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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府邸 ...

  •   娇嫩桃花纷扬飘落,如脂如雪,桃花林中,一少年手持棍棒耍得风声飒飒,他在桃云中腾跃而起,棍棒一挥卷得落英朵朵飞舞漫天,和风煦然,春光正好。

      扭头瞧见了他,少年收了动作,将长棍握在手中,穿过桃花雨笑着向他走来。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扶你走走吧,这地泥土软,摔了不疼”他微微俯身,胸脯起起伏伏,额头发了细密的汗珠,面如桃花,泛着蓬勃的绯红。

      可白歆动不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来的?谁带他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坐着,并且像是失语了一样,想回答林之漠,却无论如何无法开口

      “试试嘛,我方才练功时自己跌了一跤,真不疼呢”少年的笑眼里泛着光,朱唇上忽然落了一抹娇红,他想伸手去帮少年把唇上的花瓣摘下,却惹得肩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你、你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怎么了……”亮光射入眼中,白歆醒了。

      是梦啊……

      可不是吗,只有在梦境中,才能看见那年在桃花树下对他伸出双臂的俊逸少年。梦里的他知道暖知道疼,可却对年少的林之漠说不出话。

      “白公子醒了?”还来不及反应周遭的不同,一个陌生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好些了吗?”

      白歆周身一颤,侧过身以稍长的残臂抵着床面,同时曲起唯一的腿把自己从床上顶了起来,摇晃几下凭着腰腹的力气坐起。
      “姑娘你是?我这是在哪?”

      “白公子,柳月是将军府里的丫鬟,天快亮时将军带着公子回府”小丫鬟说着走近床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白歆与她对视,却没看到她看到自己残缺身体后的丝毫恐惧。

      白歆低头瞧了瞧,难怪身上的贴身里衣并不是自己的,也不知是谁替他换了下来,但无论是谁,白歆都从心底深感一阵不适,他的身体,自己都不想多看的。

      可现在顾不上想这些,夜里发生了什么?他头昏脑涨,回想昨晚,只记得他近日忘了算日子,在林之漠的马背上直冒虚汗才忽然意识到病发,至于其他,已是几乎回忆不起什么了。

      是药三分毒,当年服药的副作用每每发作时,不仅仅是周身无力虚弱至极,发病的夜里他神情恍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控制不得。昨晚只有他与林之漠两人,意识游离中可曾做出什么一反常态的事?白歆的心瞬时悬了起来。

      “劳烦姑娘,我想见林将军”

      “这几日皇帝阅兵,将军白天都在城外。将军吩咐柳月转达,心儿已经顺利救出,只受了些皮外伤,回去找公子时您已昏迷不醒。怕白老一人照顾不来您和心儿,便先将公子带来府里,待您恢复再送您回去”

      “心儿没事就好……”白歆自语了一句,转而问柳月,“现在是什么时候?林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已过了晌午,日落前将军应该能回来了。柳月先去吩咐厨房赶紧热些粥菜,回来帮公子梳洗”

      小丫鬟不再多说,片刻后端着一盆热水回来,拧了块帕子作势要给白歆擦脸,看白歆面露难色,道:“公子无需拘束,柳月是丫鬟,”说着便将白歆的脸认真仔细擦拭起来,白歆多少还是别扭,没一会儿便说停下吧。
      柳月又在水中拧了一把帕子,对着白歆的胳膊伸了过去。白歆本能地躲,将手臂掩被子下,“这儿、这儿就不用了,我与常人不大一样,怕吓你”

      “柳月照顾过像白公子这样的,不打紧”小丫鬟眨眨明亮的眼睛,看样子真的不在意

      白歆愣愣,没说话,柳月解释道:“将军偶尔会带人回来住些日子”

      “原是这样……”此处的【人】,应该就是肢残之人了。难怪府里的丫鬟并不怕他,原是见怪不怪了。

      “再过半个时辰公子若是听见有人唱曲,还请莫要介意,那位公子是将军上月带回来的”

      听到这,白歆藏在被子里的残臂颤了颤,却把笑容挂在了脸上,和气说:“有曲儿听,怎会介意”

      柳月眼中闪过犹豫,绞了绞手还是说了:“您有所不知,这位李公子本是戏子,遭人陷害,不仅没了双手,嗓子也坏了,许是打击太大,整个人有些时常,总是唱曲儿,一把哑嗓一点都不好听,还会发脾气胡言乱语。”

      “那林将军…怎么看?”

      “将军把李公子带回来后,恰逢阅兵将至就没再回过府里,我们这些下人只有伺候人的份,整日的听着,不敢多言。您是将军带回来的人,吩咐定要好生照料,就怕李公子吵了您休息……”

      白歆听了点点头,“也是可怜人,姑娘放心,不打紧的”

      身子还是虚,简单吃了些东西后白歆说想一个人静静便让柳月出了屋。阖上眼,脑中闪过的尽是这些日子里林之漠的模样。睁开眼,四周又让他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了在闷热狭窄的小作坊里抡臂敲打时心里的宁静专注。

      正想着,屋外果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破碎的声音连不成曲调,大概就是柳月口中的戏子了。

      戏子的话,应该都很美吧。能被林之漠带回府里住上一整个月,显然也是上了心的。白歆揣度着,自己却忽然笑了——想什么呢,林之漠身边的人美或丑,无论如何都已与你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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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之漠今天特地把事情交代清了赶紧回来,在阅兵场上行影匆匆,就怕从哪闪出个人,说是太子身边的,如此想来,自己倒因白歆的缘故躲起了太子。
      放着皇宫的下一个主人不讨好,反倒挂记着一个平庸铁匠,离阅兵场远了后林之漠放慢脚步仔细想了想,握拳暗道,等他把白歆拿下了,可要好好联络与太子的感情。

      一进府里就往白歆的房间赶,还没走近就听见支离破碎的曲调,林之漠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看到李靛立在庭中才恍然记起,一个月前他收留了一个有过几夜情的落魄戏子。

      上个月把他安置在府里时,他的伤口因没得到及时医治还在流脓,林之漠几步上前,握住他的双肘,对着两个光秃秃的手腕仔细瞧了瞧,虽然依旧红肿,但恢复得还算可以。

      林之漠抚了抚他的喉结,低头说,“你嗓子伤了,得多休息”

      “不,我要唱,嗓子里卡了东西,得唱出来才好”

      林之漠在街边角落里发现他的时候,是李靛亲口说他被人毁了声音,现今看他眼神表情倔强中带着卑劣,这些年因为自己的特殊兴趣,林之漠见过的人里有些刚伤残了的,真真与李靛现在的模样十分相似,心中多少明白他是经不住挫折打击。

      “生病需要好生养着,乖一点”李靛才十五岁,身材清瘦,个子也没长够,把他横抱起来轻而易举,林之漠给不远处的柳月努努嘴使了个颜色,小丫头一溜烟,回来进屋的时候捧着个纸包,里面是三根蜡烛,点燃后安静退出来,过了一会儿林之漠也出来了,小声对柳月说“记着点时间,快燃尽了告诉我。饭菜尽快端进来,让厨房把赏赐的补品给做上。”说罢,推门进入白歆房间。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林之漠才刚把房门关好,来不及转身,就听到背后白歆的声音,如初春清泉,干净清澈,裹挟着薄薄寒意。
      林之漠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到白歆床边,“至少先过了今晚吧,白老也上年纪了,照顾不来你们两个”
      “心儿怎样了?”
      “唔,一点…皮肉伤,上点药注意个几天,不打紧的”林之漠伸手将白歆脸颊边的乌发别过耳后,“不打紧”
      “果然是被匪徒劫了?”
      林之漠点点头,站起身去桌边倒茶,“喝点水吧,你嘴唇干了”
      “我嘴唇没干”自己抿了抿,白歆紧接着问,“有事瞒我?”
      “嗬,你多心了”
      林之漠举着茶杯凑到白歆唇边,他别过头,又问一遍:“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至少再多呆一天吧”林之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答应我的事”
      白歆眨了眨眼,沉着地靠坐在床头
      “不是说好了我带你去,你就坦白我们之前的事吗?”
      “我们以前啊……”
      “我们以前?”林之漠的手一把攥紧白歆的空衣袖,“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有过什么?”
      白歆侧头看着自己被攥在林之漠手里的空袖,后抬眼,正对上林之漠的灼灼目光
      “我爹与你爹是旧识,我们见过面,可能你没印象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薄唇开合,说出来的却是这般平淡无奇的话
      “不可能。昨夜,就在我把你放下之前,你跟我说,你说我最听你的话了,这怎么解释?”
      “是吗?”床上那人耸耸肩,轻描淡写道:“我犯病的时候神情恍惚,胡乱说了些话,林将军别放在心上”
      林之漠呼地一下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脚踏下去都传出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不,我不信。你昨晚、你昨晚明明……”
      白歆仰头看着在房间里气急败坏,喉结动了动,却没吭声
      “当真不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白歆摇头,转头看向墙壁,林之漠伸出两指惯常地想去捏他的下巴,却在手指马上要接触到白歆下巴时顿住了,摩擦了几下手指,粗糙的指腹相蹭发出暗哑的声音,随即展开五指,用手掌包住了他的半张脸颊,用的是刚好能将他脸扳过来的力度
      “看得出来,你是不想说。不急,有些事情摆在那里,你不说,它也不会跑。”
      白歆眉眼低垂,抿着唇,依旧不语。屋外正当黄昏,月上梢头。

      夜里,白歆醒了,确切说,是被一串动静惊醒的。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细听有两个,一个压低了声音轻言慢语,一个嗓音沙哑破碎,毫无顾忌。

      柳月打盹过了时间,催眠蜡烛燃尽了,李靛不巧半夜醒来,林之漠被胡乱的谩骂声吵醒,赶紧披衣出门,果然瞧见李靛在院中,他蹲在石墩上,摇摇晃晃。林之漠三步并两步将他扶下来,李靛钻进林之漠的胸膛不老实起来。

      “李靛,你有伤”
      “我伤早好了,好得很呐”
      少年的断腕在林之漠腰间胯间磨蹭,他本就受不住这样的肢体,李靛还这般主动,林之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现在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李靛抬起略显稚嫩的面庞,断腕还是不老实,使了狠劲挣脱林之漠,他自己也是没有料到林之漠会忽然脱了手,残端猛地戳在林之漠腰上,他嗷嗷呼痛,林之漠却也沉着声,片刻后才安慰他。
      “我不要休息,我要将军
      “李靛!”林之漠箍住他的身体,不再让他有任何胡闹的机会
      “别、别凶我……我只是……想让将军舒服,将军舒服了,是不是就肯一直收留我了?”
      “什么?”只是疑惑片刻,看见柳月终于捧着蜡烛匆匆跑来,没等李靛回答,林之漠就将他抗在肩上进了屋。

      他自己点了盏小灯,提在身前,轻手轻脚推开白歆房门,举着火光冲着那张床照了照,还在,也没醒。
      “嘶……”方才一直忍耐腰间的痛,林之漠摸了一把,潮乎乎的,他记得白歆睡的这屋是有纱布创药的,提着灯找到它们,将灯盏轻轻放在桌上,自己脱去上衣,方才被李靛的断腕撞了一下,不偏不倚正正顶在伤口上。
      “怎么受伤了?”
      又是这样,忽然从背后说话,白天还好,大晚上的林之漠这样的汉子也顶不住一惊一乍,他手颤了一下,险些又碰到伤处
      “昨晚那帮人多,打斗中挨了一刀”林之漠没动身子,还在借着光处理伤口
      “刚才被那人又碰着伤处了?”
      林之漠顾着忍痛,只嗯了一声
      “给我看看”
      “小伤,不用看”
      林之漠还是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回头才看到白歆已经从床上下来,独腿跳着往他这边凑
      “你……”林之漠伸手要扶,白歆却已经挨着椅子边坐下了
      “白歆,你这个人,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话是这样说,林之漠的语气却含着笑,这冰坨好像终于融化了?
      “将军为了救心儿受了伤,白歆心中有愧”
      “扫兴,不爱听”
      “伤痛因我而起,自觉歉疚,有什么爱听不爱听的”
      “白歆”林之漠拿着纱布一圈圈地往腰上缠,他的眼睛紧盯着白歆,白歆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腰,“你这个人,是不是说实话就浑身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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