里自由自在的奔，累了就躺倒在地里。向日葵的花开的高高的，在幼小的眼中，好像跟天上的那个太阳并排在一起。满世界的太阳，亮堂堂，心也跟着亮堂堂。
　　那我们明年也砍掉一片枫树，我们来种葵花吧。卢提议着。
　　逗乐了未得，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可是属于郑未得的快乐童年好象很有限。笑着的郑未得讲这些的时候，卢总是觉得自己是在看着她心底的忧伤。他知道一定有一些伤痛，她不曾出口，所以他无法触及。可是他还是想替她扫去梦里那抹阴霾，让他的大女生过得真正快乐又坚强。
　　他想，即使她不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可是事实是，他真的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