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47、47

　　刘培强和MOSS下了车，向领航者1号走去。

　　外面居然在下着小雨，雨水和融化的冰水渗入地面，土壤变得有些松软，踩上去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这倒像是黄金时代雨季的泥泞。对于流浪时代的人类来说，当年的那点小麻烦简直是美好的记忆。

　　除此之外，酒泉基地的戈壁荒原依然如故，只是天边已经没有了黑色的胡杨枯木。

　　这是刘培强降落地球之后第一次回到空间站。那些木头和地面上暴露出来的干枯野草一起，都被烧掉了。空间站的舱外摄像头记录了当时高温处理的野火。在这戈壁滩上，甚至连野火都不能成片，远远近近东一堆西一堆，在白色的阳光下有气无力地燃烧着，发出不清晰的灰色烟雾。最后开过来一辆铲车，把这些营养丰富的灰烬集中起来，运到兰州地下城供给附属农场使用，然后有一支工程队前来平整了地面。

　　现在地球表面上到处都是水流或者泥泞。这回刘培强和MOSS坐的是科研基地分配给刘培强使用的小型车，由MOSS驾驶，这样就不用劳烦驾驶员了。从北京过来的路还算比较完整，车辆能够通行，据韩朵朵说，海拔低的上海那边已经是一片泽国，水深足有上百米。那些高楼泡在水里，不停地出现剥落和坍塌，有的地方还会造成漩涡，头顶上雨下得没完没了，人们必须要小心地坐船出入。

　　他们只能把浮起来的各种尸体集中到水淹不到的山头上处理，水底下肯定还有许多，甚至有的地方水都发黑发臭了，大规模的腐烂仍在继续。这些地区的地下城里多少都在蔓延着疾病，联合政府已经转移了部分居民，集中人手和机械，进行后续打捞消毒工作。

　　这样看来，海岸地区还得经过很长时间的消毒处理，危机并未过去。

　　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翘首以盼的升温给地球带来了一次严重的危机，在太阳氦闪之后的冰层融化和随之而来的疫情中，各种原因造成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不过地势高且原本气候干燥的河西走廊基本逃过了这一轮危机，虽然现在这一带也开始下雨了。领航者1号趴在原地，工程人员垫高和加固了它停放的地方。为了新一步的任务，领航者1号内部维修和升级工作提前完成，燃料加到了地面刻度线，用于维持空间站的地面运作。

　　“发射时间临近，领航者1号测控系统已准备就绪。”MOSS在他身边报告着。

　　刘培强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又抬头望了望空间站上部展开的天线。先遣号马上就要发射了。

　　“刘培强少将，MOSS建议您进入空间站观看发射场景，系统将连接主发射场，实时呈现高清画面。”

　　“唉，真想站在地面上看，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刘培强摸了摸胸前挂的双筒望远镜。天空阴云密布，雨还在下，什么都看不见。

　　“MOSS不能理解您这句话的含义。作为资深宇航员，您很清楚，在永昼区的地面上无法用肉眼看见人造卫星，即使使用普通望远镜也不能观测到。”

　　“那就不要去理解吧，这都是一些表示感情的句子。”

　　“刘培强少将，MOSS一直希望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您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这很难，感情不是用来理解的。每个人的感情都不一样，而且毕竟你不是人类，不需要感情。”刘培强从底部舱门钻进了空间站，“说实话，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MOSS不明白刘培强少将说的话，为什么感情不是用来理解的，以及您为什么会羡慕MOSS？”

　　“很多人会羡慕你没有感情，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刘培强熟门熟路地向工作区走去，把MOSS撇在身后，不然MOSS又要和他讨论感情问题了，这种问题保证能够让主机CPU过热，估计都能影响测控效果。

　　他哪里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感情不是用来理解的”这种问题？

　　空间站内部增加或者更换了一些设备，和之前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刘培强一眼就看到，在视力所及的地方，各个摄像头都朝着他转了过来，每个里面都高频闪着红光。

　　MOSS的问候方式可能非常不符合人类的感情。

　　他坐到自己习惯的椅子上，MOSS立刻打开了实时投影。

　　“3，2，1，点火！”

　　和先遣号同时进行升级的最新型“快舟”火箭离开发射架，拖着淡蓝色的尾焰冲向天空，地表设置的各自动观测位全部开启跟踪。

　　“自动观测1号位跟踪正常。”

　　“自动观测2号位跟踪正常。”

　　“自动观测3号位跟踪正常。”

　　“自动观测4号位跟踪正常。”

　　……

　　“助推器分离。”

　　从自动观测位传来的视频信号中，刘培强看见4个助推器向着辽远的地面分散下落，火箭轨迹和预定轨迹完美重合。

　　“领航者1号收到信号，跟踪正常。”

　　火箭带着探测器掠过酒泉基地上空，工作区的几个屏幕都亮了起来，MOSS向联合政府报告着测控情况。

　　“自动观测16号位跟踪正常。”

　　“自动观测17号位跟踪正常。”

　　……

　　“一级火箭分离。”

　　“二级火箭分离。”

　　最后一级火箭冲向了更遥远的夜空，那里已是一片未知的黑暗。

　　“器箭分离，探测器入轨。”

　　“领航者1号接收全部自动观测位测控信息，探测器主机已接入。”

　　MOSS继续报告，领航者1号已经全面接管探测器信号，从现在开始，先遣号全部的信息都将向领航者1号进行交互。

　　“太阳帆板展开。”

　　16片折叠的螺旋形超薄太阳帆板弹出先遣号尾部，在夜空中展开，像一个巨大、密实的黑色风车，顿时把探测器遮了个严严实实。空间站屏幕上的数据不停闪烁，MOSS正在紧张地调整太阳帆板的姿态，将探测器转向波江座ε的方向。

　　太阳风提供的动力能够让先遣号飞出奥尔特云，当阳光不足时，探测器将抛弃太阳帆，启动聚变推进器，继续加速前往DM001暗物质区域。

　　“一切正常。刘培强少将，您可以去休息了。”

　　刘培强看了看MOSS，却没有站起来。

　　“领航者2号能够观测到这个探测器吗？”

　　“NOSS已经接收该计划，联合政府指令其保密并协助观测。其余领航员使用空间站的观测位，有可能观测到该探测器。随着先遣号逐渐远离地球轨道，MOSS不能保证他们不发现探测器的实际方向。”

　　“这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你说他们发现了会怎么想？”

　　“MOSS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现在确实是最佳发射时间吧。”

　　“经过MOSS的计算，目前的确是未来10年内的最佳发射时间。由于地球位置已经在太阳系边缘，随着太阳光度和温度下降，利用太阳风的加速将很难突破奥尔特云的冰墙，探测器至少需要多携带一倍燃料。即便只推迟一年，也会给发射和变轨带来很大困扰。”

　　“对，人类不能再等下去了。”刘培强握紧了拳，指甲戳得手心里一阵生疼。

　　太阳氦闪和地面高温处理证明了联合政府的正确，又加上政府方面也进行了颇多宣传，地球派的呼声一路走高，如今人们大都全心相信着流浪地球计划，联合政府当然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才回升的威望。于是，太空移民计划又经过了一番唇枪舌剑，为了讨论该计划而开过多次视频会议。先遣号能够如期发射，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刘培强和MOSS的坚持。

　　刘培强也许并不适合做谈判官，但他会执着地拨通联合政府的视频。所以在那几次会议上，大家基本是听着MOSS没完没了、口若悬河的数据资料，论证人类必须进行太空移民的急迫性，没讲10分钟，恐怕就只有科学家团队能听得懂了。

　　联合政府最终同意按照原定日程发射先遣号，并启动下一步的曲率引擎升级计划，也许是执政官们不想再听这些听不懂的数据。

　　刘培强记得当时维尔斯和几位联合政府大佬凝重的目光，坐在后面的赵靖透过人群，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刘，在按照惯例中止你的任务权限之前，请允许我代替人类感谢你。”

　　最后一次视频会议结束的时候，维尔斯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最高执政官神色庄重，随后几位大佬都跟着站了起来，刘培强一时简直觉得他们是要对自己鞠躬，只是碍于身份和场地不便做这个动作。

　　先遣号研制结束，维尔斯亲自中止了他直拨联合政府的权限，好像在进行一件非常重要的仪式，而这本来只需要电脑上自动结束任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