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25、第 25 章

　　“你当真愿意再等一年？”
　　直到李寻欢离开之时，叶开仍有些恍恍惚惚不可置信的感觉。他费尽力气都没有办到的事，让他师傅轻轻松松几句话便做到了。傅红雪虽然只答应再等一年，可是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年对叶开而言可谓是珍贵已极，
　　况且，师傅给他的那本古籍……
　　“既已答应了你师傅，岂能食言？”傅红雪语气虽淡，心里却难平静。他的确是答应了李寻欢再等一年，可是母亲那里却不好交代，若让她知道这件事又和叶开有关，还不知她会怒成何样。
　　这事，暂且瞒下吧……
　　“那你还要去见明月心吗？”傅红雪既已说了这话，自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叶开心里已是狂喜，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他从未见过公子羽，却不知为何总是对他忌惮得很。
　　“我只说再等一年，又未说要放弃报仇，”言下之意，明月心他定然是要去见的，叶开自知劝他不得，只好道，“只要你别知道了仇人便忘了跟师傅的约定就好。”
　　“只要他们不惹上我，”
　　傅红雪还不知道就在李寻欢前来找他们之前，已去会过他的老友——孔雀山庄庄主南宫博。那时间叶开正被南宫翔关押在侠客山庄的地牢里，本来傅红雪不去救他，南宫博也是要放他出来的，可惜傅红雪这一去，又让南宫翔平添了几分恨意，
　　所为世事难料，他们无意间种下了恶因，才导致日后的万般恶果。然而身在局中，谁又能自知？谁又能清醒？
　　说到这个，叶开不禁想起分别前师傅单独对他说的一番话。
　　“师父，你给傅红雪的到底是什么书，要是日后他报仇之心不死，到江湖上大开杀戒，你岂不是害了他？”
　　临行前，李寻欢把叶开叫到一边，说是有些话要嘱咐给他，没料他还没开口，叶开便先抱怨起来。这徒儿一颗心全向着傅红雪，倒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有些不甘了。白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
　　“为师交给他的，并非什么神功秘籍，”李寻欢看到叶开那副心浮气躁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罢了，认了，“你我心里都清楚，傅红雪当日会入妖道，是你母亲一手造成，他那一身妖骨原本是你的。”
　　“是，师父说的不错，”
　　突然被李寻欢提起那件旧事，叶开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那是一件谁也不愿再提起的往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那段记忆却如跗骨之蛆始终纠缠着他。他不敢忘，也不能忘那一日傅红雪发现自己入了妖道时的反应，
　　他本是修道人，天资极高，又勤于修炼，假以时日必定能飞升成仙，然而却是自己引诱了他，坏了他的道行。明知那是情由心生，情不自禁，然而如今想来却恨透了自己。
　　若不是一时糊涂，一晌贪欢，又怎会连累到傅红雪？他那时若再多半分警觉便能发现母亲的意图，然而他却一味沉溺在情爱之中，憧憬着着与傅红雪双宿双栖，
　　他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是个人，便不必再顾及人妖殊途，可以和傅红雪携手天涯。可是当他真正脱离妖道，成了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人时，他却发现他和傅红雪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是母亲一族唯一的后代，为了保留这条血脉，为了让他远离血腥屠杀，母亲必须挑选出一个身骨奇异，有功体护身的人与他交换，这个人要有足够的功力承受换骨和妖气入体的剧痛，母亲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傅红雪。
　　那时的叶开还只是一只幼年的狼兽，尚未完全修炼成人形，有些地方仍然保留着妖的特征。可是当他从法阵中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化作人形，而身边的傅红雪却和幼年时的他一样，有着长而尖的耳朵，有着狼兽的尾巴，他的双唇里还隐约露出细长的牙，
　　他看到这一幕就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大叫着冲出洞穴，拼命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他曾经是那么向往能够和傅红雪一样做个普通人，然而现在他却这样痛恨自己的模样，
　　他甚至不敢看水中自己的影子，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他夺走了傅红雪的一切，只给他留下了仇恨。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资格对傅红雪说爱。
　　那之后，母亲带着已经妖化的傅红雪离开，却把他交给一户普通的农家照顾。起初的那几年，他活得犹如行尸走肉，实在熬不住的时候也曾想过死。死有的时候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他成为人之后，
　　后来，他偷偷上过山，远远地看过几回傅红雪。他知道傅红雪已经完全忘了他，就算两人四目相对，傅红雪也只会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没有爱，没有恨，他原本以为这是傅红雪给他惩罚，很久之后他才恍然明白，这是傅红雪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柔，
　　他宁愿遗忘，也不愿去恨。
　　这份情，这笔债，叶开如何去还？
　　“好徒儿，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你若永远放不下，纵然现在让你如愿与傅红雪在一起，你也势必不会快乐。你的心结无非就是害他入了妖道，永世受苦，若能救他跳出妖道，重生为人，你是不是就能跨过这个坎？”
　　叶开听到此话，不禁大喜，“难道还能让傅红雪重生为人？”
　　“方才已说过，傅红雪非生来便是妖，况且他曾经修过道，根基尚在，为师送他的那本书，可令他沉心静气，摈弃杂念，继而慢慢脱去身上的妖气，只是此法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需他长年累月勤加修炼才行。”
　　“所以你与他定下一年之约，就是要他在一年里褪去身上的妖气！”
　　“一年之约尚且嫌短，但我看傅红雪报仇心切，如果让他等个两三年，只怕他就不会答应了。”
　　李寻欢说着，拍了拍叶开的肩膀，“这一年里你要好生看着他，不可让他再造杀孽，不可让他出山寻仇，否则……”
　　叶开见李寻欢欲言又止，忙催他道，“否则如何？莫非是天劫？”
　　“是天劫。”
　　李寻欢眼中已露出沉痛之色，“却非他的天劫，而是你代他受劫。”
　　叶开听了这话竟长长地舒了口气，李寻欢见他如此便更加心疼。他知道叶开早有代他受过之心，可是这天雷火焚之刑何等可怕，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徒儿往死路上走？
　　“师父也不必替徒儿担心，只要我看好傅红雪，不让他犯过错，我们便能躲过这一劫。”叶开不忍李寻欢再替自己忧心，阿飞的死一定已经让李寻欢伤透了心，若自己再有个万一，师父一人在世上便更加寂寞了。
　　“你要记住今日的话，一年之后，为师会去找你，”世事如棋，变幻莫测，他也不知自己这样逆天改命究竟是对是错，可是他已失去了阿飞，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