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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死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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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吾照着路观图,不知不觉距离鸿都越来越远,来到郊外一处荒无人烟的小山丘。他根据图上的地标,仔细对照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就阴森诡异的地角儿,把个字条撕得粉碎,顺着风势向天扬手。
要说一点儿不打怵,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眼下对方再三说明,只可一人前来。选在这种地方,万一真有个陷阱诡计,跑都没处跑。子吾不由得在心里泛嘀咕,虽说凤语找一个老乞丐来递字条,约他单独见面,怎么看这事儿都有些反常。不过,在他眼里,这女子就没正常过,天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儿。
距离地标越近,子吾越是小心谨慎。他先是在外围查看了许久,一手按住雪里鸿,一手护在身后,磨磨蹭蹭进入林子。
就在子吾来到林中深处的时候,四周突来一道洪亮的人声,“当真敢孤身前来,我倒是小觑了你。”
只闻声,不见人。子吾立即打起十二万分警惕,对着空气言道:“别藏了!本少知道来的人是你,百里无衣!”
话音甫落,一道黑影由天而降,正是百里无衣,他瞥了子吾一眼,“那你还敢来?”
“只为一个事实!”
子吾刚说完,看到百里无衣猛然一举掌,他立即将长剑横在身前。脑中思虑这一关要怎样过?子吾不知道百里无衣实力到底如何,但他很清楚自己没什么实力。陌生的地角儿,想要投机取巧都困难。
“我只出三掌!顶得住你就能听到想要的讯息!”百里无衣冷冷地开出一个条件。
子吾心里很清楚,对方这是摆明了要置他与死地,可想来想去,除了拥有一张相同的面容之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它瓜葛。
百里无衣见子吾犹犹豫豫也不作声,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还是你想要个痛快?”
“三掌,来!”子吾心一横,不就是三掌吗?那么多年被折腾惨了都没死,说不定这次也能顶过去。他心里更希望玄影能来救上一救,然而,百里无衣明显是经过周密计划,说不定玄影亦中计被困,分身乏术。
见子吾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百里无衣冷哼一声:“哼!无需一副束手就戮的样子,我给你拆招的机会!”
子吾闻言,刚燃起一丝希望,紧接着胸口毫无防备中了百里无衣一掌。受掌力后劲儿影响,整个人甩出一丈远,五脏六腑好似在体内进行了大搬迁,疼得他全身不住的颤抖。子吾这才知道,两人之间的悬殊,比预想中还要大,他根本无法看清百里无衣如何出手。
“可知道有多少平凡人家,因这一副皮相而遭受满门血洗?”百里无衣语气冰冷地质问。
倒在地上的子吾,消化着莫名其妙的问题,明明是上阳城遭劫,关别人什么事?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一手拄着雪里鸿,好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抬首,眼角余光就看到对手已经来到他面前,起手又是一掌。
“呃!”子吾一声痛呼,从百里无衣的神情来看,好像跟他有什么杀亲血仇似的,一掌比一掌狠,他已经清清楚楚听到自己骨头断裂地声音。
“可知有多少莫名遭劫的孩童,为这同一张脸葬生在地狱般地铸练之下?”
又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砸下来,“继……继续……”子吾怒视百里无衣,咬牙站起身。面对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唯有虐杀对手,才能带来精神上的刺激与满足。是以他必须站起来,要让对手得到想要的,或许会有可乘之机。
当第三掌加身的时候,子吾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脑中嗡嗡不断的闷声,察觉到身后坚硬与湿黏,他开始庆幸百里无衣这一掌来的好,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死得不是那么窝囊。
“纵使是一般无二的皮相又如何?总会留下一些与生俱来,无法泯灭的特性。”耳畔飘过百里无衣的一句话,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多了几分对人性的无奈。
子吾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他想表示赞同,却已无力言语,只能用点头的方式来表达。身上的伤痛,令他忆起儿时无数个夜晚所遭受的苦楚,那可是比这还要生不如死啊。子吾目视前方,眼神涣散,他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逐渐走来,想起那一只将他拉出地狱火海的援助之手。一阵刺痛,激起一丝求生意志:“三……三掌……已过!”
百里无衣的掌式停在半空中,仿佛听进去了,看似赞同地点点头,却在看到子吾明显松了口气的时候,倏然一拳砸在其胸膛,脸上浮现得逞的奸笑:“哈哈哈哈!你太不了解百里无衣,就如同,你从未相信与我有任何关系。”
“你错了!”看到对方状似癫狂的模样,子吾不屑的瞥了一眼,趱足了力气怒声反驳,又缓和了一会儿,说道:“咳咳……初次见到王座一旁的你,确实让我以为……是吾兄。但真正与你有所接触,方知是个错误。”
子吾说道这里,眼光随之黯然,摇手苦笑一声,扯动一身的伤痛,立马一阵呲牙咧嘴,“咳咳……即便如此,本少仍然尽心尽力寻找方法,企图恢复……你失掉的过去。不过……”他突然住声,正视着百里无衣,“现在看来,已经都不重要了。”见其面上褪去几分怒意,继续道“若这一切由我而起,也只有这区区一条小命,希望能够消抹你心中的仇恨。”
静,静地没有了虫鸣鸟叫,静地让人窒息,静地子吾慢慢垂首,如同睡着了一般。
“可有遗言?”百里无衣一句平淡地询问,打破寂静。
负于身后的左手从未离开圣檀骨壶,此时亦不例外。子吾再次抬首,凝视着天空流云,记忆回到与玄影初识的那日,想起那一句无心的玩笑即将应验,他反倒是有些期待,唇边绽开微笑,语气中万千感慨:“死得太过孤单。”
“并不会!那黑小子,想必已经在下面等你多时了。”百里无衣说罢,嗖地抽出长剑。
一句话,粉碎了子吾心中最后的希冀,一道泛着寒光的剑锋,眨眼以至面门,他阖眼不去看那剑锋,心底里道一句“哈,你也有食言的时候?这笔帐可以下去慢慢清算了。”
“砰!”意料之外的兵刃撞击声,来得是那么及时。子吾瞧瞧觑了眼,一柄无刃的长剑,通身赤红,瞬间一个念头回转“玄影,就知道你……没……死……”从激动到无声,来者一身黑衣,蒙头盖脸,将子吾的希冀再次粉碎。
看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子吾笃定这个人绝对不是玄影!后者不会等到他真的要一命呜呼了才出来阻拦,亦不会全副武装如此严实,更不会出手如此狠毒,招招欲制人死地。难倒也是来杀人的?子吾不由得打个激灵,环视周围,挣扎着想要离开。无奈动一下全身火辣辣地疼,尝试了数次,只得放弃。
子吾开始有点儿相信百里无衣的话,心知就算玄影武功再高,也定然敌不过对手狡诈计谋。既如此,又有什么可挣扎的呢?生死由天吧。他颓然靠着老树,神情漠然,看着黑衣人与百里无衣战地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看到黑衣人一个不慎,被百里无衣的长剑挑碎半截袖子;看到黑衣人手臂上一道细微又陈旧的疤痕,顿时眼前一亮。
那道伤口的位置?子吾至今仍然记得,幼时的某日里,上元子初急火火冲进房间,声称要证实一件事情。他还没想明白怎么会事儿,就见子初举着匕首,手起刀落,一道赤红在眼前闪过。子吾本能地捂住自己手臂,企图止血。当他看到子初手臂流血不止,才惊觉受伤的不是自己。
“已经有十载不曾感受到你的存在了。”忆起往事,心头感慨万千。子吾一手不由得按上另一条手臂,赫然发现竟是同样的地方?!
也许因为交战过久,两人已经从功夫高低,延续到了体力较量,而黑衣人较之百里无衣似乎略逊一筹。后者亦出言证实了这一点,一脸得意地说道:“小子,你的剑没开刃,注定败亡!”
子吾在内心里翻个白眼,已经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该怪罪谁。相中这把剑的人或许已经死亡,拥有这把剑的主人亦即将死亡,从战况看来,使用者把剑的人,估计也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处于败势的黑衣人,仍旧能不慌不忙站定,将雪里鸿的剑锋指向对手,一点点朝着右上方移动。
百里无衣察觉到情况变化,警惕地换了个防守架势,质问对方:“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对于百里无衣的问题也是置若罔闻,他抓住对手面露疑惑的时机,剑锋一横,手腕逆向一翻,同时身体前倾,只一招,封死全部退路。
百里无衣在提剑挑开剑锋的下一瞬,双目圆睁,面上尽是惊恐,发出几个干巴巴的声音:“一……零一……!”
“留……活……”子吾一句话卡在喉咙,看到百里无衣直挺挺倒地,突然想起一件比他伤痛更重要的事情,连滚带爬地挪到百里无衣身前,一边使劲摇晃,一边大声吼道:“别死啊!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这样?!为什么把你变成这样?”吼声在林中回荡,惊起无数鸟儿四处乱飞,然而,死人无法回答问题。
眼光扫到黑衣人,仿佛没事儿人一样,慢条斯理打扫身上的尘土,子吾怒不可遏,猛然冲过去,一把抓住黑衣人才整理好的衣襟,怒问“你!为什……”还没说完,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哇!这就气死了?!”黑衣人说着,一脸嫌弃地推动几下倒在他身上的人。见其毫无反应,一脚挑起雪里鸿,接在手里,又把昏死的人往身上一抗,由身上掉出一个黑色小圆珠,正巧落在了尸体上,黑衣人并未发现,摇摇晃晃远去。
良久之后,暗处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先看了看两人离去的方向,继而注视着横尸在地的百里无衣,双眉紧锁,好像有什么令他无法了悟的难题。就在他慢慢走向那具尸体的时候,一只野狗嗅着血腥味来到,先一步占据了尸体,随着“轰”地一声闷响,野狗与尸体眨眼间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