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瓶吃瓜和当哥》咬虫子的桃花

6、连体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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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符元年，王婆还不叫王婆。因夫家姓王，年轻时，街坊邻居叫她王嫂子，待一年赶一年，红颜色衰，鸡皮上脸，不知哪天，谁叫了一句‘王婆’，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跟风那么唤她。

　　但她现在还是王嫂儿。

　　她三十六那会儿，老公没时运，阎王爷一勾就着，一去便不回，倘要再相聚，除非梦中，便是黄泉下世。

　　老公倒走得不声不响，却丢给她一只拖油瓶——小儿王潮。

　　她一个没脚妇人，拉扯一个几岁的小孩儿，日子差点没得过。

　　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嫂儿一咬牙拼着一张脸不要，迎头儿跟人学说媒，出师小成几对儿，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奈何儿小肚量大，吃得多花得多，干脆也去作牵头，作马泊六，挨了许多骂，遭了多少白眼，她独自个儿忍下。

　　所谓技多压身不愁吃喝，她后来又学了针灸看病，闲常去大户人家后宅走跳，两眼儿精着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她在家门前开了一个茶坊，因她徐娘半老，又懂得打扮，寻常倒有不少人来她铺里坐坐。

　　有子弟想勾搭她，占她便宜，可不看看她是谁！拳头立人，胳膊跑马，响当当的婆娘！等闲不能沾她身！

　　今儿天正好，本该是子弟闲汉出门晃荡，来她这儿吃茶纳钞儿的好日子，不想卖生药的西门老爷的儿子讨老婆，大家都去凑热吃喜酒，倒教她门前冷落。

　　王嫂儿开门撑起帘子后，就坐在茶局子炉火旁一边取暖一边做些针指——不过些自个儿的鞋脚和小儿的衣裳。

　　兀自心里正念叨可惜西门大郎的姻缘不是她牵的头，好大一张饼却被别人占完了，不知她还能不能找点儿汁水呷呷，忽地一抬头冷不丁瞥见茶局子水帘下木桌旁长凳上坐了一个才留头的小女娃。

　　红袄儿绿裤儿，五官干净，坐她家茶坊里，晃着短腿，东张西望，满身灵气，全不怕生人。

　　她眯缝着眼瞧了一会儿，便放下针线篮儿，走出来笑眯眯问：“丫头，这儿可不是你能来坐的，快回去找你爹娘。”

　　花璟打量眼前的妇人，红粉汗巾搭头，髻儿上插一只成色不好的银簪，面上敷粉，唇用胭脂搓得红红的，上身内穿一蓝袄儿，外套一件嫩黄半臂，往下马面裙，裙边露着一双小脚——

　　果真一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他费了老大功夫，一路从县牌坊前问到县西街王婆家，哦，应该是王嫂儿，好不容易从街上的几个茶坊中甄别出这家。

　　花璟需要演戏。他真得庆幸自己这具壳子还小，嗓音稍稍变变，还能糊弄人。

　　他酝酿了一会儿才道：“姐姐，我渴，能给我一碗水喝么？”

　　奔四的王嫂儿瞬间被取悦了——但凡妇人，没有个不爱别人夸自个儿年轻的。

　　她心道，好甜的嘴儿。面上却冷淡着，她说：“我这儿只有茶没有水，要解渴可以，给钱。”

　　花璟道：“我没钱，你是好仁义的姐姐，给我一碗水，我可以帮你家干活来抵！”

　　王嫂儿噗地一声笑了。她摸摸花璟的头道：“恁小小的样儿，倒会说话。算了，你在这儿等着——”

　　转入里面点了一碗泡茶，并捡了几个果子，王嫂儿拿给花璟，见他吃着，又问：“你谁家的芽儿？”

　　花璟低头，人看不见的地儿，狠掐了自己好几下，硬生生憋红了脸，酿出两泡泪。

　　王嫂儿见了，忙不迭道：“哎唷，别哭啊，有啥好好说。”

　　花璟抬头，四十五度角眼泪汪汪地说：“我家在隔壁阳谷县，爹没了，娘要出嫁，她要把我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我听说那家人儿子是个憨傻的，当老子的又是个爱扒灰的，通家上下都爱揍人，我心里怕得慌，不敢在家呆，就跑了——”

　　王嫂儿又笑了。她道：“人小鬼大的小东西！扒灰是甚你也晓得？你跑出来没吃没喝，难不成要去当女花子？”

　　花璟摇摇头，认认真真道：“不，我听别人说，冷铺里的花子都是没老婆的，我去一定会遭欺负的——”

　　王嫂儿这下大笑。她戳了一下花璟的脑袋，好不容易制住笑，见他一本正经，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不符合年龄的内行话，又笑了。

　　“丫头，谁教得你恁乖，”王嫂儿瞅着花璟，心底满意，嘴上追问，“既然不想当女花子，那你总得吃喝，你一个小丫头往后作何打算？”

　　花璟装作想了想，才道：“听说这里有莲花庵，观音庵，地藏庵……我想，我去跟着里面的姑子当个小徒弟，恁样便不愁吃喝啦！”

　　王嫂儿抿着唇笑：“傻孩子，你道姑子干净，她们藏在庵里干的茧儿，院里姐儿都不屑呢！佛门清净地，真有恁清清白白，倒好哩！”

　　花璟见话题东拉西扯到此，于是顺势作出迷茫样儿说：“我不知道怎么做了。”

　　王嫂儿趁机说：“傻孩子，找个心善的人家，像你恁样乖巧的孩子，一定能讨得主母的欢心！”

　　等的就这句话。花璟心底舒了一口气，他正琢磨如何拐到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话题上，合着王嫂儿比他还上道。

　　花璟继续装不懂道：“心善人家？就像今天娶媳妇的那家吗？”

　　王嫂儿道：“对，你帮人家干干活，哄哄主母开心，就会有好吃好喝，还有好衣服穿——”

　　花璟继续装到底：“那家娶媳妇的，他们……还需要人给干活？”

　　王嫂儿道：“别盯着一家啊，他们不要，还有其他家哩——”

　　花璟一派天真地说：“可那家看起来好有钱，我去帮他们干活，是不是能过得更好？”

　　王嫂儿道：“看你可怜，我帮你去问问——”

　　花璟表示非常感谢。两人的忽悠到此结束。王嫂儿留花璟在她家住，自个儿出去各家走蹿——

　　她第一家去的不出意外是西门达家里。花璟跟她呆一块儿后，瞅到空儿就会想方设法扯到西门家，极力给她一个暗示——西门家有钱，买使女时会更大方！西门家增添了新成员，正需要添人手！

　　当然，王嫂儿也不是好糊弄的。她仅仅优先选择游说西门家的主人买她手里的丫头，毕竟陈家的姑娘嫁过来不可能不带丫鬟小厮。

　　花璟这一计本就是在赌，赌今后的王婆现今的王嫂儿，心内的贪婪会使她不放过拐离家出走的小丫头去卖的赚钱机会，赌西门庆的家会是王嫂儿第一个推销的目标，赌西门家的人最终会买下他！

　　倘最终不成，他便从王嫂儿家逃走，再做其他打算。

　　幸好，天假其便。西门家的主母夏氏正想买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给新进门的儿媳妇使唤。王嫂儿一来，凑巧，再赶上她那张舌绽莲花的巧嘴，便叫她次日将丫头领上门瞧瞧。

　　当夜，花璟好一番折腾才打消了王嫂儿亲自将他洗涮干净的念头，翌日一早，他收拾得整整齐齐，跟王嫂儿去见夏氏。

　　西门庆的家自然要比花宅宽阔高大。大门进去，入二门，前边依旧是个花园，里有玩花楼，再过仪门，入后院，来到第四层上房。

　　夏氏见了花璟，容貌气质上都满意，唯独瞧了他的脚，看那没缠过的天足，面上便有些犹豫。
　　王嫂儿一旁敲边鼓，只道脚大的丫头跑腿儿干活利索！

　　那会儿花璟心思急转，正寻思使个什么法儿讨夏氏欢心让自己留下，忽地身后帘子一响，扭头便见一个裙衫艳丽，戴了银丝荻髻儿，妆容妖冶的妇人掀帘进来——

　　此女一身衣服颜色里多掺红，可她面皮太急，鼻梁低露，肤色暗沉显黄，着红只会辣人眼睛，偏偏她无所察觉，自我感觉良好。

　　妇人随意冲夏氏福了福身，不等夏氏言语，便找了个椅儿坐好。歪头打量王嫂儿和花璟，一开口声若破锣：“这是要给我的丫头？”

　　夏氏皱着眉，半晌才道：“这丫头其他都好……就是脚太大，看着不美。”

　　闻言陈氏不由分说手快抠起花璟的裙子，看了一回他的脚，笑道：“正好！脚大不惹男子汉怜爱！娘，我就要他了！”

　　于是，打算将自己卖出去的花璟，在半路杀出一个陈氏后，成功将自己推销卖掉，而且还算一个好价钱——十两银子，陈氏出的钱，说合了她的眼缘，乐意给个好价儿！

　　王嫂儿欢欢喜喜去了。花璟被一个脸生的十五六的丫头领下去教规矩，还要跟到上房的小厨房里与上灶的打下手。不出意外，掌管小厨房的是擅造五鲜汤水、舞翠盘之妙的孙雪娥！

　　那的确是个有姿色的美人，可惜仗着一手好厨艺，又养叼了陈氏的胃，使得对方离了她就吃不下饭，再者由花璟观察，或许与她的姑爷已有了眉来眼去，助长得气焰十分嚣张，一点不顺心就骂丫鬟小厮，花璟这个新来的，自然重点被照顾，挨过一两次掐，头上遭过几巴掌——想想孙雪娥那常年与锅铲打交道的手劲儿，花璟一度怀疑再来几次他是不是要被拍出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