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13、第 13 章

　　傅红雪眼见叶开落入危险之中却救之不得，一时间心如火焚一般，这滋味他生平倒是第一次尝到，可如今已无暇深究此事，他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能一步飞刀叶开面前，替他挡住这一掌，
　　而叶开亦自知此掌威力惊人，他若硬接，非死即伤。可到了这个地步，要退也是无路可退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眼看向应天杀至，叶开催动周身的真气，指端凝出血珠，只见那血珠飘浮于空中，随周身真气一并游走，霎时间洞穴里红光乍现，一身红衣的叶开就置身于这耀眼的光华中，虽极美，却似是啼血残阳，美得叫人心碎。
　　傅红雪已看出这是极招，如此下去叶开必定自损！
　　“叶开，不可！”
　　傅红雪大喝一声，那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已成妖兽之姿，魅影虽无心无情，无惧无怖，但看到这样的傅红雪仍是不禁退了几步。傅红雪正要扑上前去阻止叶开，却突见那两人间闪过一道白光，
　　那白光如蛟龙闪电一般将叶开与向应天两人隔开，这一招来得极其突然，硬生生将叶开的法术打断，洞中红光溘然散去，叶开悬于半空的身体颓然落下，撞在石壁上时，人已呕出血来。
　　再看那向应天，原本他应该出掌打中叶开，然而此刻他的手臂上竟被一条黑色的长鞭缠住，
　　“这是！”
　　一看到那黑色的鞭子，傅红雪的脸色顿时大变。而叶开捂着嘴咳了两声，人还未站定，只感到面上狂风扫过，蓦地眼前一黑，面颊上一片火辣，犹如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
　　“母亲大人，手下留情！”
　　傅红雪已知来人是谁，唯恐她对叶开再下杀手，慌忙将叶开护在自己身后，而那向应天此前只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等他缓过神来，那一条鞭子如何能困的住他？
　　“来的是什么人？”
　　向应天话音刚落，那方才缠住他的鞭子忽而又如灵蛇一般向他缠来。向应天身形一晃，轻轻松松避开那鞭子，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那墙壁上倒映出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如方才的傅红雪一般，竟然也是一只狼兽，但似乎比傅红雪的道行更深，妖气更重。就在向应天分神的刹那，傅红雪抱住叶开，一手接住那鞭子，借力腾空而起，纵身跃入周围弥漫的妖气中，
　　魅影见傅红雪欲走，忙追上前去。不料向应天却出手将他拦住，
　　“我已知道他是谁了，你伤不了他。”
　　说罢，向应天拂袖转身，任他们离去。魅影虽不知向应天此举何为，但他向来听话，乖乖地凑回到向应天身边，向应天面上虽笑，但眼底已然凝霜……
　　再说那傅红雪与叶开二人顺利离开石室之后，便看到一道人影立在月下，那寒瑟的月光下，她的影子颀长而扭曲，但大致的形状却可以分辨清楚。
　　叶开看到那人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她，却不想这条命竟还是她救回来的。
　　“母亲大人怎会来此？”
　　方才在洞穴里，看到那鞭子傅红雪便已经知道此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花白凤。当年灭族之后，花白凤便带着他来到山中，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数百年，本该是母子情深，然而傅红雪在面对花白凤时似乎只有敬意，却丝毫没有母子间的温情可言。而叶开看到花白凤时，面上的表情更是复杂，恨不得拔腿就跑，永不见面才好。
　　月下的花白凤虽已是妇人打扮，不复年轻，但那绝世的姿容却不会因为年纪而受到半分损毁。那模样和叶开百年前所见的没有丝毫差别，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恐怕就是她样子比从前更冷了几分，
　　那冰雪之姿冷得仿佛让人无从靠近。
　　“你可知错？”
　　花白凤立在那里，看也不看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傅红雪，她的目光从叶开的身上轻轻飘过去，然后便当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叶开看到她手里的鞭子，心里不由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孩儿知错。”
　　傅红雪在花白凤的面前素来是没有一句逆她意的话，纵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还是会低头认错。叶开听他这么一说，气便不打一处来。傅红雪有什么错？就算他有千错万错都不该算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何错之有？
　　傅红雪话刚一说完，只见花白凤手中的鞭子已经狠狠抽了下来。傅红雪不闪不躲，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叶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那鞭子已经在傅红雪身上抽出了一道血痕。叶开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待花白凤再要下第二鞭的时候，叶开愤而上前，一手抓住那鞭子，一双眼睛瞪得都泛了红，好像这鞭子抽打的是他一样，
　　“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他！”
　　“叶开，不可对我母亲无礼！”
　　自傅红雪与叶开认识以来，还从未看到他这副模样，像是随时要跟花白凤拼命一般。傅红雪心里虽然感激感动，可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怎能任由一个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母亲？
　　“她无端端打你，你不会躲吗，你就让她打？”
　　叶开看到傅红雪那副顺从的样子，气的简直要跳脚。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是如此忍耐着，就算无故被打被骂也从不会反抗吗？
　　他想到这里，心里更不是滋味，既心痛又懊恼，更恨自己，这些苦，本不该是傅红雪受的。
　　“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外人在这里多什么事？”
　　花白凤猛地将鞭子抽了回去，叶开一时没提防，那鞭子顿时在叶开手上划出了一道瘀痕。只是这样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弄出伤来，那傅红雪呢？方才花白凤那一鞭子何其凶狠，他的身上该伤成什么样子？
　　那‘外人’二字听得叶开揪心一样的痛。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花白凤，似乎怎么也不相信她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她说了，竟还是带着笑说的。
　　她看傅红雪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母亲对儿子的疼惜，仿佛那人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让你出山报仇，你却在这里和一个修道人厮混，我问你，你有没有错？”
　　花白凤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红雪，她的目光越过叶开，那冷漠倨傲的神色让叶开的心都寒了。
　　“是孩儿的错。”
　　傅红雪的肩上已经被抽打得血肉模糊，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一样，任由那里流着血，好像疼久了，便感觉不到疼一样。
　　“那我打你可有错？”
　　她说着，黑色的鞭子又向傅红雪抽来。叶开刚要上前阻拦，却听到傅红雪冲他大吼，“不许过来！”叶开怔在原地，他分明看到傅红雪的眼睛已红，那是他发怒的前兆，那眼神里甚至带着责备，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撕裂，听得叶开肝胆俱颤，
　　“傅红雪……”
　　“我的事本与你无关，”
　　那一鞭，如同打在叶开身上，不，或许他更痛。痛的绝不止是身体，花白凤的这一鞭，似乎把他的心都要扯碎了。
　　“走！给我走！”
　　叶开没有走，他当然不会走。他明白傅红雪为什么这么急着赶他走，因为他怕，他怕花白凤会对叶开下杀手。他与花白凤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深知她最痛恨的是什么人。而这叶开不仅是花白凤最仇视的修道人，方才更顶撞了她。如果叶开再不走，以花白凤的性子，叶开难有活路。
　　傅红雪还不明白自己对叶开究竟是什么感情，但他现在至少知道了一点。他不能看着叶开死，绝不能。
　　“我问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花白凤手里的长鞭垂在地上，鞭子上带着血光，而傅红雪的后背已是鲜血淋淋。他并不在乎这些，从小到大，这样的伤他身上不知有多少。他现在只希望叶开快点离开，最好头也不回地就走，
　　“我与他毫无关系，”
　　傅红雪看到花白凤向叶开走去，慌忙跪着拉住花白凤的手。他刚这样一做便后悔了，若是毫无关系，又何必担心成这样？
　　“既是毫无关系，他为何还留在这里？你为什么还不让他走？”
　　花白凤的这一句话让傅红雪如蒙大赦。他唯恐花白凤不让叶开走，这一来正好随了他的意。岂料傅红雪刚要开口说狠话，叶开却抢道，“我与他早已是朋友，”
　　“傅红雪从没有朋友！”
　　他怎么就不懂？！
　　“从我第一天在竹屋见到你时，我们便是朋友，”谁又知道，在那之前的几百年，他与他，曾经一起共历生死，一起重入轮回，一起放弃仙缘，
　　他虽已忘得彻底，但叶开知道，百年前傅红雪选择遗忘，是为了再见面时不要恨他。
　　他宁愿忘得彻底，也不要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