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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虞美人(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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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鲮鲤!你敢打我!”陆川槿捂着脸怒吼道,可眼中飘散的,却是一股子的惊惧和惶然!
“我就打你了,这一巴掌是替我爹打的,也是替你爹打的!替他教训教训你,让你出言不逊!”
“别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就可以看不起人,没人比你生得卑劣!不管是我,是我爹,还是花楼里的女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大家都是平等的,即便是花楼里的女子,也是在为自己的生活挣着扎,若非沦落至此,谁会轻身入花楼!你不过是生在了富人家,会投胎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践踏别人尊严,有什么资格谩言侮辱他人!”
“就凭我是尚书令的女儿!”陆川槿说罢,挥手一扬,朝着茵陈的脸扇了过去。
这一招来势汹汹,茵陈根本来不及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往后一缩。然等了半响,也未闻到声响,她缓缓睁开双眼一瞧,陆川槿伸出的手被白商陆紧紧地箍在了半空。
“白商陆,你……”陆川槿满目的失望,泪光闪闪,颦眉楚楚地望着白商陆。白商陆不为所动,剑眉耸立,眸色冰寒地瞥着她。
“陆川槿,你还好意思还手么!” 说罢,手一扬,陆川槿趔趄地向后退了几步。
看他二人这模样,陆川槿还不懂吗?不懂那便是傻子了!何曾瞧他这样严肃认真过!
陆川槿怒得面皮紫涨,泪花翻涌,她愤愤地望了望白商陆,又将目光投向茵陈,恨不能用这怨毒的目光将她刀刀剐了!
“苏鲮鲤!走着瞧!”她咬着牙嘶了一声,冲出门外。
她这一走,白商陆兀自地笑了,笑得如此开心,转而朗声大笑起来。他原以为苏鲮鲤不过是个生得俊俏的闺阁小姐,虽也透着些灵气,可竟不知她还有这般的胆魄和见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丫头,好厉害的嘴!手也够快够准啊!”白商陆打趣地对着茵陈言道。
出乎意料地,这小姑娘没笑,反倒了一副怏怏的神情,好像挨了打的是她。
“你怎么了?”
“我爹真的是那样的人吗?他为什么要娶她啊!真的是贪图她的美色吗……”茵陈垂头喃喃道。
自己的这个家,真的就如陆川槿说的那般不堪吗?虽然自己清楚,这不过是苏鲮鲤的家,父亲也不过是苏鲮鲤的父亲,可现在的她,真真是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她觉得她就是苏鲮鲤,实实在在的苏鲮鲤。
瞧着她黯然失色的模样,泪花隐隐,眼圈晕红,那两片樱唇颤抖着,白商陆的心像是被拧绞一般的难受,他双臂一伸,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茵陈没有挣脱,几滴不争气的泪偷偷溜了出来,她用双手掩住了面,靠在他身上。
白商陆怜惜地紧了紧手臂,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语调温柔,“你父亲是个忠信耿介之人,胸有韬略,古道热肠,只是这一生太过坎坷,寥寥离世。”
“至于你继母,她就是条毒蛇!你父亲曾为了救她才娶她为妇,她却不知图报,将苏府搅得乌烟瘴气!你父亲虽娶了她,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未曾有夫妻之实,还想着有一日要随她意愿再嫁,怎能说他是个贪慕美色之人呢!”
茵陈忽地一缩,扬起头,泪眼婆娑地盯视着白商陆,惊惑万分。
“苏府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商陆笑而不语,唯是目光柔柔地望着她,满眼的温情宠溺。他捧着她赧红的脸,拇指轻扫,抹掉了她挂在眼角的泪,随后像安抚心伤的孩子一般抚了抚着她的头。
这一刻,茵陈的心彻底地化了成水了,盈盈的一泓,荡起的涟漪都是他脸上浮动的笑。自己是彻底中毒了,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哎……”茵陈一口长气叹出,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怎么了?”
“不管怎样,那个家我都回不去了,她不会放过我的。”茵陈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转眼间便要无家可归了,她的命比苏鲮鲤还苦!真是欲哭无泪!
“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白商陆柔声道。
茵陈像只受了惊的小鹿,满目恐慌地看着他。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要把我嫁给临阳侯,回去了,她还会把我锁起来的!”
那女人不至于笨到让自己逃脱第二次的!
“放心,她不会把你嫁给临阳侯的,听我的,晚点我办完了事情,和你一起回去。”白商陆目光坚毅,虽溢温情,却沉稳得不容一丝抗拒。
茵陈还想继续发问,可他没给她留空。
“你就在这等这我,我有朋友在隔壁,怕是已经来了,我与他们说些话就过来找你。我带你回家。”
茵陈默默地点了点头。
白商陆握着茵陈的肩膀捏了一捏,微微一笑,转身走了。这个久违的动作,让她心头一颤,茵陈恍惚了。
茵陈贴着墙角抱膝坐了下来。
“带你回家……”多好听的啊!她曾幻想有一日可以嫁给杜衡,然后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他挽着自己的手,只一句“带你回家”就会让她此生无求。然那一天终于盼来了,这一句却不是说给她听的。
当她看着杜衡温情脉脉地对着那个女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像一个被夺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躲在洗手间里哇哇大哭。她觉得她被夺走的不仅仅是心爱的人,还有对他的一份幻想。她全部的感情都被掠了去,一无所剩。
想到茵陈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上了。
不行,我不能哭。我现在是苏鲮鲤,我现在要做的是让白商陆爱上我!她默念着,扬起了头,想要泪水逆流回去。
眼泪未流回去,她贴在墙壁的耳朵却隐隐地听到了一声底吼,她心头一惊,坐直了身子。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白商陆在的那间屋子。
他们在说什么?听这声音好像都是男人,他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会有什么事能商量?他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好奇心就像是揣在怀里的不安分的小动物,若不满足它一探个究竟,它是不会罢休的。
江茵陈在房间中寻了一圈,发现了那个插花的广口瓷瓶,就它瞧上去还像个能拢音的杯子。她拔掉花,倒了水,扣在墙壁上,耳朵贴在杯底。好似还真能听清点什么。
“……我们的人去得太晚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属下办事不利……”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没有机会了,他是唯一剩下的活口了……” 是白商陆的声音,茵陈头皮一紧,“活口”?
“……陆贯仲这个老狐狸,决不能饶过他!”
“砰”的一声震响,那陌生男人好似捶了一拳几案,之后便是一片静默。
茵陈听了半晌也不见他们继续,便放下了手中的白瓷瓶。
陆贯仲?又是个姓陆的?莫不是这个姓陆的也和陆川柏有关系?茵陈暗暗调侃了一句,可正是这一句,给她提了个醒,把今早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早上那一幕,白商陆句句针对陆川柏,挑拨他和他父亲,还有意利用自己去激怒他。就觉得不是他瞧不上陆川柏这么简单!
再忖量这几句话,分明就是和那陆贯仲有怨。
如此联系起来,莫不是,陆川柏和陆贯仲有关系?若是如此,陆川柏是陆家独子,那陆贯仲必然就是川柏的父亲,当朝的尚书令!
这白商陆又是几时与陆家积上仇怨的?怎没听人提起过?茵陈仍觉得,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茵陈在房中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在隔壁商量什么,偶尔有些声响,只是太弱了,用这杯子也听不清楚。
既然不到隔壁的声响,也闲的无事去做,只能作在墙角干等着。许是这两日经历的太多,这一静下来,竟有些乏累,眼皮也沉的很,慢慢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茵陈只觉得耳边有热气扑来,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这一抬头,差点没把心吓得跳出来。昏暗的房间中,缕缕银光映射下,白商陆正蹲在自己的身侧,一张脸贴紧自己,悄无声息地,嘴角还挂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
“你吓死我了!”茵陈嗔了一句。
“醒了?醒了咱们走吧!”白商陆含笑道。
茵陈看看窗外,黑都天了,他们到底聊了有多久!
“结束了?”
“恩,早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早半个时辰?那你……”你不会就这么盯着我看了一个小时吧!咦,想想都瘆得慌,还是别问了。
“看你睡着,没舍得扰你,就在这等着你了。”白商陆狡狡一笑,瞧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戏语地补了一句,“蹲得我腿都麻了。”
呃……不想听到什么还偏偏来什么。茵陈躲开他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连身子都不敢舒展,沉着脸道:
“我们走吧!”说罢,就要举步离开。
“哎!我都说我腿麻了,你都不来扶我一把。”白商陆蹲地不起,朝她喊了一句。
你自己愿意的,关我什么事!腿麻,活该!
“好吧。”心里虽骂着,可嘴上却不敢说!谁叫她的任务是让他爱上自己,不讨好他,怎么爱!
茵陈伸出手来,白商陆愣了愣,随即嘴角一挑,笑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是你自己伸出手来的,可别怪你拉不起我!
白商陆一面打着主意,一面伸手就去拉她!这架势哪里是拉,分明是就扯,他想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茵陈眼快手疾,趁他没握紧,一个回弹,把手抽了回来,白商陆不稳,扑跪在了地上。
活该!有任务在身我就要事事遂你意,时时让你欺?做梦!虐不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茵陈瞧着他一张恼怒脸,甩了甩头,努着嘴一张嘴迈着稳步走了!可刚一出门,就幽幽一笑,开心得不得了。
茵陈没想到,这白商陆居然还会记仇!一路上不曾和自己讲话,茵陈心里一阵不安。屡屡偷睨着他,只见他眉头始终不展,神色凝重。这两条剑眉锁着的,好像不是怒气,而是一股忧患和焦灼。他有心事。
二人到了苏府,茵陈站在大门外,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许她周氏不会和自己吵,但是她心思绝对是摸不透的阴险。也不知道她见到自己带着一个这样的男人回来,会怎样!她望了望白商陆,神色紧张。白商陆却只是朝她淡然一笑,温润暖心。
很显然,自己的归来让周氏吃了一惊。她许是没猜到,逃跑的自己竟还会回来,可却发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白商陆的身上。
周氏呆愣了片刻,随即淡眉舒展,轻瞥了一眼茵陈,对着白商陆,浮出一个妩媚得让人窒息的笑。
“什么风把表弟吹来了,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