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三十六、叹奈何 ...

  •   恋得深想得重,劳神劳心,翌日两人全都起晚了。
      好在袁恕同十六郎裴筱岚、七郎宋赟共演的这支舞也是特享,隔三差五才轮上登台,其余时候且有荀晚华与吕昂的笛曲伴舞《僧醉》,以及孟虔携九郎三弦弹唱《出塞记》递上。三支新排的曲艺,各有韵味,着实令繁露馆年后迎来一波热闹的开门红。
      说起《僧醉》,起因却是好笑。全为了吕昂意志消沉,终日贪杯,常醉得不省人事,荀晚华怨他怪他,终究又心疼他,亲赴他处照拂一二。案旁扶起,二人半搂半抱醉步踉跄去往内室,吕昂人醒着意模糊,突然撒疯拉住荀晚华手舞足蹈起来。荀晚华精于乐理,叫他胡闹一番,足下不知不觉踩出了拍子。吕昂舞技在身,几成本能,稍稍一带也跟着正经摆出了功架。
      虽都选择舞技傍身,不同于袁恕的柔软曼妙,吕昂和七郎宋赟一样习的都是男子健舞,力美而劲达,气势磅礴,姿态英飒,亦常献于祭祀之中。因此吕昂一旦醉踏迷踪,反令过往的利落身手显得拖曳缥缈,少了利落果决,多了洒脱随性,一摇一晃间隐含着点拨,教人心思豁然开朗。
      也是一场舞罢,吕昂酒彻底醒了,神也清了,恍然明白自己什么该做怎样算堕落,又肯重新振作起来。荀晚华便当祝贺,即谱一曲与他共演,外间不知详由,馆内确引为了佳话。
      看着二人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袁恕是乐见其成的。唯吴是非尚有点滴不甘不平:“分明是他欺负了时爷,自个儿消沉一段儿倒好了,可怜了我那便宜师父噢!”
      说归说,大不了素日少见少说话,吴是非却并没有如初来乍到时一般有事没事怼吕昂一顿。她自称给荀晚华面子,袁恕明白,她从来口硬心软。
      二月春寒料峭,尚不可着急换上春装。但吴是非已迫切开始给袁恕张罗添置新衣,还磨着三月上巳要去踏春。袁恕暗忖这大大咧咧的假小子终于有些姑娘样,自个儿想起来过女儿节了,当然应得爽快。于是洗漱完后闲来无事的吴是非开始起劲地提前给袁恕试起了新装挽新髻,仿佛他这位陪客才是当天该拔灾沐浴的明艳女儿。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袁恕失笑道:“巧姐儿,你是否再编个花环与我戴上?”
      吴是非手里头提着两件崭新的春装,左右决定不下,正犯愁,听他调侃,兀自嘴一嘟,振振有词:“不吃馒头还争口气呢!公子生得这样好看,必须把外头那些庸脂俗粉全比下去不可。嗳,这件藕色的很衬公子的唇色!孔雀蓝的有些艳,但显贵,再给配个汗巾,等一下——”吴是非蓦地想起前一晚小瓦送给自己的丝帕,在一堆脏衣里翻到自己的腰包找出帕子来兴高采烈递给袁恕,“我就说颜色不会很深,果然是淡淡的雪青色,正好正好。”
      简单听过帕子来历,袁恕更笑:“好呀,这人情转来转去,最后还转到我这里来了!”
      吴是非耸耸肩:“我与公子不分家嘛!大不了,当我借你的。”
      袁恕无奈摇摇头,又拿起丝帕仔细瞧来,不由得也对其上的刺绣生出喜爱,便抖落开了,想看看帕子的反面。
      却不料——
      “哎呀,这是?”
      吴是非也愣了,拿过沾了污渍的丝帕凑到鼻下小心分辨,不由神色一凛:“好像是血。”
      袁恕凝眉蹙目,忧心忡忡:“小瓦该不会如此冒失将这等弄脏的物什送交与你。”
      吴是非亦感蹊跷:“想是这孩子有话要告诉我。莫非——”她猛抬头,同袁恕交换一眼,赶忙起身匆匆出去唤了刘佑过来。
      因吴是非一贯紧张袁恕身体,三天两头揪着刘佑来给袁恕诊脉,见惯了小妮子各种颜色,是以甫跨进门,他还没觉出苗头不对。袁恕面色凝重将丝帕递过来,他仍是丈二和尚脸,心里头还嘀咕:“十九郎这是要我擦擦汗?可外头怪冷的,也没出汗呐!那是要送我?这、这也太秀气了,我一半老头子用这帕子怪得很。而且他这样子也不像送礼的,怎么回——”
      直待吴是非当面将帕子抖开,指着那块暗色的污渍问:“你觉得这是啥?”刘佑才隐约感觉事有不好。不用看也估摸得出帕子上沾染的是何物,他本性谨慎,仍旧拿过来小心嗅了嗅,终于忐忑道:“应是血。此乃何人之物?”
      袁恕不答反问:“十六哥的病究竟如何?”
      刘佑完全明白了。
      “唉——”他深深一叹,垂头丧气,“不好说!”
      这话若是胡勉说来,吴是非会以为他或许在拿乔,又或觉棘手想抽身而退,然而老实人的三个字,便是斟酌过后的于心不忍。未敢将话说死,却是再无话可说,无有对策。
      袁恕只觉心头倏地一窒,抽紧着疼。
      “还能拖多久?”
      刘佑依然老实:“也不好说。”
      吴是非急得眼圈泛红,撒气一样搡了刘佑一把:“这也不好说那也不好说,我换别人治行不行?”
      刘佑还垂着头:“纵然名医圣手,焉有回天之法?”
      “你——”
      袁恕拽住吴是非,眶底热泪滚落:“逼急了,你也终于肯说实话了。”
      刘佑肩头一晃,再不响了。
      见袁恕别过脸去捉袖掩面低低啜泣,吴是非突然信了,也恨了,绝望了。霍然起身向外间紧走几步,又兀自站下,双手攥着拳,止不住地抖。
      “他自己、知道么?”吴是非声音中有压抑的哭腔,牵着嗓子涩然干哑。
      “没敢说!这事我只告诉了馆主同二郎,他们便叫我瞒着,勿要宣得人尽皆知。”
      “那、小瓦也——”
      “诶,他也不晓得!馆主调他过去,就是看孩子老实,不多事,口风紧。”
      “你知道这帕子哪里来的?”
      刘佑顿了顿,喉间还落记叹:“既已见红,小瓦猜得到,大约十六郎自己也就是装个糊涂罢。”
      忆起前夜裴筱岚过分的玩笑,说让小瓦走,孩子哭了。吴是非如今才明白,他并非不经逗,而是怕,真的怕生离死别。
      终究是尽人事听天命,各自假戏真做,妄想有一场逆天改命的万一。
      “继续瞒着吧!”袁恕拭一拭颊上的泪痕,强自稳了稳情绪,嘱咐刘佑,“也别让恩伯和二哥知道我找你问过十六哥的事,至于十六哥那里,他不说,你便只当是咳疾与他调理着。我会让小非常去看看的。小瓦同她亲,没事儿,不会被人瞧出端倪来。”
      刘佑点点头,神情落寞地退了出去。
      作为小侍,吴是非没移步送他,仅仅僵立在原地,仿佛铸□□固了。
      袁恕唤她:“过来吧!”
      于是还身飞扑过来,伏膝痛哭。
      袁恕抚着她脑后披散的发,复落泪:“此后,还要辛苦你,委屈你了!”
      吴是非攥住他衣摆,哭得用力:“我想不通,公子!哪里弄错了,一定是老天爷犯浑,错了,都错了!不该是十六爷,他多好呀!为什么世间那么多坏人不死?为什么苦人不长命?我不服,这不公平!”
      袁恕举目仰望,泪颜上浮起凄凉的笑:“也许,正是怜其苦,才容他早些解脱了罢!”
      吴是非心头一凛,猛抬身将袁恕死死拥住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