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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灵峰寺在城西翠屏山灵峰下,据闻唐代始建,历多次战火,却几毁几建,至今尚有洗钵池、掬月台、望梅阁等古迹。
      清早起来,给爹娘请安后即刻起程,一顶青缎小轿,左转右转绕过几里枕河人家,再经十里官道,到得翠屏山下时,已是巳时。自家轿子太沉,要想上山进寺,只得在山下另雇小轿才行。小轿简易,只两根滑杆,中至竹榻,坐其上还可浏览两旁风光,实是有趣。
      山路百转千回,幸有梅枝探路,娇蕊悄放,一路暗香盈盈,略至山腰,更见满坡梅花,红如朝霞,灿若锦缎。微风拂面,梅香似有还无,偶有梅瓣沾衣,暗香盈袖,倒比女子香粉更惹人遐思。可惜今日出门,我为好好闲逛一番,偷换了男子衣衫,看见肩头、袖上落梅几瓣,倒有了几分悔意,要是穿上那件白绸暗纹兰花袄,配雪青地三蓝绣兰花侧褶裙,此时一定更美。
      求神问佛只在其次,故入得佛门,烧完香后,我与锦儿即寻往梅林。江南腹地,百丈灵峰看似巍峨,其实并无陡峭之势,走出半坡之上的灵峰寺,转而往西南,即是一处梅林,名为“香雪佳处”,慕名已久,还未入林,就已觉香远益清,沁人心脾。
      山路上游人如织,大多先前往寺中,梅林里游人无几,可以玩得更肆意。锦儿自自然然地轻抬柔荑把梅轻嗅,倒是一幅好画儿,遂默记在心,待今天回去,定要把如斯美景画于纸上送与她。
      小妮子一路拿着纸鸢可能有点累了,指了指它,意思是到底还放不放了,我看这里地势平坦,半山上有清风盈袖,倒确是个放纸鸢的好地方。“半山上放,自比在平地上放有趣得多。”接过纸鸢,把缠线的一头交给锦儿,开始放起来。试了几次,燕子真的飞了起来,让锦儿好不高兴,仰着头看得脖子都酸了。
      这时,人声从远处传来,大概有香客也被此处梅香吸引而来。我正好背对着,又着了男子衣衫,也就没有在意。锦儿今天虽穿了男子衣衫,却只记得自己的女儿身,看来了陌生人,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在沟里,哎呀一声,抓住了梅枝,倒是没跌倒,可放了手里的线,纸鸢就这样飞走了。本来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吃吃地笑着,一看纸鸢飞了,气得不行。“我们跟着追追看,幸许能找回来。”锦儿歉意地望着我。“你看你慌里慌张的,还是我去追吧,省得又跌了跤,难不成到时候还要我背你下山去?”锦儿毛里毛糙的性子总是改不了,让她跟着去,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去找,毕竟这是我俩花了半天时间做出来的,更主要的是,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
      梅林似海,一路寻迹而去,已追出不少路,突见前面一道白墙挡住去路,透过墙上小窗,见园内白梅胜雪,更闻暗香浮动,和这满山红梅相较,仿若人间仙境。
      沿墙寻去,见有一小门微开,探首四望,似乎并无来人,遂轻推木门而入。此院位于向阳山坡,草色遥碧,白梅怒放,再向前走,似海梅林中,暗香浮动,行至林深处,又见朱阁楼台,而我那纸鸢就在楼前的一株梅树上挂着,正想走去取来,却见一妙婢“咦——”地一声,看到了我的纸鸢,笑嘻嘻地跑过去踮起脚拿了下来,就转身向屋的另一边跑去了。我情急之下跟了过去,却见一穿着杏色棉袍的姑娘坐在暖榻上,脸色亦如这梅花般雪白,却带着明显的苍白,而不是其他像这般年纪少女的莹白。
      我知她看见我了,干脆大方上前行了个礼,说明来意,“在下洛景,洛阳之洛,风景之景,小妹不慎将纸鸢跌落,冒然寻至园中,多有得罪。”我不可能告诉她们真名,就把锦儿的名字改了改,洛景,听上去应该像是一个男子的名字。小姑娘一见我,脸突然红了起来,倒比刚刚的雪白又美上了几分,但却没有开口,只坐了坐正身子,头却低了下去。
      “这是你的?”刚路过捡了纸鸢的丫头问我,“你凭什么说这纸鸢是你的?”我想她这样盘问我无非是怪我冲撞了她们家小姐而已。反正我也是女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上面有字,是个绮字,你看看,就在燕子的左羽。”没想到她突然脸变得通红,我也不知错在哪里,竟一时愣在那里。
      “我来看看。”穿杏衣的小姑娘侧过身子瞧了瞧,坐好后对那丫头说,“是这位公子的没错。”她意思是可以还给我了,谁知那丫头瞪了我一眼却没动。“梅儿,还不回给人家。”那小姑娘似乎有点生气了。
      那梅儿极不情愿地把纸鸢递了过来,“刚才,我有得罪姑娘么?”我看她虽脸红生气却不像要与我为难,便问道。
      “你哪里是得罪了她。”小姑娘旁边的另一个丫头笑嘻嘻地说,“是她不认字,难为情呢。”说完用袖子掩着脸吃吃笑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哪里唐突了佳人呢。”说完,她们全笑了起来。那小姑娘因为笑得太厉害,一阵急喘后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通红,像是要把血都咳出来了。两个小丫头赶紧上前伺候,顺气的顺气,倒水的倒水,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没想到一个小笑话惹得小姑娘如此难受。“真是对不住,不晓得姑娘不宜情绪激动。”我深深一揖。
      “没事,没事,”她就着小丫头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说,“是——老毛病了,一笑就喘得厉害,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我不好。”我深表歉意,“姑娘此疾――是否哮喘?”
      “是的。”她低声回应,声音中透出无限惆怅。
      “在下有一位――远房亲戚,亦有此病,十三四岁时,跟着家中哥哥练些拳脚,倒是好了。你不妨平时多锻炼身体,这园子这么美,别老坐着,慢慢多走走,身体自然会好起来。”这也是听福妈说的,好像她老家的事,一个小姑娘自小有哮喘,十一二岁时多走动,练了点拳脚,十三四岁发育时,疾病就慢慢消失了。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芒,“那我――我要多走走,快扶我起来。”她召唤两个丫头。两丫头一听,信以为真,立即上前扶起了她。
      “姑娘――也不急于一时,开始能走多少就走多少,锻炼的时间要慢慢增加为好,也要常请郞中把把脉。”毕竟是道听途说的,万一害了她我可担待不起。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让我一哆嗦。
      “心儿,怎么回事?”缓缓转身寻声望去,一个一袭白袍的男子站在梅树下,眼若寒潭,深不见底,薄薄的双唇紧抿着,虽然现在快午时了,阳光融融,他整个人却像冰一样,让站在十步开外的我都觉出有一股凉意。我知道他问的不是我,却绝对是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上前行礼,不亢不卑朗声道,“刚小妹不慎玩丢了纸鸢,寻迹而来,还以为——还以为这是灵峰寺的产业,误入园中,幸几位姑娘捡拾后归还与我,在下不胜感激。”我想起来,因他这突然一出现,还没来得及向她们致谢。
      “心儿,身子不好还出来吹风。你们几个也跟着不懂事了么?还不快带小姐回去。”那男子声音不高,却吓得两个丫头一阵手忙脚乱,扶人的扶人、拿东西的拿东西。
      我看两个丫头麻利地扶好小姐向屋子里走去,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便也想离开,反正他也不理我的解释,不如自动消失为妙。
      “你是谁?”经过他身前时,他冷冷地问,自然是问我了。刚刚向他解释,他却不闻不问、不理不睬,现在却来盘问我,看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进门了,我也就不想多与他纠缠,“来寻纸鸢的人。”一边说一边没停下脚步。
      “你以为不说清楚就可以走?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他的怒气终于显露了出来。看到我要走,他一把抢住我手里的纸鸢,而我又不想放手,两人就这样生生地拽着。
      “这是我的东西,你放手。”我也不示弱,不就是进了他的园子来捡了个东西,又没偷又没抢,居然如此不客气,和刚才的小姑娘比真是差远了。
      “你说是不说?”他眼里的寒意浓了起来,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嘴上却继续装强硬。毕竟我穿着男子衣衫,这样与他抢东西,也不用顾什么仪容。
      正在我怒目而视的时候,他一下子放了手,可我刚一直是用了全力的,他一放手,我就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下场。身上一定都是泥,肯定要比锦儿刚才摔得还要难看,也要难堪,因为她毕竟只在我面前摔倒了,而我却是在他面前。我狠狠地把纸鸢甩了过去。他闷哼了一声,捂住了手背,我抬头一看,殷红的血正从他捂着的那只手的指缝里流出来,估计是纸鸢上的竹篾刺伤了他。看他流了血,我一时也慌乱了,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想走过去看看他的伤势,再想想又觉不妥,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他有错在先,一开始就质问我,然后故意让我摔倒在地,况且,况且我的纸鸢因那一甩也破了。
      “你虽受了伤,可你刚摔了我一跤,还把——还把我的纸鸢弄破了,”弄破纸鸢这一条似乎牵强,可我顾不得那么多,“这样,我们就算两讫了。” 纸鸢破了,而且刚我摔倒的时候还弄了它一翅膀泥,那燕子再也飞不了了,主要还是心里紧张,说完就跌跌撞撞跑出了园子,当时真怕他追上来。
      走出了这么远居然没有迷路。“小姐——这么长时间,你到哪儿去了?”锦儿不知是担心我还是一个人害怕,看见我回来立即冲了过来。“纸鸢没找到?”她看到我两手空空,安慰我说,“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再做一个,少爷教过我了,我回去一定做得比这个还好。”
      “我没事,就是——跟你一样,也——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瞒住她没说刚才的事,省得她又大呼小叫地。
      两人各自摔了一跤虽然没伤着哪儿,但衣服毕竟脏了,没法再玩下去,只好悻悻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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