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64、10

　　第二十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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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奥尔：
　　昨天，我去剧院看了一部戏剧，是个三流作家的作品，意味着它的情节跌宕起伏，悬念迭出，但细节全是粗制滥造的套路，生硬得叫人不扔掉自己的脑子就没办法相信这些故事是真的。我坐在观众席上，从始至终都冷冷的面无表情，但我身边的人都很享受这部作品。我听见他们不断随着情节的起伏发出惊呼，为这根本不能取信于人的转折而揪心，为最终这根本不能取信于人的结局而痛苦。谢幕的时候，我一边鼓掌，一边却突然从自己的鄙薄里惊醒。我突然想到：我凭我的理性不相信这出戏，可我却相信我那毫无理性的噩梦，相信到抵触多谈和那座塔有关的一切。明明合理的推测那么多，我却非要相信最不合理的那一个，并为它忧思百结，惶惶不可终日。
　　我感觉自己豁然开朗，精神振奋。所以我决定立刻给你写信，告诉你我的感悟，告诉你我想和你谈谈那个我一直都不许你和我提的话题。
　　然后，简直是命运故意的安排，一回来，我看到了卡普最新的信。
　　我想我不需要给你复述他的信，他一定也给你写了信。如果你还没有收到，你很快就会收到。
　　奥尔，我震惊，我不相信。他被他们制服了，被关押了。我们在谈论的是谁？那位白塔的柏蒙特？这合理吗？这有逻辑吗？这会令人信服吗？就算我最悲观的预测成真，它也不该这样成真。这是假的，我想，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如果相信这是真的与其说是在侮辱我的智力不如说是在亵渎命运，把她纺织的细丝和那些三流作家生硬的情节等同——这怎么会呢？
　　可是今天早上，消息已然传到了长汀。教皇洋洋得意，迫不及待地和整个大陆宣布了这件事：他们抓住了亵渎了光明神的白塔法师，将要遵照神谕，处死这个渎神者。
　　奥尔，我感觉自己心绪很乱。我得花点时间理一理。也许你也要花点时间理一理。
　　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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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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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
　　所有的话语都变得空洞。我拿着笔，不知道该写什么。特别是当我想到：我们不在那里，没有亲眼目睹。我们知道的或许和你与尼尼听说的流言没有多大区别。
　　老师败了，不敌圣廷，成了他们的囚徒、罪犯、将要公开处决的对象。
　　卡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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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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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
　　你提到的消息都属实。
　　他们要在三天后在学园里处公开决老师，并通告附近城镇的信徒，欢迎他们来见证亵渎者的灭亡。
　　我们正在争论是否要混进信徒们中，去怀德姆。
　　我想问你：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去？
　　你的，
　　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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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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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
　　我们决定去。
　　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我们不会冲动行事。
　　你的，
　　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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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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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
　　我妈批评我不要总是摆着一副死了父亲的丧气脸，因为我的父亲（不论哪一个）都还健康地活着。她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凭自己的心意决定我要怎么缓解我的心情，去哪缓解。然后这一天过完，她要求我恢复“正常”。
　　我哪也没去。我在我的房间里，写了很多的信，多到可以铺满地板。然后我把它们全烧了。然后我开始写这最后一封信。我不会烧它，因为这是给你的回信。我真是太无礼了，你这些天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我居然一封都没回。
　　唉。奥兰德。你最近不要给黛恩写信了，她比我们更接受不了。也不要给卡普或安迪写信了，他们忙着让黛恩冷静下来，带着她快点跑掉。至于我，我很乐意继续读你的信，但我可能很难及时回复。首先，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其次，我觉得自己被抽干了，没有写回信的兴趣。
　　我还是觉得不相信。这一切太快了。而且，不可思议。那是老师，我一直觉得他是永恒的，就算神眷者没有一位能真的永恒不朽，我也从不觉得他会比我们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他被打败了。
　　一个掌握真理的货真价实的神眷者，被宣扬谬误的虚伪的野心家，打败了。
　　要是这是一出戏，只听这个情节梗概，我会非常感兴趣呢！我会充满好奇地买票坐进剧院，看看讲故事的人是怎么让这一串情节成立的。我会对情节发表一通议论，把我的议论写下来或者不写下来，说出去或者不说出去。然后我会渐渐忘记这出戏，因为它不符合我的审美取向。我不喜欢看杰出的人有这样草率的落幕。
　　可是这不是一出戏啊！这个谢幕的人，不是什么虚构故事里的主人公——这是老师啊！我没法像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作品一样接受这件事的发生，更没法像忘掉自己不喜欢的作品一样忘掉这件事发生了。
　　哈哈，太阳快升起来了。这一天眼看就到头了。
　　我知道你会想写很多安慰的话给我，虽然此刻最需要安慰的人或许是你自己，奥兰德。我想劝你别写信了。我知道写吊唁的信多么痛苦，特别是当这个离开的人也和自己关系深厚时。安慰着别人，自己同时也被勾出了许多痛苦。最后大家只是为着这些信哭了又哭。如果给我或者给他们写吊唁让你太难受，你就放下笔，去躺一会吧。他们会理解，我更会理解。你现在虽然比你刚开始那会健康多了，但你毕竟不像我们，一出生就非常强健。你是最需要节制情绪的人。
　　啊，我们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可以大笑，不可以大哭。贵族的仪表。呵。意思是时时刻刻做一个经得起任何人观赏的假人。
　　我又忘了，你不是假人。你可以为老师痛苦，为老师哭。只有我是假人。
　　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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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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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奥尔：
　　靠着安眠药水，我睡了几个好觉，接着感觉自己正常了许多，思维清晰了许多。然后我不安地记起自己在极度混乱的状态下给很多人写了很多信，有些信我寄出去了，有些信我没寄出去。我像醉酒了一样记不清自己给朋友们的信里都写了什么混账话。
　　要是你收到了我的胡言乱语，希望你能原谅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奥兰德，你是我非常珍视的朋友。我从来不想让自己失去你的友谊。
　　不安且满怀歉意的，
　　尼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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