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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回 ...

  •   后天才是正日子,明月楼这两天都留在家里张罗亲事,焦灼不安地指挥得下人们忙得团团转,还没到我房里坐上一会儿,就又有人来问他生意上的事。我知道,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家家户户都要卖衣料做衣服,听他说,明家吴兴的生意都是他在管,这当口,少不了进货、运货、出货方面的事,哪能少得了他。
      “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吧,这里有管家呢。”况且还有他父母拨过来的几个人,应该来得及。
      “这可是我们俩的终生大事,自然要比旁的事重要得多。”
      我看找他的人正向这边望过来,还是催他走,正好又有人来问后日接亲怎么办。这是我的家,我一直住在这里,他知道我成亲了也不想离开,早答应我婚后还住在这里,亲事当然也得在这里办。
      “不接亲直接拜堂,绮儿看是否行?”反正我已没什么亲人,礼数不全也没什么大碍。他听我同意,才向门口走去。
      我为自己亲手做了一件嫁衣,其实主意是我的,裁剪缝是绡儿干的。昨日试穿了一下发觉腰松了些,又让绡儿改了改。绡儿帮我穿上嫁衣,揽镜自照,红衣灿如云霞,水袖盈风,纤腰不及一握,最美的还是身后长长的裙摆,上面缀满了用绢纱缝成的花儿,还有三两只蝴蝶留恋在花丛中。看着镜中的自己,恍然如梦,这身嫁衣,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我苦闷地想着这件事,正好明月楼走进来,帮我打扮的下人们赶紧悄悄溜了出去。我不好意思转身看他,只是冲着镜中的他笑。
      “绮儿今天真美。”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发际,一下一下轻轻嗅着,环在腰上的手慢慢紧了起来,整个人贴在了我身上,隐在棉袍下的身子像充满了力量的弩弓,让我情不自禁地靠着他。望着镜中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他,我整个人热了起来。
      “要不是今日就是我们的好日子,我真的是要不管不顾了。”他颤抖地附在我耳边,“绮儿,这一刻只能这样,真的好辛苦。你呢?想我吗?嗯?”他喃喃说着情话。绡儿突然闯了进来,她刚出去的时候没看到明月楼来了,看到我们相拥在一起,立即红着脸退了出去。
      我想趁机挣脱他,谁知他并不放手,反抱得更紧了,“我们,我们成亲前本来不能见面的,你还这样,别人都看见了,快放手啊。”我娇嗔地瞪他,却并没有真的生气。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宠爱、他的深情、他的温柔,今日又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他贪恋我又不是第一次,也就没觉得什么大不了的,就怕今晚,不知道该如何过,要是娘在,她一定会跟我说悄悄话,姐姐在也好,至少她是过来人。但明月楼说,姐姐身子不好,不适宜舟车劳顿,还答应成亲后就带我去苏州看她。
      “在想什么呢?”他望着镜中含娇带怯的我,笑嘻嘻地问,心中却明镜似的。
      “没想什么啊。”我赶紧敷衍他。
      “是不是在想我,或者想今晚我们怎么过?”他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嗓音蛊惑着我,因说话呵出的白气萦绕在脸旁,让我更觉得热了,哪还敢回应他。
      “相信我,绮儿,我会让你幸福的。”我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再过几个时辰,你就知道我会对你有多好了,嗯?”他突然坏坏地加了一句。
      大概客人来了,管家急急忙忙来叫他。趁管家不注意,他偷偷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刚走,心里却有一阵淡淡的失落,望着满室的红色,心里却生出害怕来,想起今晚就要与他独处一室,不免有些紧张。这时,敲门声响了两下,走出去一看,却没有人,只看到地上留了一封信,我赶紧捡了起来,放入袖中,首先想到的是,这会不会与我失忆有关。连忙关门转身进屋,平复了一下心绪,看了看信封,除了官着我的名字,再无其他。正想打开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赶紧放好信,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原是这么标致的人儿,怪不得把我儿子迷得晕头转向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原来是明月楼的娘,我红着脸行了个礼站到了一旁。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和绮儿说,我可以叫你绮儿么?”她温和地问。
      “好。”我轻轻地答,生怕自己说得多了会出错,大气也不敢出。
      看来她对我挺满意的,我父母刚去逝,只得在热孝期间办喜事,否则要等到三年后才行,知道今天没个长辈教导我,她就过来了,起先讲了些尊老爱幼、夫妻和睦、妯娌处好之类的话,待到最后,才讲起了夫妻之事,我低垂着头、红着脸,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好不容易把她送走,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了信。信中只有短短八个字:恩怨不分所托非人。
      我拿着信怔怔地坐在那儿,不知今夕何夕。
      外面鼓声喧天,心儿如坠冰窖。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拜完天地送入洞房,我又回到了这里,却因为那八个字,再也无法安下心当他的幸福新娘。
      寒月如钩,他带着五分酒气和十二分喜色走了进来,看我掀开了盖头坐在床上,不由一愣,“怎么,等不及我来掀么?”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走了过来。看到他走过来,我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桌边。
      “生气了?怪我来得晚了么?外面那些人,一个劲劝我喝酒,我这还是偷偷溜回来的呢。”他打了个饱嗝,歉意地看着我,走到我面前,“绮儿,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好日子,别生气好么?”
      “你是我可以托负终生的人么?”我幽幽然问道。
      “绮儿,你说什么?我是不是你能托负终生的人,先前的事你忘了,我也就不提了。可这一个月来,我是怎样对你的,你心中有数,你到底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怀疑什么?”
      我把信拿出来给他,想看看他的反应。他犹豫地接了过去,扫了一眼,睁大了眼睛,越来越炽的怒火喷薄欲出。“这是谁给你的?就八个字,为了这八个字,你不相信我了?你不相信自己一个月来所看到感受到的了?你宁愿相信这种连名字都不敢留的小人么?”他立即怒火中烧,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
      “我想相信你,可你能给我相信你的理由么?你能证明这是子乌虚有的么?”眼泪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心疼地伸出手,用拇指拭去我的泪,“相信我好吗?”
      一群人“轰”地推开了门,看到我俩情意绵绵地样子,一阵哄笑,从他们的角度望过来,正好看到明月楼捧着我的脸,倒像是在亲亲我我。
      他放开我去招呼他们,我赶紧低头向他们行了礼就站到了一旁,眼角扫过去,看到明月寒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眼睛却若有若无的向我看过来,在这么热闹的斗室里,他的眼神显得如此孤寂。
      “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们两个无论如何也得喝了这杯交杯酒。”
      “好啊,好啊,明兄还不快与嫂子喝了这杯。”
      “怎么个交法?光交杯怎么行?”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你们怎么也得喝交颈酒。”
      “喝交颈酒,喝交颈酒。”有几个拿着桌上的筷子敲了起来。
      这种场面我何曾见过,只得低头绞着帕子,呆立一旁。
      “今日不喝的话,他们可不会走,委屈一下喝了这杯可好?”实在闹不过他们,明月楼只好走到我跟前,凑到我耳边低声央求我。如果没有收到那封信,也许我会,但现在,我不可能再与做这样的事。
      “明月寒,你躲在角落里干什么?要不你这个做大伯的发句话,让他们喝了,喝了之后,我们就走,大家看如何?”其中一个打起了明月寒的主意。
      我偷偷望了他一眼,正好他也向我看过来,只觉得那一眼,像是一阵风不小心把灰中的火苗吹了起来,又借着风向旁边烧了开去。我赶紧收回了眼光,生怕被烫着了。
      “不如让他们夫妻俩唱个小曲吧。”其中一个胖子看几方僵持着,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却被大伙给呛得半死,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早了,他们忙了一天也累了,大家还是散了吧。”明月寒终于发话了。
      “现在就累了,那这洞房花烛夜——可怎么过啊,大家说是不是?”
      “明月楼,你身子骨不大好么?也太不是时候了吧。”这话又引得屋里一阵暧昧的笑声。他们说得已经很露骨了,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明月楼恨恨地看了明月寒一眼,“这两杯,我都喝了,你们再闹,我可不客气了。”
      有个人一把夺了他的杯子,“闹洞房闹洞房,就是要让大家来闹的,你明月楼一向洒脱,今儿媳妇刚娶进门,怎么就不认我们哥儿几个了,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好,我喝。”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阵辛辣从唇舌直抵喉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明月寒立即倒了一杯水,本想递给我,最终还是递到了明月楼手里,就着他的手把整杯水喝完,才觉得好了些,刚那胖子又出来打圆场,他们看着气氛有些不一样,也就知趣地走了。
      明月寒最后一个过来告辞。明月楼说了声“我送你”,反而先跨出了门。
      他一定以为信是明月寒送过来的,说是送他,其实是想问个清楚吧。我悄悄跟了上去。
      园子不小,下人们因为忙了好几天,大多去休息了,除了他们两人,园中没有别人,我躲在那棵大香樟树背后,偷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你这样做,得到了她的人,能得到她心么?要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
      “你得不到她的心,就一定认为我这样做也得不到她的心么?我告诉你,要是没有你那封该死的信,她已经相信我了,爱上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光是因为你得不到她,你更恨得到她的人是我,对不对?是,以前,我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罗家家破人亡,我脱不了干系,因为她,我一直很后悔这么做了。不过,在罗家这件事上,你也不干净,如果说我是豪夺,你也算得上强取吧。你不是想借她家几间铺子自立门户么,你以为你的如意算盘我不知道?但老天爷知道我对她的一片痴情,终于帮了我,那天在骆驼桥,看到她上了沈家的画舫,知道她一直不待见我,但我又实在想多看看她,只好偷偷跟着,到了碧浪湖,我远远望见我那逢人就笑的好嫂子,竟一把把她推进了湖里。这你早就知道了吧。”原来是这样,推我下去的是沈汀兰,随着明月楼的指控,我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情。
      “把她推进湖里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用木桨拼命砸她,那么冷的天,那么冷的水里,她可真勇敢,竟然抓住了木桨把沈汀兰拉下了水,还让她因此小产了。你和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就是你负了她、沈汀兰害了她的报应。”沈汀兰小产了,怪不得今天没看到她,或者是怕看到我不敢来吧。我冷冷地想,原来老天已经报应她了,我受伤失忆的这段日子,她也一定不好过。她没害死我,却害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否则,她也不会客观做。可她已经遭到报应了,这三年,她都不会再怀孩子,以后能不能怀孕,还要看她的造化了。”明月寒仰望着天际一弦孤月,悲戚地说。听到这,原本对她恨之入骨的心软了下来,同样是女人,她三年不能怀孕,恐怕明月寒会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而要纳妾,如果一辈子都不能怀孕,虽然在沈家撑腰,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对她,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因为毕竟我只是失忆,没有生命危险,至于嫁给明月楼,我当是要设计离开他才行。
      “她是遭了报应,你和她都遭了报应。你们不甘心我和她幸福是不是,故意在今天告诉她,她落湖虽然是我救的,但在她心中,我就是地地道道的仇人,而不是恩人,你们不光要让她痛不欲生,更重要的是,你们不想让我好过吧。你一直恨我,从小的时候就恨我了,你恨我娘抢了你爹,你恨我取代了你,你恨我管着明家大部分生意,将来可能会继承明家的一切,而你,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为此,你甘愿放弃她取了沈汀兰,因为沈家能帮你的忙,帮你建功立业,夺回明家的一切。”
      “你以为我愿意放弃她么,还不是你拿心儿逼我这么做的。要说手段,恐怕我穷尽一生也比不上你。不过我还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也喜欢她,更没想到的是,我这纵横情场、留连青楼的弟弟居然也是个情种。不过,你利用她失忆欺骗她,就不怕与她只是海市蜃楼、虚幻一场么?”明月寒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这事迟早你会知道,本想等婚后再说。那天从不到我这来的你居然主动上门,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我说了,我可以把苏州的生意全部给你,只要你答应不告诉她真相。”
      “你以为她是你我可以拿来做交易的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明月寒再不济,也不至于拿我喜欢的人来与你谈条件。只要你真的能让她幸福,这一切,我也认了。”
      “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要给她那封信,让她不仅不相信我,甚至开始恨我。”
      “我什么时候给过她信,除了上次来见过她一面,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恩怨不分,所托非人。这样的信,除了你还会有谁写给她。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恨了我十几二十年,今天终于报了仇、解了恨了吧。” 我听到“嘭”的一声和明月寒的叫声,他动手打他了。
      “你根本就不爱她。”
      “谁说我不爱她,没有你,她说不定早就嫁给我了,你以为这样得到了她,会有好结果?”好像明月寒也出手了。
      “我只要现在幸福就行了,以后,我们怎样,你管不着。”
      “秦岩一直在找她,你再不交出去,明家的生意恐怕要保不住。”秦岩,秦岩,我在心里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原来他没有忘记我。
      “那是你的沈汀兰招惹的,以为自己也落了水受了伤,秦岩就真的相信两人是一起出的意外?现不是什么汛期,她要真有什么意外,秦岩也能找着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当然不信。”
      “如果那信只有八个字,她有怀疑,但应该还不知道细节,你不是一向很会哄人么,好好哄哄她,或者编个无关痛痒的故事安抚安抚她,她很善良,应该不会再追究。这些日子,你们燕尔新婚,生意上的事,就少操些心吧。”
      “想趁机操控明家,你这招使得真妙。”明月楼话里尽是不屑。
      “我说了这信不是我送的,你不信我也罢。明家的生意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既然你不想把她交给秦岩,我总要想办法保住明家。”说完,他踉踉跄跄向门口走了几步,“别以为一直这样藏着她就没事了,秦岩迟早会找到这里来,你要是真的爱她、在乎她,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明月楼怔怔地站在月下一动不动。我一屁股坐在树根上,也无法动弹。原来我与他,是隔着这样的深仇大恨,想起这一个月来,我那样任他疼任他爱,心已泣血。那个送信的人,不是明月寒,很有可能就是沈汀兰派来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迟重天。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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