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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首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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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细究的话,鳞的指责几乎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但如果仅仅是思考“道满法师”平日的所作所为的话,满堂的贵族没有一个不认为她说的话是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就连佐藤次山,这位事件的中心人物,都对道满帮助自己的动机感到了些许的怀疑。
没办法,那确实不是一个好心肠的热心人。
鳞没有忽略他神情的些许变化,手指轻动,一个具有控制人心灵作用的阴阳术便投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对方实在是杂碎中最不入流的那一种,不过是刹那,鳞的术法便侵入了他的脑海,影响了他的思维。
原本“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的想法变成了“要掩盖自己受到的指控”。
“真是可恶。”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惶恐,看向了在场的贵族,“各位大人,你们就这样放任这大放厥词的女人在这里羞辱我吗?”
这样的问话实在是太过失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不悦地说道,“难道你是在指责我们吗?我们对于阴阳术本就是不清不楚的,难道能够贸然下结论吗?”
“事情其实简单的很。”鳞说道,“如果道满大人对这只青坊主下达了必须遵从你的一切命令的话,我们就不能通过你对他的操控来证明他属于你了,但是有一件事只有式神的主人能够办到。”她顿了顿,慢慢地说道,“那就是解除与式神之间的主仆契约。”
“什么?!”佐藤次山豁然失色。
“既然你能够制住青坊主一次,想必也能够制住他第二次吧。”鳞笑道,“就算你失手了……有我在,在座诸位大人的安全也是无虞的。”
“开什么玩笑?!”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赞同鳞的人是近藤家家主近藤时平,这位一直以来颇为信任佐藤次山的大臣第一次对自己带来的阴阳师露出了略带怀疑的神色。
“我们相信您的能力。”他对佐藤次山这么说道。
佐藤次山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鳞看着他,忍不住响起了安倍晴明之前对她说的话。
那个如同明月一样的阴阳师对她说:“无论阴阳师有多么强大,说到底还是人类……既然是人类,除非强大到某一程度,否则就不得不屈从现实的压力。”
佐藤次山显然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哪怕他能够驱使妖魔,也没有办法顶住人间贵族带来的压力。
“既然如此。”他低下头攥着拳说道,“在下只能从命了。”
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鳞在心里思索着,他会解开契约还是下令让青坊主离开造成解开契约的假象?
片刻后,她知道佐藤次山选择了后者。
这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一团妖气冲出了屋顶,鳞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的选择,说明他确实对“青坊主是属于他的式神”这个事实有了怀疑,原本稳固的契约出现了小小的缺口,鳞当机立断调动灵力,沿着那个缺口,用自己的力量将阴阳师与妖怪之间的关系切断。
‘这样子就行了吧。’
她并没有轻松太久,因为佐藤次山再次开口了。
“你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他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式神吗?知道吗?如果不是道满大人事先提醒过我晴明的手段的话,你或许就成功了呢。”
鳞面色大变,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无比低级的错误。
谁说那团出去的妖气是青坊主?
因为太过于重视时机,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黑衣阴阳师理了理衣衫,面朝着那些大臣贵族站定,正准备用戏谑的言辞说明方才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的情况再次发生。
那团顺着他的命令飞出去的妖气再次飞了回来,在阴阳师震惊的目光中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如同一棵被疾驰的马车撞断的树苗一样,阴阳师被带飞出去好几米,撞翻了好几位达官贵人身边的侍从,才堪堪地停了下来。
他用手撑着地面,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往外涌,里面还掺杂着一些血块。
这样的景象让众人脸色一白,一半是因为恐惧,一般是因为恶心。
或许恶心比恐惧还要更多一些。
“哦呀。”方才还处于弱势地位的另一位阴阳师在这时露出了满含恶意的嘲笑,“你曾经的式神非常愤恨你啊。”
她没有光顾着看热闹,几道符咒抛出,原本暴躁得乱窜不休的黑气一下子被困在了原地,慢慢显出了自己的本来面容。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年,他的首级悬浮在脖子上方,中间漂浮着一圈火焰。
这应该就是佐藤次山手下的另一个式神“首无”了。
“可恨啊……可恨啊……”他悲鸣着,拼命地想要朝曾经主人所在的方向冲去,想要将他撕个粉碎。
鳞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青坊主一样,被阴阳师用卑劣的手段所囚禁,但她知道如果让他就这么闹下去,其下场定然是被闻讯赶来的阴阳寮人士消灭。她看了看方才妖气窜出时在屋顶留下的大洞,用灵力掀起一阵大风,将首无吹出了洞外。
“我想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她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慢慢咽气的佐藤次山,在他再也不能动了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近藤时平,“您应该选择一位更可靠的阴阳师……至少不是一个会被自己手下的妖怪反噬的阴阳师……比如我。”
“贺茂先生的亲笔推荐信,您还需要查阅一番吗?”
于是她立刻被任命为三日后举行的招妖仪式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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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联络方便,这几日就委屈您住在近藤家吧。”近藤老夫人这样说道。
实际上这根本算不上是委屈,近藤家的房间安逸舒适,他们所提供的食物也出乎寻常的美味。
“给诸位添麻烦了。”鳞客气地说道,“我希望能休息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在侍女都离开后,鳞终于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真是麻烦啊……险些……”想到自己的那个失误,鳞的面上浮现出了懊恼的神情。
把原本能够做好的事情搞砸了,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她叹息了一声,正想去休息,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什么。
“这可不太对劲。”鳞看着“多出来的东西”挑眉道,“你居然每一次都能不让我发现地接近我。”
“在下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妖狐昂着头说道,见鳞没有要表扬他的意思,他不甘不愿地放弃了这个看上去很有气势但会让脖子疼的姿势,靠在墙壁上,随意地说道,“青坊主已经获得了自由,他和古笼火见了一面后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那只首无呢?”鳞又问道。
“好像是被青坊主一起带走了吧。”妖狐想了想说道,“他说他要救赎他什么的。”
救赎这个词……在妖怪看来大概非常可笑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青坊主自己的选择,而如果他和首无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新的故事的话,那也是他们两个妖之间的私事。
“真是让人反胃啊。”鳞感慨道,“契约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妖怪的囚笼嘛。”
“也不都是这样的。”妖狐认真地说道,“对于妖怪而言,契约有时候也像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保证。”
“保证?”
“就算是妖怪,有时候也会对人产生依赖。”他说道,“想要永远陪在一个人身边的想法,偶尔也会产生……当然我对你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鳞自动忽略了他最后半句话,回应道:“这么说也是,安倍晴明那家伙身边的式神好像挺喜欢他的。”
这明明是赞成的态度,妖狐却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来。
“你怎么……老是提到那个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