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则乱》夕熙

1、第一章

　　张方平被叫到政委办公室的时候，正遇上技术鉴定中心的徐主任从政委办公室出来，一贯温文的国字脸上带着颇明显的忿忿之意，着实让人对跟政委的会面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政委把他叫到办公室，是跟他说，想给他那个组调入个人的事情。
　　这年头做警察日子不好过，做刑警也比当年复杂十倍，各个组都在叫着想要进人，如果当真是调进个可以用的人，政委就用不着这么找他单独来说了。
　　果然，刚翻开档案第一页，张方平就不乐意了。
　　一个小姑娘，二十三岁，地方大学计算机系本科，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考进警察系统的。
　　首先是年轻的女孩就不愿意要了，刑警是干什么的？大老爷们都算又高危又辛苦的行业，女孩子不说不好干，而且将来恋爱结婚生孩子，那都是事儿，怎么好弄？
　　而且这个女孩子是学计算机的，不是去技术鉴定中心最合适吗？而且技术鉴定中心也缺人，看刚才徐主任怒气冲冲地出去的意思，肯定是技术鉴定中心不要的。从档案上看，这个女孩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肯定是有什么不写在档案上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张方平也是刑警队的老人了，自然不是政委说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就算给政委面子，总归要让他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吧。
　　张政委也不瞒他，这个叫许嘉熙的女孩是他一个战友托付过来的，小姑娘父母双亡，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就跟一帮计算机爱好者瞎混，他那个战友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征求了孩子意见之后，就拖他在公安系统里头给孩子找个工作。
　　张方平根本不信这表面上这一套，公安系统的工作岗位多了去了，小姑娘又是学计算机的，什么部门不能去，非要来刑警队？
　　张政委只好苦笑一下继续介绍。
　　安排到刑警队，一则是这个小姑娘自己喜欢刑侦这一套，在大学里还专门修过刑事侦查技术，本来张政委也想安排她去技术鉴定中心的，可是前段时间S市不是闹那个“狐狸事件”嘛，徐主任被借调到省城参与侦破，结果跟小姑娘闹了一个不愉快。
　　张方平就僵住了抽烟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张政委呆住了。
　　狐狸事件说到底可不是小事，可以号称是S市的斯诺登事件了。起因是市政府的一个年轻公务员看不惯政府的一些腐败行为，这就联合了一些社会上的黑客，黑入了政府的OA系统，窃取了相当一部分政府官员的通讯记录选择了一部分在网上曝光。
　　这件事情足足闹了有一年多才消停了下来，固然有不少违纪的官员因此被查办。如果这个小姑娘是其中一只狐狸，那么徐主任的气愤就是可以理解的了。有传闻说，公安机关在调查狐狸这个群体的时候，曾经在网络上跟狐狸进行了相当拉锯的斗争，后来以狐狸集体自首作为终结，可是实际情况恐怕就并不是那么简单了。而且这小姑娘要是有案底的，怎么能进公安系统嘛。
　　张方平不禁苦笑，“张政委，你这实在是有点为难我。”
　　张政委就笑道，“我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吗？小姑娘没有问题。这个我干打包票。这不是看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嘛”
　　张方平连连摆手，“不要这么说，你这话要是给杨智听见了，怕要来找你分辩了。”
　　张政委就大笑了起来，“那么个刺头小子，如今有这样的成绩，说到底，还是你会做工作。”
　　张方平实在是不想说什么了，他是犯过错误的人，这辈子也没多想做什么升迁，在这个刑警队副队长的位置上，带几个年轻人多做一点工作到退休就是他的冤枉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是队里难得的老好人。张政委说的这个杨智，是个红三代，官二代，祖父和几个叔叔伯伯都挺有背景的，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任性地要当警察，也是张政委安排到刑警队的。而且直接就安排到张方平这一组，要是换一个脾气大一点的领导，恐怕没等杨智上道，就已经闹翻了。
　　杨智刚开始来，也闹了几次类似电影情节的乌龙，可张方平不紧不慢以身作则地带了他这两年，他渐渐就走上正轨不说，还因为立功被提拔成了副组长，正组长还是张方平兼任，师徒两个相处得非常不错。
　　张政委是希望张方平也能将许嘉熙也带出来呢。
　　张方平摇头，“不一样啊，女孩子不一样的。张政委，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孩子是不是性格上有点毛病？”
　　张政委就摇头，“唉，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句实在话，这个小姑娘也谈不上有毛病，就是有点内向，跟计算机呆久了，跟社会就有点脱钩，我那个老战友也是担心她这样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将来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才逼她出来考公务员的。她别的都不想做，就想做警察。现在的年轻人啊……”
　　张方平听得就更加头疼了，现如今年轻人的性格越来越强，越来越古怪，队伍越来越不好带都是真的。
　　说句实在话，张方平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小女孩，但是张政委的意思是，实在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就先让她当内勤，先干着，将来看看有没有别的位置可以调整再说。
　　没有办法，张方平熬不过他，最后还是同意接收了这个叫许嘉熙的小女孩。
　　张方平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还兼任重案四组的组长。
　　整个刑警队重案组有四个，四组排名最后，相对来说，力量原本也是比较弱的，组长是张方平，副组长是他的关门弟子杨智，另外组员有一个也才干了不过两三年刑警的年轻人叫方耀楠，一个部队转业从底下郊县调进来的大董，还有一个倒是队里的老人，叫李洹。
　　张方平回去就跟李洹说，让他去后勤搞张桌子来，组里要进个小姑娘，他带一下。
　　这个组里，张方平是个老鳏夫，孩子如今也都在外地读书。杨智和方耀楠是光棍，大董的老婆孩子还在郊县，只有李洹不仅有家有口，老母亲还常年卧病，因为经济关系，老婆做的是保险代理的工作，长期跑跑颠颠的，他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老人孩子，负担比较重，因此内勤的工作大多数都是他做。
　　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四组的办公室又小，如今到处堆满了案宗，要腾地方多放一张桌子，还真的要收拾一下。
　　张方平大手一挥，“好好收拾一下，以后你也算带徒弟的人了。”
　　三天之后，许嘉熙来上班，张方平以为会看到一个个性鲜明的年轻人，就跟当初看见杨智一样。
　　可实际上，许嘉熙相当的低调安静，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的那种安静。
　　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留着半长的头发，长长的刘海服帖地覆盖在她的额头上，遮住了小半张脸，有些过大的眼镜将剩下的半张又遮去了一小半。本来是个五官非常清秀漂亮的一张脸，这样遮挡一下，就显得并不那么惹人注意了。
　　她一早就来到了办公室，穿着浅棕色的小夹克和黑灰色长裤，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看着就跟一个普通的刚离开校园的大学生没两样。
　　张方平将她介绍给组里的其他成员，李洹热情地给她安排了座位。小姑娘想要说什么，最后也是什么也没说。张政委对这孩子的描述没错，这孩子一面对电脑，整个人就放松了，一离开电脑，跟人交流，她就有点不自然，甚至于有些精神恍惚，相对于她这个年龄，确实是个需要注意的问题。
　　单独跟许嘉熙交流的时候，许嘉熙表示，她不介意服从安排先做内勤，但是她希望能参与侦破的工作。刑警队前段时间搞装修，几个大办公室中间都有装有大大的采光玻璃，隔着四组这边的玻璃，可以看到三组的组长，刑警队的队花张乔珊在那里忙碌地工作着。
　　张方平心里一紧，心里不禁苦笑，许嘉熙可能在外头的媒体或者宣传栏看到张乔珊的事迹，但是事迹不是生活的全部，张乔珊身上不仅仅有光环，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哀伤。大约这些，都不是许嘉熙这样的小姑娘能了解的。
　　不过表面上，他是不会跟许嘉熙说这些的，他生怕许嘉熙是那种性格孤僻又执拗的孩子，而且以为自己是政委亲自介绍来的，就能予取予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些东西，说了也没用，还是要靠自己去体会。
　　还好，不管是政委先跟她谈过，还是这孩子有这样的觉悟，许嘉熙没有拒绝内勤的工作。张方平觉得，先从内勤做起，先了解到底刑警是怎么样工作的，可以让许嘉熙更好地为未来做决定，也许她能成长成另外一个张乔珊，但是更大的可能，不过几个月就改变了决定，去寻找其余的生活的兴趣。
　　于是就这样，许嘉熙留在了重案四组，开始了她警花的生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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