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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   薛白在第四次注射后的昏迷中醒来。

      那次跟徐显发生冲突之后,一醒来,她就已经换了房间。比起之前的,现在的这个更像是监狱。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张单人沙发外,空无一物。为了防止她在故技重施,连墙面都是做过处理的。

      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担心她崩溃自杀。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会咬舌自尽,最初几天,还派了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而现在,哪怕把刀送到她眼跟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就这么妥协屈服了吗?

      也许是吧。

      *

      衡叔过来的时候,薛白正站在窗边发呆。近来她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爱站在窗户边发呆。冷白冷白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身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是让人觉得几乎要消失在这光里。

      “薛小姐,先生要见你。”衡叔站在薛白身后道。

      薛白过了好一阵才回头,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绽出一抹笑容,浅浅淡淡,却格外宁静,像极了在深夜盛放的幽昙。

      因这笑容,房间里的其余人齐齐一愣。要知道自从那次从先生那里被送回来之后,这位薛小姐再没笑过一次。

      “好。”薛白转过身。浅米色的及膝碎花裙裙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仿佛每一步都漾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衡叔很快恢复过来,“那您先换衣服。”说完,身体微微一侧。薛白的视线就落到了站在衡叔右后侧的一人手里拎着的礼服。

      一件白色的蕾丝抹胸裙。

      薛白乍然想起第一次见裴宗然和裴舟的时候,叶岚也是让她穿了一件小礼裙。不为别的,穿起来胸大腰细,男人们喜欢。

      衡叔说完就准备出去。他刚迈出一步,薛白就直接脱了外面的针织衫,任它掉在脚边,在衡叔微微诧异的目光中,面带浅笑道:“要么我穿着这身衣服去,要么……光着去?”

      *

      薛白穿着那件浅米色的裙子,跟在衡叔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不时经过一扇窗户,阳光闪进来,照得她手腕上的青紫赫然。

      那是她毒/瘾发作之前,不让人再给自己注射,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又害怕自己会受不了诱惑主动去开门,把自己绑在水龙头上勒出来的。

      渗血的地方已经愈合,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那么平和。就像她后面两次,已经完全不挣扎了,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是个瘾/君子的事实,

      *

      薛白到徐显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换衣服。一个女佣低眉顺眼帮他把衬衣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薛白没坐,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旁边,似乎是在等他。

      这是两个人自上次之后第一次见面。

      她如此安静,很快引起了徐显的注意。他挡开了女佣伸过来的手,自己扣着袖扣,目光深深,看不出悲喜地将薛白上下打量了一遍。

      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薛白先动了,缓步走到徐显面前,微微偏着头神情专注,抬手帮徐显拿掉他衣服上沾的一个小绒毛。

      “你找我?”薛白收回视线看着他问,眼角余光恰好扫到放在角落里盛着注射器的托盘,却分毫声色没露。

      徐显任她靠近,不躲不避,听到她问话,也不答,只垂着眼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像是耐不住这长久的沉默,薛白稍稍退开一点,像是跟一个老朋友闲聊起往事那般,语调缓缓,“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我?仅仅是因为那幅画?你完全可以找一个乖乖听话、臣服于你的女人,为什么是我呢?想了很久,我想到了。也许,你只是喜欢变化,在这平静无澜的生活里多点乐趣。不然,活着多没意思啊。”

      徐显的表情冷了一分,没说话。

      薛白笑笑,继续道:“我这样的,不多见吧?你要天天给我打那个。”薛白看了眼那角落里的托盘,“大概再过不久,我也跟那些大街上拉来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了,不就没人陪你玩了吗?”

      听出她的意思,徐显一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语气嘲讽,“你以为我会相信,放了你?”

      薛白仰着头,勾唇浅笑,“为什么不相信呢?如果我让你觉得没意思了,我的命大概也难保了吧。”

      “你会怕死?”徐显冷笑。

      “你不敢试?”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一分,“我想死死得了吗?”

      “不过,比起用这些东西强迫我屈服,让我自愿屈服,这个过程不更有意思吗?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没钱没势,扔到大街上,犯了瘾,忍不住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回来求你。到时候我估计都已经神志不清,就跪在你脚边,求你救救我。你让我伏得多低就伏得多低,让我磕头就磕头,我就一遍一遍求你,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

      说完,薛白静静地看着徐显,笑得有些莫名,眼睛里有微光闪烁。

      这世界上有多少事能比看一个硬骨头变成碎骨头更有意思呢?

      徐显沉吟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要看透她,而后道:“别想逃跑,你跑不掉。而且在我这儿,逃跑的下场只会更惨。”

      “知道。”薛白盈盈一笑。

      徐显站直身体,转身对衡叔道:“送她去NANA那边交给于虹。”

      NANA是这边最乱的一条街,也是有名的红灯区。据说有不少人都是被卖到那边的,基本没有逃出来的。

      薛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佩服过自己的演技。听到徐显的决定,自己内心明明毫无波澜,但为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竟十分自然地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甚至装出下意识地去拉徐显的手如此的细微动作也没落下。

      然而,她的反应丝毫没有引起怜悯,反而让参与这场赌注的人预感到更大的快/感,“这是你自己提的,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衡叔,送她下去。”

      薛白被送下楼,一出酒店门口,一辆车就停在了台阶下。这是她这么久第一次走出这里,风吹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大马路边的空气里夹带着尘土和汽油味,但薛白却觉得这是她呼吸过的最美妙的空气。

      “薛小姐,请吧。”

      薛白没急着走,“衡叔,我们都知道NANA那边是个什么地方。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之前能给我一支烟吗?”

      衡叔看了她一眼,一转头,下面的人忙将一根烟递了上来。

      薛白学着记忆中裴舟抽烟的样子将烟夹在指间,点燃,吸了一口,却被呛得直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将指间的烟反反复复地看了看,像是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个味道。”

      说着,薛白就走下台阶。不过却没有直接坐到后座去,而是走到了汽车前面。

      徐显的人基本都在靠酒店的这边,看到她往马路中间走,衡叔出声叫住她,是试探也是警告,“薛小姐。”

      薛白冲他一笑,抬手往上指指,“走之前,跟你家先生打声招呼。”

      徐显的房间在靠马路这边。

      薛白像在街上闲逛般,悠闲地往后退,一抬头,果然看到徐显的房间窗前有个人,因为楼层比较高,看不清,但薛白却十分肯定,那就是徐显。

      纤细的手指动了动,将燃了一些的香烟反夹在中指跟无名指中间,冲楼下那个俯视众生的人高高举起,笑着,极其轻蔑地笑着。

      当楼下的人看懂她这个手势的意思准备来抓她的时候,薛白刚刚好退到了马路中间。一辆货车从左边飞驰而来。

      当尖锐的刹车声响起的前一秒,薛白清楚地看到了衡叔脸上惊愕的表情。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儿,只可惜他们现在才知道。

      “咚——”

      那支只抽了一口的香烟被高高扬起,最后落在一片血泊里。

      世界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了下来。薛白恍惚看到裴舟朝她走了过来,脸上是她最熟悉的笑容,像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夜他来学校接她那样。

      或许,她跟裴舟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薛子。靴子,可比破鞋好多了。”

      上薛下子,是孽。

      薛白艰难地转过头,任由鲜红的血顺着脸颊蜿蜒,平躺的瞬间,深蓝的天空在她眼里留下了一个绝美的倒影。

      *

      清晨。墓地。一男一女。

      周写意愣愣地站在墓前。从接到薛白的死讯到现在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

      纪铭看看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清晨的天还是有些凉的,纪铭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给她披上,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听说宋兮肚子里的孩子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纪铭连裴舟的名字都不愿提起,现在,却莫名地同情。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周写意冷声打断,“是不是对我还有意义吗?”

      “……裴舟发了疯地满世界在找你。”

      周写意倏尔转头,一双眼睛,通红,因为消瘦已经凹了进去,不知究竟是悲痛还是愤怒,嘴角不自主地轻轻颤,好半晌才勉强说完一句,“他找的不是我。”

      看着这样的周写意,纪铭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默了良久,也只剩一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她……也希望你好好的。”

      “她……”周写意本想极其不屑地回嘴,结果刚说出来一个字,眼泪便悄然滚落,不想在她墓前还哭个没忘,周写意忙横臂一抹,扯出一个笑,“她才不会。”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周写意只好高高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吧。也许当我察觉的时候就及时制止,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了。”

      “这不是你的错。”

      “不,你不明白。我早就知道她跟我们,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我们就像柴,着了火,慢悠悠地燃,火灭了还有通红的火炭。但她……就像一把干透的草,一点,大火冲天,但灭了就是死灰一团。裴舟就是那把火,可是……我却没拦住。”

      听完,纪铭仿佛喘不过气来般,阖上眼十分费劲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喑哑,“或许,这才是她最想要的活法。”

      周写意泪眼朦胧扭头看他,又看看那段她生前自己挑好的墓志铭,恍然。

      一只黑灰色的鸟从墓地后面的树林窜了出来,低飞掠过一个个墓碑,又一下直冲上天。

      笔直的墓碑上刻着一句诗——

      请不要在我坟前哭泣,

      我不在这里,

      我不会逝去。

      *

      一个月后,一条消息震惊B市。

      B市最年轻的亿万富豪被人发现因吞服过量安/眠/药死在家里的床上。据说很诡异的是,他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很新的骨灰盒。

      最先发现他的是他的心理医生。

      *

      第三次治疗录音。

      “你为什么愿意接受心理治疗了?”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我想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chapter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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