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七世(4) ...
-
白帆来他们屋的次数明显少了,看来那天祝启的沉默让白帆有了忌惮之心。不过白帆忌惮得没错,祝启听了他的话,的确是起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不过其他人都是想借白家走一走魏尤溪这个恩师的路,祝启则正好相反,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打入魏家内部,如上辈子一样从内搞垮魏尤溪。
但是方铭仿佛一块石头一样堵在了这条路上,祝启就是愿意与魏尤溪同归于尽,也不太忍心伤了这个两辈子才交了的唯一的一个朋友。
放榜前的这段时间,白帆和方铭带着祝启吃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于博还过来喊过他们几次,想带他们出去参加参加文会见见人,几次后也被他们的不上进弄得歇了心思。
白帆和方铭是玩疯了,祝启却越来越烦躁,在上辈子那些人冲进屋来不容分说把他锁进牢里的那天晚上,他的烦躁达到了顶峰,然后是无边的空虚。方铭的栽赃盗窃案没有发生,他的舞弊告发案也没有发生,前一个他多少猜到了缘由,后一个他却不知晓缘由,因此让他更加地恐慌。
就好像杂草丛里的魏宝珠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的那种感觉。
这不该是她该遇到的事情,这不该是他该过的人生。他们都应该正常地结婚生子,过完平静、美满的一生。
方铭察觉了他的不对劲,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答,便默默地在一旁铺好了被子,把祝启哄到床上睡了。
“方铭。”
祝启睁着眼躺在床上,灯早已熄了,屋里黑漆漆的。他突然小声喊了一声,把刚刚迷瞪过去的方铭给一个激灵叫醒了。
“怎么了?”方铭翻过身,面对着祝启问道。
祝启没吭声,他闭上眼,仿佛已经睡着了。方铭犹豫了下,靠过去把祝启抱在了怀里,就像之前在船上时他做的那样。
放榜的那天到了,祝启中了第十七名,方铭、白帆名落孙山。另他们三人吃惊的是,江西解元于博竟然也落榜了。
于博看着倒是很淡定,还说要留在京城,等着三年之后再来战。白帆嗫嚅了半天,也不好再对着于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哼哼唧唧说了句勉励的话,回屋看着自己仅剩的一块墨,心疼了半天也没舍得送出去。
“笙童,我决定不回家了,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哇哈哈你不用给我发俸禄,我自带俸禄服侍您!”方铭乐呵呵道。
祝启有些走神,被方铭敲了下头,才回过神道:“你家里不管你?”
“他们想管也管不了,你马上就是官老爷了,民不与官斗啊!”方铭得意道。
四月十五是殿试,白帆和方铭一起送祝启去了宫门口,各拿了一张丝帕冲着祝启迎风挥舞,惹得旁边的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祝启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随着人群进了保和殿。上辈子他有多么期盼能进到这个地方啊,这一次就算是仇恨和疑惑交杂满心,祝启见着庄严肃穆的正殿,依然忍不住激动起来。
刚亲政的皇上对此次的殿试非常重视,在祝启等人答题的时候,他亲自下来溜达了一圈,挨个人的试卷瞅了瞅。好几个激动地字都写歪了,不得不重新换了新纸作答。
祝启也险些写错了字,他深呼吸几次,虽然还想抬头看一看皇上长什么样,但是他强忍住了这个念头。另一个更加强烈的念头,是扑到皇上脚边,说出魏尤溪和他的关系。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祝娘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提过魏尤溪,她都放下了,祝启还能怎样?魏尤溪没有尽过一日父亲的责任,他又何尝想对魏尤溪尽一丝一毫的孝心?
说也奇怪,上辈子祝启竟从来想过要恨那个揭发者,许是因为不公的待遇让他红了眼,祝娘子的死乱了他的心。可魏珠玉的死让他冷了仇恨,重生让他沉了思绪,再细想一遍上辈子的事,他对魏尤溪的恨意淡薄许多,对那个一直隐在幕后的揭发者却产生了兴趣。
这个人利用他对付魏家,报复魏尤溪,这一次他不揭发了,是不是有了另外的打算?为什么他会有了别的打算,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
那个人,会不会在京城里和他擦肩而过的某人?
于博的脸不期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祝启愣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考试,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之前写的东西,把断了的思路续了起来。
出了皇城,祝启在门口凄凉地等了好半天,一身酒气的方铭才不好意思地跑了来。
“本来就是想去听个戏的,谁知隔壁就是酒坊,哎呀那酒贼香了,我也拉不住老白,他非要进去。”方铭狗腿地接过祝启的笔袋,虚虚拍了拍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醉成那样,我只能先送他回去,才能来接你,迟了一点点,你别辞退我哦!”
祝启无奈道:“行了,走吧。”
方铭也喝了不少酒,跑了一路酒劲发出去不少,精神奕奕道:“走,咱们先去大碗馄饨那吃点晚饭填填肚子。”
两人吃完饭回了客栈,方铭不放心要去白帆屋里看看,祝启便自己先回了屋。
祝启脱了外袍,正要洗脸,就见方铭一脸无奈地回来了。
“老白刚在客栈发酒疯来着,把回来探友的我师兄给打了。”
“你师兄没事吧?”祝启吃惊道。
“还好啦,一点皮外伤,已经被人送回家了。我明天还要带老白去上门赔罪,我看他最后那块墨是保不住咧!”‘
“你师兄不会是特意为那块墨,主动往白兄拳头上凑的吧?”祝启怀疑道。
方铭犹豫了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唉!”
祝启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他是你的好学生师兄,你这么怀疑他好吗?”
方铭做了个鬼脸:“谁让他那么可疑呢。”
三天后殿试放榜,祝启这次没有发挥好,排在了第二十七名。
一甲三名一水的年轻人,年轻皇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琼林宴上,祝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魏尤溪。
他只看了魏尤溪一眼,便低下了头,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让人瞧出什么不对来。在场的人精不少,他不敢冒险。
魏尤溪此时正是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他用慈爱的眼神扫视着宴席上的朝廷新贵们,这都是难得的人脉,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誉。
琼林宴上祝启沉默得仿佛一块石头,有人来敬酒就客客气气回一杯。席上的菜早已冷了,祝启把筷子整齐放在筷架上,微微低着头挺直了身子坐着,仿佛已经成为了椅子的一部分般。他一直就不怎么会交际,就是交际了也多是出于某种目的性和不得已的客套,卑微的出身仿佛一道枷锁锁住了他的嘴和心。
半个月后,祝启入了翰林院,这是个清贵的地方。方铭赞助了他租房子的钱,白帆离京前,把最后那块墨留给了祝启。他到底还是没遂了于博的意。祝娘子没有答应入京,祝启知道,她是想躲着那个男人。有他这个京官儿子在,祝娘子一个人在家乡,也能过得很好。
祝启进翰林院的第一天,同僚都还没熟悉完,就被一个太监急召入了宫。他吃了一惊,匆匆跟着人去了御书房,在门口理了理衣冠,忐忑不安地等着里面宣召。
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祝启整个人都站木了,才听到里面喊他进去。
祝启僵着身子进了屋,行了个还算标准、恭敬十足的礼。
“微臣祝启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吧。”过了一会,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这次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殿试那次那样仿佛飘在半空中的感觉了,他挺和气地让祝启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让祝启抬起了头。
皇上看了祝启好半响,才道:“殿试那天,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祝启万没想到皇上会注意到自己,更没想到皇上会问出这个问题,冷汗岑岑地站着,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皇上见他这样,笑了起来:“看把你吓的,朕就是随口一问。以后你就在御书房伺候吧,顾师傅会带着你。”
祝启稀里糊涂被带到旁边的屋子,一个发须皆白的学士正坐在里面看书,见他来了也不抬头,随手一指前面的椅子:“坐。”
“下官谢顾大人!”祝启忙道,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
顾学士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我负责帮着皇上草拟诏书,这活你暂时干不了。会磨墨吗?”
“回大人的话,下官会磨墨。”祝启站了起来答道。
顾学士手往下一压,示意祝启坐回去:“那你就磨墨吧。这里书多,你闲着就多看看,都是孤本,外面难有。”
祝启应了一声,看了看暂时貌似没活,便听话地走到一边书架,大致浏览了一番,拿了本坐到顾学士对面,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祝启出了宫,方铭掐着点来接他,见他脸色不对,也不好在宫门口问,揽着他走了。
御书房中,顾学士将两本书递到皇上案上,道:“让他看,他还真看了。臣考校了他几句,意思只是粗通,见解有些浅薄,但问了便能答上,是真的看进去了。”
皇上翻了翻那两本书,笑道:“先生对这个学生,可还满意?”
“皇上选的人,自然是没错的。”
“那就劳你多教教了。”皇上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