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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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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姮坐在寿安宫中,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
虽然太后从自己进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睁开双眼,但是沈姮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初次见面的时候印象是最为重要的,倘若给太后一个不稳重或者不聪明的印象,那么想要做太后以后的左右手可就难了。
如此想着,那么应答之间也不能轻易小瞧了去,那么自然就不能随意敷衍,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沈姮捏紧了手中的罗帕:“太后阻拦了皇上封我为妃,而是降至九嫔,自然是有太后的顾虑之处,太后娘娘既然问起,嫔妾只好大胆猜测,依照嫔妾的家世来说的话,嫔妾家中官职最高的就是哥哥的四等将军,在京中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官职了,如果按正常的选秀流程的话,嫔妾蒲柳之姿不说能不能选上,就说选上了的话,勉强封个采女或者美人也就差不多了。”
这一番话说的甚是有自知之明。
要知道沈姮的身世在后宫来说的话,确实是拿不上台面,不过太后也真是因为这样,所以在皇帝一出来让她进宫的时候并不反对。
“但是承蒙皇上与太后娘娘厚爱,特许嫔妾不用通过选秀进宫,这份殊荣已经不能用封什么位置去衡量了,要知道皇上自登基到如今,还从来没有人有如此特殊的待遇之处,这样一来,纵然只是封嫔妾为采女,也不会有人敢小瞧了去。”沈姮略略露出感激的神色,娓娓道来的一番话,声音如黄莺出谷,玉石相鸣。
“而封为妃位之事,嫔妾知道现如今在妃位以上的姐姐们,无一不是为皇上付了许多真心的,倘若我一进宫就封为妃位的话,自然会寒了不少姐姐的心,且我这等无家世无背景无功劳无样貌的庶女,才进宫就已经被封为九嫔之首,也都是仰仗着太后娘娘您的厚爱,日日感恩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怨恨太后娘娘呢。只可惜太后娘娘不比嫔妾这般日日无所事事,故而嫔妾也不敢斗胆前来拜谢娘娘,今日得见凤颜,还须得先行告罪一番才是。”
话罢,沈姮当真是起身上前行了一礼。
太后自然没有阻挡,不过一直闭着的双目此时却是缓缓睁开:“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回答的话也是滴水不漏,怪不得皇上喜欢你,已经有半个月不曾去其他人宫里了吧?”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一双凤目扫过来却是如同万箭齐发一般,似乎能穿透人心。
沈姮心中一个机灵,虽然这是做给后宫的人看的,以示她在后宫的恩宠,也是做给太后看的,为的是让太后早日注意到她前往召见,这才博得在太后面前露脸的机会。
但是现在太后一句话轻巧地问出来,却是让人如堕寒潭,后宫之中最忌专宠,且后宫之中还有太后的侄女在呢,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新晋的妃嫔去霸占着圣泽。
“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也曾劝过皇上,本来皇上都已经打算去德仪宫了的,不料那日嫔妾却身中奇毒,而下毒之人是嫔妾身边之人,皇上一个不放心,还将身边的人都派往缀霞宫伺候,虽然这些人都是伺候皇上的,但是嫔妾实在是惶恐,唯恐坏了皇上的名声,虽然知道的人说是皇上疼爱嫔妾,但就怕不知道的人在背后嚼舌根,说皇上是桀纣之辈,还请太后惩罚嫔妾,以堵住悠悠之口,更是以儆效尤。”
沈姮本来就离开座位行了礼,听到太后的这句话,索性就直接跪了下去,一番话说得哀戚,但却包含了好几个意思。
其一,她有意示好容贵妃,劝动了皇帝去德仪宫过夜。
其二,她在宫中才这么短时间,就遭人下毒手,所以在宫中惶恐。
其三,皇帝极其宠爱她,所以知道她遭受陷害之事,索性直接将缀霞宫当做是皇帝自己所在的紫宸殿了。
其四,她并不想做祸国妖妃,且对太后有着极大的信任感,所以叫太后帮忙做主。
先不说这番话到底是不是沈姮的本意,太后都受下了这番话的意思,面上微微一笑,对着一旁的苏墨使了个眼色:“哀家说过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快起来吧,这地上凉,你身体内的毒又没有全好起来,要是皇上知道了,可不得心疼坏了。哀家本来也不想管什么雨露的事情,只是你这一病,皇上已经半个月没有到其他人宫里去了,尤其是皇后宫里。”
这话一出来,太后是有意在这边停了片刻,以便观察沈姮面上的表情,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之所以提皇后,也并不是皇后到寿安宫中告状,而真实的目的自然是挑拨皇后与沈姮之间。
“按祖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上都应当歇在棠梨宫里,但是这一回,皇上因为你破了例,若是其他时候,皇上说是政务繁忙,故而歇在养心殿中,还算情有可原,但是现在他把人啊物啊都搬到了缀霞宫,他再说政务繁忙又有几个人相信,众人只会觉得皇上为了你沈昭仪,而没有去皇后宫中,你让皇后如何去想,如何自处?”
太后的话说得并不重,而是确确实实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跟沈姮在谈话。
沈姮被苏墨扶起后便落了座,听到这些话自然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嫔妾自幼在山野乡间长大,许多规矩虽然有嬷嬷教导,但难免还会有行差踏错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教我。”
太后没有接过沈姮的话,眼睛的余光瞥见了门口处,是几个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一挥手,苏墨会意地走到外面让几个人进来。
一名宫人手上捧着的是蓝底描金的茶碗,递给太后之后便伸手在旁边一位宫人捧的案上执起一方素色的织云锦方帕。
太后用蓝底描金茶碗里的清茶漱了口,早就有宫人跪在地上用整一个莲花模样的鎏金小壶接了过去,待得太后将茶碗递了出去之后,马上就有人用方帕帮太后擦拭干净微微有些湿润的双唇。
一名宫人则是手捧着一个镶宝鎏金的汤盅,放在桌面上之后,用一个金底绘松鹤同春的小碗将汤盅内的汤盛了出来,待得帮太后擦拭的宫人退下之后,迅速地将松鹤同春小碗递到太后面前。
如此一番折腾,足足过去了两刻钟,沈姮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这与先前她来之时,碰到的太后与大臣商议事情一样,都不过是一个下马威罢了,且与容贵妃相比,这两处下马威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太后的权势以及生活的精致之处。
而配上太后以一个慈祥长辈的名义,或敲打或提点,只会让人生出依附之心,更甚至是,隐隐在心中生出一丝期盼,那就是风云变幻的后宫之中,几十年以后,在太后这个位置上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终于,一名宫人捧着一碗香茶递给太后,太后漱过口之后再一挥手,那群人福了一礼纷纷退下,全程竟然是连一句话都不曾有。
太后又缓缓地靠在一旁,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人老了,也是不中用了,不过是聊了几句天,就似乎是没个精神头似的,只能用这些个汤汤水水地养着。”
沈姮当然是不能接老了的这个茬,要知道女人就没有一个是想承认自己老了的:“太后娘娘为了天下而劳累,百姓们真是生逢幸世,如此之大的功德,上天会保佑太后娘娘的。”
太后指着沈姮,面朝着苏墨笑道:“你瞧瞧这孩子,不过十六岁罢了,就这般会说话,心性通透,哀家看着都喜欢。”
苏墨是太后的亲信,跟着她都二十余年了,一直服侍左右,自然知道太后的心思,笑着应了下来:“可不是,且还是个善良的,知道奉劝皇上要雨露均沾,是奴婢见过少有的好主子呢。”
沈姮这下倒是听出来了苏墨的话,这话是要自己把皇帝往德仪宫中送去。
“这些都是皇后的事情,沾不沾的哀家也管不着了,顶多是提点一两句,不过皇上将沈昭仪召进宫来这件事,深得哀家的欢心啊,哀家是越看越觉得沈昭仪是个可心的孩子。”太后显然是心情极好,“对了,我们之前说到什么来着,这人一老,就容易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方才太后在提点嫔妾,说是因为嫔妾中毒之事令得皇上没有再去其他宫里宿夜,就连初一十五的规矩都罔顾了,”沈姮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将事情推到中毒的身上,这样一来,想找茬的话也只能怪到给她下毒的人身上,而后又道,“嫔妾不知道是如何获得上天垂怜,既然能得到太后的喜欢,以后嫔妾自当多来给太后请安,只要太后不嫌弃嫔妾才是。”
太后自然不会是真的不记得,既然连两次下马威的事情都算计到了,难道会因为什么一是打断就真的不记得吗?这样的话又是如何能把控得住前朝的势力呢,只是让沈姮自己先将事情提出来,这样她才能有更多的发挥余地罢了。
“对,说到了皇后的事情,”太后做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是才刚刚想起了这件事情,“先前因为你中毒的事情,皇后先是被皇上责怪治理后宫不利,再然后出了这等大事,哀家也不能坐视不管,让她抄写佛经以小惩大诫,最后又因为你而导致皇上不顾祖制没有宿在棠梨宫,你说皇后对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恨意吗?”
“可是皇后娘娘一直以来待嫔妾都如同姐妹一般,况且这些事情嫔妾都不曾参与,”沈姮终于完全明白了太后一直不召见自己的原因,原来是一直都在找恰当的机会出击,让沈姮完全的相信太后,应当说容贵妃这一派才是最好的依附对象,也是唯一可选择的对象。故而也故意遂了太后的心愿,越说越小声,“最多,嫔妾只是一个导火索。”
太后自然是喜得看到沈姮这个模样,一个没有经历过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人,惴惴不安的心思是应当的,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说法做法,据说在众妃嫔之中几乎也是滴水不漏之辈,如果不是中毒的事情发生,可能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假如好生培养,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