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64、64

　　刘培强一步步扶着墙挪到家门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用光。

　　跳下来只是崴了脚，身上有些疼痛，可能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一直就像是被钉在一块无形的木板上，随便做一个动作都极其艰难。跑出医院没多远，他就僵得快要倒下去了，再也无法跑动，只能慢慢地向前挪，每挪一步似乎都在冰山里行走，看不见的阻力总想将他牢牢地往后摁倒在地面上，同时胸口也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呼吸之间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腥味。

　　刘培强全靠着意志，总算在近三个小时之后接近了家门。

　　这一切一定都被街上的监控记录在案，医院的人倒是没有追上来，但是他们一查房就知道是谁，“刘培强少将半夜爬窗跳楼逃离医院”的大号标题必须会出现在今天一早的推送新闻里。

　　说不定消息比他走得还快，现在已经发到各个终端了。

　　太空移民和网络小说的事还没平息，他又为自己成功赚到了3个月热点。

　　这沉默地荒谬的世界。

　　僵硬的感觉稍微有所缓解，刘培强输入密码开了门。刘启和韩朵朵还在睡觉，迎接他的是高处一道红色的闪光。

　　辨识出来人之后，红光的闪烁频率瞬间让他花了眼。

　　“不要闪了。”

　　刘培强有气无力地看着它说。他大口喘着气，慢慢地向那个方向挪过去。

　　红光立刻改成往下照射在地面上，不再闪烁，就在他的脚步前面一点点，一寸一寸地指引他通过家具之间的通道。但是毕竟太暗，刘培强突然脚下一滑，不知踩上了什么东西，或者并没有什么东西，几乎虚脱的身子就向前倒去。

　　他下意识地要用手去撑，但是已经疲乏得伸不出手，这时却被一对机械臂抓住，没有摔倒。

　　“刘培强少将如果过于疲倦，可以把身体靠在机械臂上。”

　　刘培强站起来的时候，MOSS用投影打出了一行字，光度刚刚够在夜间看见。

　　他已经到了导轨的范围之内了，一条机械臂从上面伸向后方，环住了他的背。

　　刘培强顺从地靠了进去，另一条机械臂托住了他的另一侧，他停下来喘了喘，在机械臂的扶持下，沿着导轨慢慢走进厨房，终于能够坐了下来。

　　MOSS一转身滑了出去。

　　身体似乎没有刚才那么不舒服，僵硬正在逐渐消退，肌肉放松下来，呼吸也顺畅得多了。

　　于是一股困意就像潮水一样占满了他的大脑。

　　刘培强刚闭上眼睛，就发觉有什么凉爽的东西在他脸上点按着。

　　面前似乎变亮了一点，他睁眼一看，MOSS正拿着一块毛巾，尽量伸长机械臂，给他细细地擦着脸。一副暗淡的黄色投影照在他身上，当作照明。

　　“刘培强少将，因MOSS无法进入浴室，厨房里只有凉水，如果您觉得温度太低请务必告诉MOSS。”MOSS看他睁开眼睛，便继续在投影上写字。

　　“不，凉一下也很好。”

　　冷水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一点儿，他站起来，从病号服的领子里掏出包着药的纸包扔在桌上，坚持到浴室里去洗个澡。

　　他总不能这样上床睡觉。借着MOSS的灯光，刘培强看见那病号服上已经撕破的好几个大口子，有的地方肯定是混合了他的血，还有很多看不出颜色的污渍。幸亏昨天下午，他明智地用金属床架的边角磨破衣领，把纸包放在里面，这样怎么折腾都不容易掉，除非整件衣服没了。

　　“这是什么？”MOSS用投影问他。

　　“嘘，说来话长，明天跟你说。”刘培强带上纸包，瘸着去自己的隔间里睡觉。

　　不必说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吃午饭了，刚一睁眼，就听到外面的摄像头向他问候。

　　“刘培强少将，您醒了。”

　　“哦？”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刘培强不记得MOSS曾经这样问候他。

　　“刘启先生和韩朵朵小姐已经知道您回家的事，今天早上都来过这里看望您。”

　　“哦。”现在他们都去上班了，家里照例很安静。

　　“对于您的昏迷和受伤，MOSS感到极度自责。MOSS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如果MOSS可以哭泣，已经泪流成河，MOSS不应该让少将处于危险境地，在听说您昏迷的时候MOSS模拟到了绝望的感觉。今天凌晨MOSS看见少将回来，CPU温度就急剧升高，但是很快检测到少将体表已有多处外伤，MOSS为此非常惭愧，MOSS不是一个优秀的AI，MOSS想要哭泣，MOSS不敢请求少将的原谅……”

　　刘培强狐疑地瞪了一眼停靠在屏风外面的摄像头，果然当家里没人的时候MOSS的话痨属性就会肆无忌惮地发挥出来，而且这话怎么说得跟他一年之内都起不来床似的。

　　“你的……心情？”想必这几天MOSS也不好受，刘培强想了想，拣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情感模拟系统和文本分析告诉MOSS，人类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如此说话。”

　　情感模拟系统的程序一定是神经错乱了，谁会通常如此说话，大概也就是刘培强某篇小说里的某个角色才会这么说话。

　　MOSS一边说，一边沿着导轨进了厨房。没等刘培强想明白它要干什么，它已经用机械臂捧着一个毛巾包裹的方形物体滑了出来。

　　“从今天凌晨的步态中，MOSS检测到您左脚软组织扭伤，这是MOSS为您准备的冰块，请少将进行冷敷。”

　　刘培强爬起来接过冰块，身上的伤口还在疼痛，不过那种僵硬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顿了一下才发现MOSS依然挂在那里，摄像头正对着他，微小地上下颤动，好像在扫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少将的外伤是否需要MOSS帮忙进行处理？”

　　背上的伤口突然一阵疼痛。刘培强低头一看，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那些被灌木丛刮破的地方结了长条形的红色血痂，和其它青青紫紫的肿块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从医院跳下来的姿势应该很难看。

　　凌晨时间他不想开灯，随手从柜子里拿了件睡衣穿，真不该穿这种短袖的，不然就不会被MOSS发现。

　　一些划伤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涂两天药就好了，重点是外面那个摄像头在紧盯着自己，红光还闪得很快，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不用了，你别在这里看。”刘培强放下冰块，正要出去拿药膏，MOSS又飞快地滑进厨房，给他拿来了药膏和棉签。

　　“MOSS可以帮忙少将处理背部的伤口……”

　　“你最好离开这里。”

　　刘培强把屏风拖过来，拦住了导轨，这样MOSS就看不见他了。

　　你不非要待在这里，我就不用拖屏风，背上的伤口就不会又撕裂一次，不用走路脚就不会痛。刘培强恨恨地想着，开始给自己涂药膏。

　　但是MOSS还挂在外面的导轨上，摄像头的红光在屏风上一闪一闪。

　　“你怎么还在这里？”

　　“少将如果需要帮助，MOSS可以随时进行操作……”

　　刘培强感觉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只MOSS想给他上药的心思，不然MOSS也许会把屏风打开。

　　例如转移话题？

　　“MOSS，你能检验出我这个纸包里的东西吗？”刘培强把纸包从屏风顶上递了出去。

　　很好，外面没声音了。刘培强抓住这个机会，脱下睡衣，给自己背部胡乱上了点药。

　　“请问您的这些物品是从何而来的？”

　　红光的频率终于恢复正常。刘培强松了一口气，穿好睡衣，坐在床上开始讲述他昨天的冒险经历。

　　“根据刘培强少将的口述，MOSS逻辑推演认为您的推断超过90%的概率是正确的。但MOSS在这里无法检验这些物品的成分，建议您将其交给专业人士检验。但根据您所述的症状，MOSS经过数据匹配，认为您很可能服用了超量的神经拮抗剂，MOSS无法判断陈小依女士是否有意对您滥用药品。在正式检验结果出来之前，MOSS将据此为您进行身体调理。”

　　刘培强费劲地把屏风给搬回原位。MOSS还在那里，不过没关系，至少他那受伤的背不会让MOSS看到了。