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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放飞子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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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落暮出,时至黄昏,夕阳西照,将个偌大的上元府笼罩,乍看过去,金灿灿的,子吾脑中突然闪现一个词“铜墙铁壁”,复又自嘲地笑了。
十年前之前,别说是这上元府外了,就是其内,子吾最多也只在自己的院落里走动而已。也难怪乎上阳城的百姓暗地里议论,就连他自己也很疑惑,本来就是吊着一口气儿的破身板子,在遭逢子初被歹人掳走之后,竟然逐渐好转;那儿时常常出现的噩梦,亦随之消失了。若说意念使然,子吾是完全不信的,但他又说不出个名堂来。
犹记得最后一次在噩梦中挣扎,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出火海。子吾浑沌迷蒙中看到一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对着自己展颜一笑,之后便消失于眼前。待他伸手去抓,手指只来记得触碰到一丝真实的触感。
“少城主,已经到了。”
子吾脚步虽然跟着走,目光却是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直到耳畔传来何管事的低声提醒,他才回神儿。抬首注视着眼前虚掩的殿门,子吾不由自主的紧握双拳,片刻之后,推门而入。
殿中正对门是一架盘龙金座,一名身着锦衣玉带,体型魁梧的中年人,负手面对金座而立,此人正是上阳城主上元君。
子吾放轻脚步,来到殿台前,“子吾见过城主。”说着,行了个大礼。
上元君转过身来,面上虽无甚表情,却是不怒自威,凝视了子吾良久,问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无需言明,子吾自然知道上元君所指何事,毫不留情地挑明:“城主早已知晓一切,又何必明知故问?”
“所以,你的解释是……?”上元君朝着子吾只手做个请势,询问他。
子吾也不忙着回答,暗自在心底里踌躇了半晌,才言道:“吾父有自身目的考量,子吾亦然。唯望吾父曾言的‘全权负责’四字,所代表的是,对子吾从无质疑的信任。”
上元君还待说什么,门外闪出一个人影,没两步就来到了他父子二人面前,冲着上元君抱拳见礼道:“主上。”又对子吾见礼,“少主。”
子吾将他打量了一番,不同于上阳城中常走动的护卫装扮,此人从头到脚罩了件儿夜行衣,只露出一对儿明亮的双目,内中闪着锐利的光芒,两把唐刀交叉别在身后,腰间挂着个千里眼。
子吾心知,这人匆匆而来肯定有急事禀报,但迟迟不言,怕是顾忌自己在此地听了去,对上元君作揖道:“子吾先行告退。”
但看上元君似乎有话要说,子吾补充道:“城主莫要过于忧心,需将精力放在上阳城的大事上,至于日前交托之事,其后续事宜,子吾早已安排妥当,亦定当竭尽所能,城主大可宽心。”
上元君看他态度坚决,一时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决策,只得由着子吾去了,嘱咐道:“吾儿,万事需谨慎为之。”
子吾退出偏殿便急急而走,心地思量,看这情况,难道是早已行动过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但看方才那人的行为举止,八成是铩羽而归了。
“阿力,事情怎样了?”子吾一回到自己的小院儿,冲着似乎早已等在那里的护卫询问。
阿力垂着首,说道:“回少城主,跟丢了。”
“嗯?!”子吾停了进房间的动作,就那样保持着一个跨门的姿势,不动亦不言。
阿力偷偷瞄了一眼子吾,看不出面上任何变化,也不知他发出这一声,是几个意思?他心底里暗自斟酌了一瞬,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去领罚。”
子吾想起方才在偏殿的那个人,对阿力说道:“免了,毕竟是连闇部千里眼都能轻易避过的人,你们会失败也在意料之中。”子吾说着,看了一眼,依旧俯身的护卫,伸手将他扶起来,“为我奔波了一天,辛苦你了,早些去休息。从明日起,回到你本来的位置吧。”
“少城主……”阿力前半句是听懂了,也怀着一肚子感激,可这后半句,他实在有些不明所以。
子吾安慰地拍了拍阿力的肩头,指了指院门外,后者只得无奈地摇首离去。
空旷的院落,四周环绕着虫鸣鸟叫,在院子中央有四个白石墩子,围绕着一张白石圆台,石桌的边缘有一个豁口,里面有些泥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该是当初被什么利器砍出来的。
子吾站在石桌旁边,茕茕孑立。从来,这里只会有一人声,两人声,不会再多。只手抚过石桌上的缺口,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三九天里舞剑的子初,明明是才学不久,偏偏要跑来和自己‘献宝’,结果脚下一滑,连人带剑磕在了石桌上,万幸没有受伤。
子吾回到房中,在成堆的卷轴中,抽出一个来,小心翼翼地摊开。画卷上是一名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容貌与子吾有八九分相似。
只有子吾自己心里清楚,这画上乃是当年那个莫名出现在梦中的人,那时他便凭着记忆信手画了出来。直到多年后,子吾看到水中倒映,才恍然,自己又一次没有抓住,也因此,子吾坚信着子初仍旧活在世上,一切只是一场进行了十年的捉迷藏,并且还在继续着。
“同样的一副面容,看你还能躲到几时?子初,吾兄……”
次日清晨,子吾来到客栈的时候,只见玄影独自占了一张桌,吃着早点,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问道:“就你自己?”
“墨殅有事待办,一早就离开了。”玄影回答了一句,继续喝着茶水。
子吾追问道:“他出城了?”
玄影看了看天色,捻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这会儿怕是已经远离官道了。”
子吾一下子蹦了起来,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就让他走了?!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关系着吾……”子吾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立即住声,又怕玄影察觉,连忙改口接道,“……挚友的下落!”
“昨夜我们举杯畅饮,相谈甚欢,对于少城主的挚友失踪一事,也互相交换了想法。”玄影不紧不慢地说罢,悄悄瞄了子吾一眼。
子吾眼珠儿一转,立马换上一副笑嘻嘻的小脸儿,凑到玄影身边,低了点声音问道:“怎么样?他有透露出什么重要信息吗?你可有头绪?”
玄影放下茶杯,环顾了四周,露出一脸凝重地神情,也学着子吾的样子,低了声音说道:“我啊……不知道!”再抬首,看到子吾黑着的一张脸,一个没憋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拍着子吾的肩头,最后索性笑趴在子吾肩头,看上去已经笑得直不起身。
笑声引来了不少人注目,他们在少城主身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场景,不禁咂舌。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伏在少城主的肩头,笑得不能自已,而他们的少城主,非但没有一丝怒意,还心平气和地饮着早茶。
“结账!”子吾的一声吆喝,掌柜的应声而来,接过银子之后,一脸嫌弃地瞟了眼仍旧没完全收住笑意的客人。
子吾似乎已经懒得搭理玄影了,独自一人率先走在前面,也知道身后的人肯定会跟着来。两人一前一后,不少多时就出了城。子吾放慢脚步,低声对玄影说道:“想办法帮本少把那几只烦人的‘影子’甩掉。”
“嗯?这方圆数里之内,除了你我,并无第三人。”玄影说完,再次观察了一圈儿周围的一草一木。
子吾听他这样说,终于停了脚步,回首望着上阳城的城门楼,看着那些进出的人们模糊的身影,有一种囚鸟脱牢的感觉。
“你确定没有人盯着咱们?”子吾失神了片刻,才想起来当务之急,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在城内的时候确实有,而且不止一两处,但在你我出城不足半盏茶的时候,那些人好似凭空消失了。”玄影向子吾说完,也顺便压下了自己心底的疑惑,看他明知道有人暗中盯梢,想必那几个人应该是专职负责护送这位少城主出城。
确定没有人跟踪,子吾放心了不少,冲着玄影露出一个赞许的手势,调侃道:“之前到没看出来,仁兄演戏的功夫很一流哦。”
“好说好说,所谓‘近墨者黑’嘛!”玄影冲子吾抱了抱拳言道。
子吾本以为玄影这话是暗指自己留给他的印象,毕竟初次见面的光景仍旧记忆犹新,但他再仔细联想起玄影在客栈的言行,了然一笑,原来这‘墨’是另有所释。
子吾想起方才在客栈里,玄影借着笑向自己提了几句墨殅,随问道:“那戴面具的,很值得相信吗?”
“心照不宣!你若不信他,又怎么会将画给他?”
“因为那张是假的啊!”子吾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并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少城主……”
“上——元——子——吾!”子吾打断玄影的话,一字一字说道。瞅见玄影还在原地愣神,进一步解释道,“本少不想出了上阳城就客死他乡,请称呼我名字即可。”
玄影木讷地点点头,说道:“哦,子吾……”
“嗯~本少在!”子吾答应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又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忘记了……”玄影老老实实地回答。
虽然冷静想来,能理解子吾在少城主身份下的行事风格,但这转变地好像有点太快,以至于玄影是真的忘了刚才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