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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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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带那个门神?”贡克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容光焕发,显然昨夜睡了个好觉。
“谁?”刚问出口,韩衡反应过来,大概甲初成天一身黑,又不怎么笑不怎么说话,贡克给他起了外号。
“你什么时候审讯我?”贡克问。
韩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角笑了笑,“这么想受刑?你是抖M?”
“我才不是母的,我是公的!”怕韩衡不相信,贡克扯开裤带,面对韩衡一脸“你倒是拿出来看看”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撇撇嘴,整理好衣服,“我凭什么给你看呀,这是我的命根子。”
“那就收好你的命根子。”韩衡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贡克在一边上蹿下跳,简直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马车木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趴到窗户上扒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又坐回位置上,偷偷把眼睛虚开一条缝观察韩衡带的小厮,今天韩衡带的是个小破孩。这么想的时候贡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也是小孩,他现在十六岁,面黄肌瘦,一脸营养不良。
泡好了茶,本来专心致志留神温茶器的碧根突然一眼瞪过来。
骇得贡克差点跳起来,就看见碧根手并成掌,在脖子上一划拉。
“……”贡克正想扑上来揍人,韩衡哼哼了两声,他连忙端正坐好。
不过韩衡没有睁开眼,贡克眼珠小心翼翼四处乱转,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就是坐不住。
接待韩衡他们的是丁穆,看到贡克,他秀长的眉微微上挑,仿佛有些意外。
“薛园到处是庄灵的人,你们也不希望他被庄灵带去问话吧?”
丁穆接受了这个说法,带他们到一间屋子里等候,蒲团上绣着颜色鲜艳的西番莲。
韩衡注意到,每次在听鸿楼和木染见面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听鸿楼也确实是气势恢宏,房间特别多,韩衡不会乱走动,这地方,会碰上什么人真不好说。他不想莫名其妙惹上麻烦。
贡克才坐了不到半刻,就说要去和丁穆谈谈。
韩衡没有理由拦着他,贡克出去后,碧根倒出一杯茶,递给韩衡。现在韩衡喝的吃的都是郎大夫的手笔,庄灵也很小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外随便吃喝。
真要是肚子出了问题,韩衡一想到女人流产时的出血量,就不敢擅作主张,他可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流产而挂掉的男人。
韩衡喝的茶有茶的香味,喝上去却像是一种药草,反正他不懂,事情都得交给懂的人去做。喝着茶等了半天,直至中午木染还没回来,午膳索性就在听鸿楼用了。碧根去厨房盯着人做饭,引起丁穆一阵狐疑地打量了韩衡半天。
韩衡一直在打盹,腰腹裹着一条毛毯,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至多是多了一份慵懒。
午膳后不久,木染就回来了,他脸色不大好。
韩衡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到手?”
“我亲自出马,怎么可能到不了手。”木染脸色依然难看,伴随着胸口激烈的欺负,仿佛仍然心有余悸。
“发生什么事了?”韩衡问。
“我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木染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看向韩衡,“宁王,今天宁王也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看我,之后我低着头,没敢回头看,就那么走了。”
“他看见你了?”
木染迟疑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这要看下次他来的时候,会不会问我。”
“让他看见也没什么,你可以糊弄他是存了金子之类的贵重物。”韩衡想了想说。
“这么简单就好了。”木染咬着嘴皮,颇有些不甘,“先看看这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帕,摊开在桌上,里面包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墨痕很浅,不过完全能看清楚图案。一只振翅翱翔的鹰,长长弯曲的尖喙衔着一轮太阳,下方是几条波浪线。
“就是这个。”仔细端详之后,丁穆做出了结论,“我看见过,带我去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要拍上,就有这个徽记。”
贡克一拍脑门,“好像我也看见过,教我们突击的那个恶鬼身上就有一块。”
“恶鬼?”韩衡看向贡克。
“他的代号叫恶鬼。训练点里不止我们这些学员有代号,那些夫子也都使用代号。突袭是每个小队必须接受的训练,教我们的那个男人就像鬼魅一般,来去无踪,他身手很快,更重要的是,没有存在感。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在十多个人的帐篷里呆了快半个时辰,我们都没发现多了一个人。而且他一直在我们中间。”丁穆神色里浮现出一丝后怕。
贡克瞪着眼睛附和道:“对,那个人,真的跟鬼一样。”
“知道真名吗?”韩衡看了一眼丁穆。
“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和木染逃出来之后,一开始谁都怕被对方丢下,我们被人追杀了三天两夜,到后来说不好谁拖累谁,或者,都拖累了对方。但也不能确定丢下另一个人是否能平安躲过追杀,一直到被宁王找到之后,我们俩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接触,认识了对方。”
韩衡想了想,把那张纸重新用绢帕包好,道:“那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们能认出他来吗?”
“当然能,那个鬼地方里的每个人,只要见过,肯定都认得出来。我们在那里呆了足足七八年,日夜相对,就算是头猪,也都记住了。何况,夫子本就不像其他学员,学员要是不在一个队,见面的次数不多,又冷淡的话,还可能不认识。只要是授课的夫子,基本上都用残酷的手段折磨过我们,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他们的脸。”贡克咬牙切齿道。
“这个能给我吗?”韩衡朝木染扬了扬手里的布包。
“给你罢,放在我这里反而不好。”木染吁出一口气,担忧如同一片乌云密密实实笼罩住他。
“我想宁王就算在那里见到了你,也不会现在就来问。”
木染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
“你也同样看见了他,而且今天你和我见过面,如果他已经注意到你不寻常的举动,我到听鸿楼来,他很快就会知道。如果他没有注意到,那更不成问题。”
“你的意思是,宁王可能会以为,你来不是因为你。”
二人的话如同哑谜,贡克和丁穆均一头雾水。
“我现在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身份不明,那我就只有一个身份。”
“小王爷枕头边上的人。”木染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个轻松柔媚的笑,手帕沾了沾唇角,“果然我是急糊涂了。”
“在你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现在回去,研究研究这个。”边说韩衡边把布包揣进怀里,“我等着跟宁王见面。”
木染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放心,跟这件事没关系,是私事。”韩衡立刻道。
“你对小王爷还真上心,你们俩谁在上?”木染暧昧地问,眼角余光却瞥着丁穆。
丁穆低垂着头,微红的侧脸仿佛是因为窗棂上投入的阳光。
韩衡没回答,站起身,淡淡笑道:“在上如何?在下如何?反正有人天天等我回去吃饭。”
木染:“……”
“走了,你俩想留下来吃晚饭啊?”韩衡踹了贡克一脚,贡克这才回过神,嘀咕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韩衡冷冷瞥他,“关你屁事。”
贡克横眉倒竖。
韩衡果断道:“今天晚上给你加猪蹄。”
贡克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扭头正对上碧根鄙夷的眼神。他不以为然地挑起一边眉毛,乐呵呵地带头走出去,管他呢,只要有猪蹄,让他干什么都行,要他卖了之前的雇主也行,给饭吃的就是爹。
回到薛园,郎大夫在房间里等着韩衡,韩衡才想起,今天还一次都没见过他。
拆绷带的时候,也不知道郎大夫是不是故意的,那个疼,韩衡简直觉得牙酸,仿佛能听见布料撕开血肉的声音。
等他看清拆下来的纱布,才发现都是错觉。
“现在还是肿的,每天要上三次药,分别在你用完饭之后,我都会亲自过来。”郎大夫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平板地说。
韩衡郁闷道:“知道了。”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跟他想的也差太远了,之前他是个白色的猪头,现在他是个红白交加的猪头。
“这个药膏,每天睡之前擦,只擦新皮,这里,”郎大夫冰冷的手指摩擦过下颌明显皮肉相连的一条线,“不要擦伤口。”
“嗯。”韩衡打开盒盖,扑鼻而来一股甜香,他嘴角忍不住咧了咧,“怎么这么像女人用的,擦脸膏?”
“这是御贡给宫中的雪香膏,可以促进面部血液循环,均匀肤色,您也不想顶着现在这张五颜六色的脸出门吧?”
“行,谢谢了。”白捡的便宜,韩衡把药膏收好,又听从郎大夫的指令,躺到矮榻上,让他摸肚子。
郎大夫摸他肚子时的动作轻得多,神情也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怕给他碰坏了。
真是妈不如儿啊。韩衡不禁感慨。不对,他是当爹的。要是孩子叫他爹,该喊庄灵什么呢?爸?
二爹?
想到这个,韩衡忍不住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郎大夫以“关爱神经病”的眼神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收敛笑意,等他检查完,低头一看肚子,眉头微微一蹙,他现在几乎没有眉毛,等着做下一步的修复,这样的表情他做来很是诡异。
“这肚子是不是大了点?”
“孩子在里面一天一天长大,肚子当然会越来越大。”
“不是,这是正常怀孕两个月的肚子?怎么我印象中三个月才会显怀,两个月就有这么大了?”要是将腰带扎得紧一点,明显就能看出韩衡的肚子,当然,因为是个男人,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孕肚,只会认为是啤酒肚。
十九岁就长了个啤酒肚的年轻人,也是相当罕见啊。韩衡心里忍不住吐槽,每当他摸自己肚子,都觉得又紧张又怪异,心跳快得不行,就像有两颗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一般。
郎大夫目光连闪,他垂下眼睑,收拾药箱,沉声道:“也许能一举得双。”
“……那个,郎大夫,我想休息,您可以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韩衡无力地倒在榻上,一只手遮住脸,脸倒是不大疼,就是有种难言的麻痹感。他又小心地摸了摸肚子,半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到时候你给我好好出来啊,要是瞎折腾我,我就不让你出来,把你关在里头。”
关在里头不也是自己受罪吗?
韩衡忍不住又有点想给庄灵的脖子来一口,可他又舍不得,男人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不能怪庄灵。还是怪这个世界,裴加的世界,就不太可能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偶有个例那是人家自愿。
韩衡吸了两下鼻子,坐起身,听见外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